161良緣1

“怎麼了嘛鄭大夫?”女子索性起身,湊到鄭永康身邊,鄭永康趕緊站起身來,往後退去,朝着女子連宮揖禮,“小姐,請自重。”

“自重?”女子像是聽見了什麼大笑話一般,掩着脣兒嬌軀直顫,“你跟我說自重?”

鄭永康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他左右看看,無法可想,索性往後退入內室,將門一關。

女子倒真地愕然了,她在世上多年,從來不曾見過這樣的男子,居然對她的美色絲毫不屑一顧,簡直讓人懷疑,這男人是不是——

女子站了半晌,深覺無趣,只好扭着腰肢兒一搖一擺地走了,直到確定屋外再無他人,鄭永康方纔再一次走出來,想起適才那一幕,他不由暗自汗顏——他雖然青春正盛,然自問絕不是一個水性楊花之人,對於曹小姐那樣的端莊閨秀,他當然無疑冒犯,但也不想跟今日這位有任何的牽扯。

走到桌邊,鄭永康拿起手絹來,輕輕地拭着額頭,暗揣適才那一幕要是傳出去,必定成爲他人的笑話,不過,他人笑話倒無妨,怕的是自己一世清譽,就此毀於一旦。

鄭永康把桌上的雜物細細收拾妥當,然後又開始問診,幸而這一天下來,倒也不曾有甚麼不妥,晚間,鄭永康關上院門,正要自己做飯,院門忽然被人敲得砰砰直響,鄭永康深感奇怪,打開院門一看,卻見一個十來歲的孩子正站在門外,看見鄭永康開了門,他揚起頭,脣邊滿是笑,將一隻小小的竹籃子遞到鄭永康跟前:“鄭大夫,這是我母親要我給你的。”

鄭永康非常認真地道了謝,接過籃子,合上院門重新回到屋子裡,他把竹籃擱在桌上,又不禁想起父親母親來,也不知道他們現在怎樣,有沒有想自己。

鄭永康把竹籃提進廚房,拿出裡邊的菜擱在桌上,一刀一刀慢慢地切着,心內卻有些恍惚。

從來沒有哪一次,會覺得心裡難受,說不出地難受,他又想起曹玉娥,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是不是對自己已然死心,種種滋味在鄭永康心裡糾纏,又或者,自己確實該成個家,出來漂泊多年,經歷了太多的風霜……

鄭永康想着想着,忽然一刀剁在自己手上,不禁“啊”地叫了一聲,定睛看時,卻見手上一條長長的血口,鮮血如注,他擱了菜刀,出屋子翻找出藥箱,把自己的手細細地包紮起來。

因爲這事,鄭永康也無心做飯,自己一個人在醫案邊坐下,開始陷入沉思——到底是像普通人那般,找個地方安頓下來,娶妻生子,過正常人的日子,還是繼續浪跡天涯?

鄭永康站起身來,走到窗前立定,靜靜地看着空中冰泌的月亮,卻久久難下決斷。

罷了,或許自己不應該想得太多,一切隨緣便好。

如此一想,心裡的疙瘩倒也解開了,他遂細細地梳洗一番,回到牀邊躺下,沒一會兒,便呼吸均勻地睡去。

清晨,他尚未醒來,卻聽外面傳來一陣急切的,敲打門扇的聲音:“鄭大夫,鄭大夫。”

鄭永康披衣而起,打開房門,卻看見一個年輕男子站在外面,滿頭是汗。

“你是——”鄭永康頗感奇怪。

“鄭大夫,我家娘子生病了,勞您去瞧瞧。”

“好。”鄭永康點頭,“我先進屋裡收拾收拾,你稍等。”

鄭永康說完回到屋裡,拿起藥箱,背起藥簍,又走了出來

,和那個男子一起,匆匆趕到他家裡。

“你家娘子呢?”

“在裡屋呢。”

“這——”鄭永康頗覺爲難。

“沒事。”男子擺手,“咱們窮家小戶,不講究這許多。”

鄭永康這才進了屋子,卻見裡面放了張簡陋的木牀,放着帳子,裡面隱約可以看見個人影。

鄭永康讓男子撩開紗帳,自己過去坐下,伸手搭上女子的脈搏,細細地診治着,過了好一會兒他收回手,面容平靜地道:“你家娘子並無大礙,只是最近生了些閒氣悶在心裡,吃些藥發散發散也就好了。”

“哦。”青年男子這才放下心來。

鄭永康點點頭,起身走出屋子,在外屋的桌邊坐下,從藥箱裡找出紙和筆,開了一劑湯藥給青年男子,青年男子連連點頭,付過診金,又畢恭畢敬地將鄭永康送出家門。

回到自己的小院裡,鄭永康繼續接診,一連多日的問診,讓他的名氣已經慢慢地傳揚開來,前來問診的病人越來越多,甚至還引來一些同行圍觀。

不管面對什麼樣的事,鄭永康始終那般從容有度,不驚不亂,胸有成竹地處理着所有的一切。

他的正直善良,贏得了很多人的好感,但同樣的,也招致了不少人的嫉妒。

或許世間之事便是這樣,你縱然拿定了主意不去招惹任何人,不去傷害任何人,但事實上,卻對周圍的人,周圍的事,有着一定的影響,而你自己很難察覺罷了。

鄭永康想,自己應該拿定主意,做一個真正優秀出色的大夫,所以,他始終稟持着自己的信念,自己的原則,正因爲如此,沒過多長時間,城裡很多女孩子都悄悄地喜歡上了他,經常藉故來醫館瞧病,其實並不爲瞧病,只是想看這位俏郎君,媒婆們紛紛打聽,這位郎君是否娶親。

這日快到晌午時分,鄭永康瞧着日頭漸漸升上半空,便收拾一番,起身出去吃飯,到得常去的飯館坐下,照例要了兩個小菜,一碗肉湯,夥計把飯菜和湯端上來,卻沒有離去,只在半邊立着,鄭永康頗覺奇怪,於是瞧了那夥計一眼:“有事。”

“這——”夥計也不知該怎麼開口,“是這樣的,鄭大夫,我們掌櫃有話同你說。”

鄭永康淡淡地“哦”了一聲,稍頃,酒樓掌櫃果然近前,先給鄭永康斟了一杯酒,臉上全是笑,旁邊夥計也知趣地退了下去。

“徐掌櫃這是?”

“是這樣的,鄭大夫,我瞧你醫術出神入化,性格兒也好,故此想將小女許配與大夫,未知大夫意下如何?”

又是一個來說姻緣的?鄭永康微愣,他覺得,自己似乎是忽略了什麼——縱然他全心全意只想雲遊天下,但旁人卻覺得,他着實應該有個女人來照顧他。

這也是人家一番美意,自來乾坤和合,夫妻百年,方是人間正道。

“承蒙徐掌櫃看得起,在下萬分感激,只是,在下恐不會在此久住,倘若誤了小姐一生,那該如何是好?”

“鄭大夫此言何意?”徐掌櫃顯然十分地不解,“鄭大夫在此地經營得有聲有色,如今信譽,名聲,全都齊備,如何卻說要棄?”

鄭永康也不知該怎麼解說,說自己志向遠大?

徐掌櫃見他猶豫,又道:“鄭大夫無須如此,小女品貌賢良,一向唯夫君之命是從,不管鄭大夫以後是就在此處,還是外出雲遊

天下,小女都會跟隨。”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鄭永康實在避無可避了。

“徐掌櫃,不知這樁姻緣,是徐掌櫃的意思,還是令愛的意思?”

“我已經與女兒商議過,她一向敬慕鄭大夫的爲人和醫術醫德,故此願傾心相許。”

“晚輩再謝徐掌櫃,不過此事,還是容在下多作考慮吧。”

“好。”徐掌櫃倒也是個通情達理之人,並不相強,站起身來,向鄭永康深深揖了一禮,“既如此,還請鄭大夫好好想想,千萬別耽誤了一樁好姻緣。”

徐掌櫃去後,鄭永康陷入苦惱之中,他當然明白,這徐小姐定然也是一位品貌極佳的良人,他實在是怕自己耽誤了人家,可也不知該如何開口。

罷了,不如一切就交與上天吧。

鄭永康拿定主意,第二日便買了些禮物,親自去酒樓,徐掌櫃異常熱情地接待了他:“徐掌櫃,這件事我已經再三想過,自來姻緣天定,不若,我們就讓上天來抉擇吧。”

“姻緣天定?”徐掌櫃有些莫明其妙,暗道自己一個好端端的女兒家,難道還會玷污了你不成?但他確實經老了世故,因而十分鎮定,“好,就依鄭大夫,卻不知要如何天定法?”

“聽說此地的月老祠甚是靈驗,明日,我於辰時去月老廟中求一支籤,徐小姐於戌時去求一支籤,倘若兩支籤文能合一,則說明我和徐小姐有緣,我當娶徐小姐無疑,倘若不是,那——”

“好。”徐掌櫃一口允諾,心中卻道,倘若不是看在女兒一再苦苦相求,我才懶得理會你。

第二日,鄭永康穿戴齊整,卻去月老廟,卻見月老手持紅繩,滿臉笑容,而廟中善男信女,來往不絕。

果然,世間男女情事大過天。

鄭永康沐手持香,滿心虔誠,至案前蒲團上跪了,朝着月老廟深深地拜下去。

“公子,可是來求籤的?”旁邊一個老道士,手持籤筒靠過來。

鄭永康略一點頭,擡手掣了一支簽出來,卻見上面寫着:“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爲連理枝,末了是四個小字,珠聯璧合。”

見到如此籤文,鄭永康心內暗道,莫非真是自己的桃花姻緣到了?他謝了道士站起身來,拿着竹籤往外走,然後在月老廟前的桂花村下立定,仰頭看着天空。

一陣風吹來,滿樹紅繩飄飄搖搖,把鄭永康那顆“神仙心”收了泰半,憑添幾許煙火氣息。

沿着月老祠繞了一圈,鄭永康方纔折身返回自己的小院,一個人吃了飯,然後繼續診病,戌時剛盡,外面便鬧哄哄擁進來一羣人,領頭是笑吟吟的徐掌櫃:“賢婿,這回可是碰了個對子。”

鄭永康趕緊站起身來,接過徐掌櫃手裡的籤,相對一瞧,卻是:身無綵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末了也是四個字:天作之合。

果然是碰了!

“賢婿!”徐掌櫃臉上滿是笑,一時竟忘了形,上來扯住他的衣袖,“怎麼樣?我只說是絕佳的姻緣吧,你卻偏不信,何苦折騰這些花樣,趕緊着準備準備,收拾拜堂吧。”

“對對對,擇日不如撞日,就趁今兒個功夫,趕緊拜堂,拜堂!”

呼聲此起彼伏,若是往常,鄭永康尚能拿捏得,可是此刻卻很有身不由己的意味,被幾個媒婆拽進洞房,披上新簇新的衫子,推推搡搡地出了小院,直往酒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