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條長街上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面無表情,眼睜睜地看着那支隊伍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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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逢奕心內一動,像是看到了一道灼目的光,他情不自禁地跟在那支隊伍後,邁步朝前走去。
囚車一直駛到行刑場上,早有一隊士兵在那兒,將整場地圍了起來。
囚車打開,男人被帶到刑臺上,監斬官擡頭看了一眼天空,正要下令行刑,遠處忽然傳來一陣驚促的馬蹄聲,接着,一彪人馬飛速衝過來,人羣頓時大亂。
“快,快放箭!”監斬官面色大變,厲聲嘶吼,士兵們舉起張弓,放了一輪箭,然而那羣人來得太快,不等士兵們準備第二輪箭矢,所有人的腦袋已經砍瓜切菜般落了地,百姓們紛紛四散逃躥,爲首之人衝到刑臺上,手起刀落,已然將縛住男子的繩索給斬斷。
“頭領,快上馬。”他低聲說了一句,男人已然抓住馬繮,翻身躍上馬背,混在那一彪人當中,飛速衝出了士兵們的包圍圈,很快刑場上安靜下來,扔下一地垃圾,幾具士兵的屍首。
令鄭逢奕微覺奇怪的是,百姓們的反應仍然很冷淡,甚至那個監斬官都不怎麼惶恐,反而像樂見其成似的,士兵們從地上爬起來,隨意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後收拾殘局,各自悻悻離去。
鄭逢奕略一思忖,隱匿了自己的蹤跡,也往城外而去,他沿着馬蹄印子一路尾隨,終於在一條小河邊,發現了那一彪人,此時,他們正圍在一堆篝火旁。
那個被稱作頭領的男人光着臂膀,用樹枝撥着火,雙脣緊緊地抿着。
“頭領,”旁邊那個黑衣男子,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你說王都的衛兵會不會很快發起反擊?”
“不會。”男人搖頭,“我在監獄裡呆了很長一段時間,知道王都的體制已經十分腐朽,衛兵們大多貪圖祿銀,官員們更是如此,並沒有多少認真履行自己的職責,全都是看着王的臉色行事。”
“如此說來,咱們現在很安全?”
“是。”
“頭領接下來打算怎麼做?”
“我原本想,”頭領摸摸鼻子,“直接在王都策劃一場動亂,取代國王,但是現在看來——”
“怎麼?”
“貴族們雖然腐化墮落,但對於已經到手的利益,他們是絕對不會放棄的,而且會拼死維護,我們倘若現在動手,必定要付出十分高昂的代價。”
“頭領的意思是?”
“首先,我們得在百姓們中製造輿論,讓他們意識到,王的統治是多麼的獨斷專橫;然後,我們得向民衆施恩施惠,讓他們覺得我們比王室更可靠,只有老百姓們得到他們想要的,纔會死心踏地跟着我們走。”
“確實如此,頭領分析得對。”
“所以,我們現在要做的,是把咱們的勢力分散開來,隱伏,等待時機,只有時機成熟了,才能像豹子一樣發起攻擊。”
“好。”
“告訴所有人,千萬注意隱藏,別被王和他身邊的爪牙發現。”
“是。”
其他人一陣熱血沸騰,然後一個個調頭離去,唯有頭領依然坐在原地,目光堅毅地看着那一堆火。
潛伏在暗影裡,鄭逢奕看着那個神情剛毅的男子,心中竟不由一陣熱血沸騰,就像是回到了前世,第一次遇到康河王陳青霄,那個男人身上,有着和俗世人等完全不同的氣息。
果敢,隱忍,
機智,冷靜。
深具大將之風。
“大夥兒都去睡吧。”又沉思了一會兒,頭領站起來,沉聲吩咐道,看着所有人都離開了,他才一個人緩步走到小河邊,倚在一棵樹上,微微仰頭,看着空中明淨的月輪。
鄭逢奕緊緊地屏住呼吸,他十分清楚,人世間敢於起來反抗還很強大勢力的人,實在是佼佼者,就如當年他不忍看到陳青霄死於西番士兵手中,此刻也不忍看到這個男人被那個殘暴的王所殲滅。
他是——遇到困難了嗎?
直到確定所有人都睡着了,鄭逢奕方纔慢慢地靠過去,他先學着貓頭鷹叫了兩聲,引那頭領低下頭。
四目相對。
頭領沒有猜疑,沒有畏懼,而是一種異乎常人的清冷,這種清冷說明他經歷過很多的事,並且足以面對隨時可能發生的意外。
鄭逢奕微微點頭——作爲一個出色的“領路人”,就是要有足夠的機智,來應對和處理隨時出現的問題。
“我是你的朋友。”他很清楚這類人的個性,在他們面前,你最好不要耍花招,更不要撤謊。
“朋友?”頭領勾了勾脣角。
“是,”鄭逢奕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睛,“您放心,我不會給您帶來任何危險。”
“哦。”
“我們,可以談談嗎?”
“談什麼?”
“我這兒,有一幅王宮的地圖,想來,你一定會對它感興趣。”
男子雙眸一凜。
鄭逢奕從懷中取出地圖,恭恭敬敬地呈上,頭領接過,打開來淡淡掃了一眼:“你是宮裡的人?”
“不是,我是中原人。”鄭逢奕除掉自己的僞裝,露出自己的本來面目。
“中原人?”頭領的戒心完全消除了,“爲什麼會來羅孟?”
“有一批中原孩子,被帶進了王宮,那個王妃,每天都要吃小離子的心肝。”
“有你的孩子嗎?”
“沒有。”
“沒有?!”頭領顯然不相信,故而加重語氣問道。
“是。”
“好吧,我姑且信你,那麼,你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我想借助你的力量,救出那些孩子,並把他們送回中原去。”
“我能得到什麼?”
“我想,那些孩子的父母中間,不乏有有錢,或者官員,你可以得到他們的財力幫助,或者,武器,軍隊。”
“我從來不和中原人打交道,中原人太狡猾,靠不住。”
“那麼,就請您以一顆王者之心,體諒一下那些失去孩子的父母吧。”
頭領皺了皺眉頭,他原本想說,那些人與他何干,可他到底打住了話頭,很明顯,他的心並沒有那麼涼,也沒有那麼狠。
“將來,頭領也會有自己的孩子,以心比心,頭領可希望看到他們如此小的年紀,便面對如此慘事?”
頭領挑高了眉,不言不語,作爲一個經歷了很多兇險的造反者,他的心智比任何人都更堅忍,也使得他不容易相信任何人。
“很遺憾,你的話雖然冠冕堂皇,卻沒有打動我的力量,我要的,是實利,是實實在在的利益。”
“那麼,我可以用一筆財富,來換取您的幫助,看您目前的情形,也非常需要財物,是麼?”
“財物?”頭領又挑了挑眉梢。
鄭逢奕
不得不感嘆,他遇到了一個十分難纏的人,這個人,太過理智,無論你是用權利鎮壓,用美色誘惑,用情感感化,還是別的什麼,他始終是那樣堅持着內心獨特的理念,不會因爲任何原因而動搖,鄭逢奕又是感慨,又是覺得頗爲棘手。
“頭領想要什麼?”思來想去,鄭逢奕不得不單刀直入。
“你很聰明,”頭領將雙手環在胸前,“聰明的你應該知道,我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難道,是國王的頭顱?”
頭領搖頭:“他的頭顱一文不值,我要的,是整王都的控制權。”
鄭逢奕倒吸了一口寒氣,卻不得不感嘆,這個人果然夠狠,頗有大將之風。
“怎麼樣?能幫我拿到嗎?”
鄭逢奕腦海裡飛快地計算着,這件事操作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少——王都的控制權,分散在三支軍隊的統領手裡,只要控制了其中兩人,這件事就基本搞定,王宮內衛隊的首領是國王親信,對於國王的忠誠度也最高,短時間內不可能爭取,至於內城衛隊和外城衛隊的兩名首領,鄭逢奕倒是聽宮中之人提起過,說是其中一人嗜好珠寶,另一人嗜好美酒,倒都不難對付。
頭領往前走了兩步:“倘若你能作我的線人,進城爲我和衛隊首領搭上線,我就可以通過宮的內應,暫時保護那些孩子。”
“好。”鄭逢奕沒有多想,一口答應。
“這麼爽快?”頭領轉頭,不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希望頭領遵守承諾。”
“當然。”
鄭逢奕再一點頭,轉身走出了樹林,快步朝王宮的方向而去。
回到王宮裡,他以極快的速度找到內衛隊首領和外衛隊首領的府上,以中原商人的名義求見,說是想尋求門路與羅孟皇室搭上線,做幾樁大的買賣,自然也不忘從中抽成給他們。
這兩個首領也是世俗中人,自然對貨殖之事甚爲感興趣,並沒有多想便答應下來,鄭逢奕又說,會找時間帶自己的同伴再來拜見他們,辦妥此事後,鄭逢奕回到城外,再次找到頭領。
看到他手中的文書,頭領略感驚奇,但對於他的辦事能力也相當滿意,當下便派兩名親信跟着他再度進城,與那兩位衛隊首領搭上了線,一來二去,衛隊首領和亂軍竟成了好友,而頭領也兌現諾言,傳信讓宮的內應,好好保護那些孩子。
事情辦到這一步,鄭逢奕方纔輕輕地舒了一口氣,暗道沒想到自己臨老,還會參加這樣一場驚心動魄的謀爭,不過看這大頭領的爲人作派,倒也頗值得信任。
因爲有了鄭逢奕的幫助,大頭領計劃得以順利進行,所以對送逢奕也十分地禮遇,還就一些軍事問題上再三請教鄭逢奕,鄭逢奕也赤誠相告。
眼見着時機成熟,大頭領將那兩名衛隊頭領給約出來,一聲令下給幫了,然後露出真面目,問他們是願意繼續效忠國王,還是爲叛軍打開宮廷的大門,兩個大頭領嚇得魂飛魄散,可面對大頭領冰冷的刀鋒,卻又覺得渾身毛骨悚然,不得不咬着牙答應,大頭領怕他們反悔,又讓他們寫下手書,留下印信作爲憑證,這才放兩個首領回去。
哪知道內衛隊首領脫險之後,果然越想越惱,當真反悔,進宮向國王稟報,幸而大頭領早有預料,派人在半途中將其截殺。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國王也得到了消息,提前通知內廷衛隊,讓他們立即全宮戒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