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初次交鋒

廖廣遠能勝上官洪嗎?

雖然他上次表現優異,但大家仍持懷疑之態度,畢竟上官洪威名赫赫,不容小覷。

接下來,廖廣遠做了很多讓人匪夷所思之事——他先把八千兵卒集中起來,進行一連串特殊的訓練。

要知道,這八千兵卒也是精挑細選,且數次跟着康河王出生入死,立下許多的戰功,然而經廖廣遠一通訓練下來,仍然個個叫苦連天,終於有幾個士兵忍受不了,向廖廣遠提出,要退出戰鬥營,廖廣遠也不勸阻,反往空地上一站,目光緩緩從八千士兵臉上掃過:“你們呢?還有誰想退出?”

不知道爲什麼,那些士兵當中,本來有很多不堪忍受的,此際卻覺遍體生寒,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我知道,你們怕苦,你們怕難,你們都想享受,都想呆在熱炕頭上,抱着老婆孩子,是也不是?”

士兵們鴉雀無聲。

“可是你們想過沒有?我們現在在做什麼?我們是義軍,在朝廷眼裡,我們是亂黨!一旦被朝廷抓獲,你們想過是什麼樣的後果嗎?”

衆士兵們齊齊一凜!

蕭瑟的風自他們頭頂掃過,嗚嗚作響。

“是男人嗎?是男人的,再怎麼苦怎麼難,都得給我挺下去!不是男人的,現在,就可以走了。”

校場上一片死寂。

“廖統領,我們服你!”終於,有人喊了出來!接着,呼喊之聲響成一片!

“好,從今日開始,我們生在一處,死在一處,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凡有戰役,我絕對會衝在最前面,凡是撤退,你們先走,我一個人殿後!”

所有人的心,終於被這個黑瘦的漢子所征服,就連那幾個叫嚷着想要退出的士兵,也紛紛回到各自的隊伍之中。

自第二日開始,整個訓練變得更加井井有條,凡是廖廣遠一個命令下來,立即能執行到位。

“想不到,此人竟有如此能耐。”聽罷親兵的稟報,康河王陷入久久的沉思之中,他起兵十五年有餘,期間勝勝敗敗,起起伏伏,大小戰役無數,然則手下的士兵將領,沒有一個具備如此強悍的韌性。

縱然高傲如孫睿鳴,也對廖廣遠生出一絲敬佩之意。

四十天後,廖廣遠至中軍主帳,向康河王請命出征,康河王親自烹酒,並脫下自己的外袍披在他的肩上:“倘若得勝歸來,本王將授爾爲大將軍。”

“謝殿下!”廖廣遠接過酒盞一飲而盡,眸中卻泛起點點晶瑩,“卑職此去,輸贏或可難料,倘若戰死疆場,還請殿下,將卑職的骨灰送還家中。”

未料他竟然存了這樣的想法,康河王簡直不知該說什麼纔好,索性張開雙臂將他抱住:“倘若爾不幸罹難,本王將視爾之父爲己父,爾之母爲己母,爾家中一切事宜,均不由操心。”

“卑職,謝殿下。”廖廣遠深深一躬,才轉頭大步流星地走出帳外,拔劍向天,一聲大喊:“出發!”

九千人的隊伍浩浩蕩蕩地出征了,這是邯州大營自建成以來,第一次較爲大型的戰役,所有人都默默地關注着,希望能提早預知它的結果。

只是——

世間的酷烈,往往超過人的想象。

是以自古以來征戰沙場者,多見累累白骨,少見赫赫名將。

邯州大營再次安靜下來,這次的安靜卻和從前有極大的不同,大家擔心的,已經不是能不能奪下澆州,能不能奪得軍糧,更爲擔心的,卻是那個叫作廖廣遠的黑漢子。

嘲諷

,譏笑,玩弄,輕蔑,一切的一切都消失了,當一個人豁出命去做一件事,不管這件事是否成功,他都是值得欽佩的。

夜,黑沉。

孫睿鳴潛入康河王大帳,卻見他披衣而坐,正看着地圖沉思。

“王爺也在擔心前方戰局嗎?”

“嗯。”康河王點頭,不由嘆息一聲,“無論如何,我實在不想看到他……”

“卑職也正是這個意思,”孫睿鳴頓了頓,“所以卑職想,想潛出大營去,從旁幫他一旁。”

“此法甚妥!”康河王雙眼閃亮。

孫睿鳴忍不住道:“王爺,您,您心裡怕是早有這層意思,對不對?”

康河王微微地笑了。

孫睿鳴實在瞭然,衝康河王一抱拳,便轉身出了王帳,趁着夜色瀰漫,直奔前方。

卻說澆州城下,廖廣遠穩穩紮下營盤,卻並不着急進攻,而是讓士兵們每日裡搖旗吶喊,引得澆州守軍頻頻出視。

“報——大將軍,邯州叛軍來犯,囂擾甚急。”

“哦?”上官宏穩穩坐在帥案後,手裡握着卷兵書,似乎根本不曾聽見前衛的話,“些許宵小輩,不用理會。”

“是。”

邯州叛軍一連喝罵了十日,到第十一日忽然偃旗息鼓,整個營地靜悄悄一片,竟像是人去營空。

哨衛又迅疾將此事報知上官宏,上官宏還是那幅十分淡定的模樣:“知道了。”

主帥如此作爲,讓哨衛弄不清虛實,卻又不敢擅作主張,只得滿心納悶退下。

等晚間,上官宏方纔召來一個親兵統領,要他帶領數十輕騎出外查探情況。

統領領命而去,細探邯州軍營,果見安靜異常,半點人聲也無。

親兵統領讓其餘兵卒守在營盤外,自己孤身而入,卻見整個營地黑燈瞎火,就連守營的士兵,也倒在帳邊呼呼大睡。

親兵統領又至主帳,卻聽裡面傳出一陣划拳聲,還有女子的嬌笑。

至此,親兵統領心中有數了——敢情這次來的,根本是個草包,只曉得一味貪歡享樂,軍紀鬆弛,律令全無,如此一支烏合之衆,當是一擊即潰。

當下,親兵統領急煎煎趕回城中,向上官洪稟報道:“大將軍無須憂慮,對方只是一羣烏合之衆,全然不知兵爲何物,將軍只需給我一支人馬,片刻間便可將其殺個片甲不留。”

“是嗎?”上官洪卻有些未置可否,他雖常年聚守澆州,並不曾正面與義軍交戰,然則朝廷竟要僱傭番雲國的軍隊來擊潰他們,可見其戰鬥力之強,如此的叛軍,會是烏合之衆嗎?

見上官洪面現遲疑,親兵統領心裡不由有些發急,遂跪地稟道:“卑職願率一千精卒出戰,如有失誤,願受軍令懲罰。”

上官洪淡淡掃他一眼:“我給你五千精卒。”

“五千?”親兵統領聞聽此言,非但不覺開懷,反而有些失望——將軍這分明是,瞧不起他嘛。

不過,將軍好歹同意他出徵。

當下,親兵統領便接過令箭,前去營中調了兵卒,連夜出城,果然一攻即潰,邯州軍尚在夢中,被澆州兵殺了個措手不及,紛紛喊爹叫娘地逃走,親兵統領剿獲一大批軍備,又押着五百名願意歸順的俘虜回了澆州城。

進城之後,親兵統領滿懷喜悅地去向上官洪稟報,上官洪微覺意外的同時,也有些訝異——難道自己的判斷出了誤差?那邯州軍果真如此不堪一擊,他披衣出了內堂,至廣場上一看,卻見邯州軍個個

目光呆滯,衣甲散亂,行爲猥瑣,完全沒有任何軍容可言。

上官洪心中的警戒又消了幾分,讓親兵統領把他們安排到各營裡去做雜務。

邯州軍一到了各營,對澆州的守軍無論將領還是兵士,皆大力逢迎,處處討好巴結,很快和他們打成一團。

十天。

又是十天。

邯州本營的人有些不耐煩了。

唯有代世容和康河王,始終非常地沉得住氣。

第八營中。

顧千雲正一杯接一杯地不住喝酒。

“顧將軍,你說這一仗……”手下的士兵忍不住道。

“倒酒。”顧千雲瞪了他一眼,關於前方戰事,他現在是半點不想聽,來到邯州營中,他本想立個頭功給陳青霄看看,以示自己並非浪得虛名,哪曉得卻被一小小的伙頭軍搶了風采,他現在正滿肚子窩火呢。

手下只好不言語了。

主帳中。

康河王正和代世容神色坦然地下着棋。

“你似乎,一點都不着急?”

“有睿鳴在,此仗定勝。”

“爲何如此說?”

“不瞞殿下,廖廣遠此次出征前,卑職曾暗暗去找過他,要他說出整個作戰計劃。”

“然後呢?”康河王目光一跳——這樣的大事,代世容竟然不曾知會於他!

“廖廣遠的計劃可謂步步精妙,只是他漏算了一處。”

“哪一處?”

“上官洪。”

“上官洪?”

“是,上官洪身經百戰,那些虛招,或能瞞得過一般的將領,對上官洪卻沒有一點作用,搞不好還會反被其利用,受其牽制。”

“那你的意思是?”

“廖廣遠此次故佈疑陣,或能蒙得住上官洪一時,倘若上官洪及時醒悟,反戈一擊,廖廣遠將潰不成軍。”

“所以?”

“所以,孫睿鳴是枚暗棋,”代世容說着,凌空一劃,“當上官洪反應過來,準備重新佈署兵力時,睿鳴當從暗處殺出,制住上官洪,則澆州城必破!”

代世容言罷,“當”地一聲將枚棋子定在棋枰上。

康河王霍地擡頭!

“回來了嗎?”

“回來了嗎?”士兵們紛紛探頭張望,半晌方見廖廣遠騎着匹白馬緩緩走來,後面跟着數十副擔架,上面躺着的,都是在此次戰役中捐軀的士兵們。

“瞧這模樣,難道是打敗了?”

“打敗了?”

“哼,就知道這小子,嘴上沒毛,辦事不牢。”

“也不想想,自己……”

然而,後方跟進的數十輛糧車,卻禁住了所有人的話語。

糧車後面,還有數十口大箱子,更是看得所有人的眼睛都圓了。

那麼這一仗,到底是勝,還是敗了?

卻說廖廣遠一路行至主帳外,讓所有士兵列於一旁,曲膝跪下,雙手拱於額前:“卑職廖廣遠,前來向殿下請罪。”

帳簾起處,康河王大步邁出,親自將廖廣遠扶起,口中言道:“廖將軍,你這話從何說起?此次戰役得勝而歸,人人皆親眼所睹。”

廖廣遠搖頭:“是卑職輕敵,致使三百兒郎戰死於澆州城下,還請殿下降罪。”

“那澆州軍呢?”

“全軍覆沒。”

四字一出,滿場皆驚。

涼風煞煞,那強大的壓力,讓任何人都不敢輕易開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