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回(三)新

就算遭人多捅幾刀,亂戳兩下,也無大礙。反倒是慌張之下,被陳單逼得狼狽不堪,一路退至那隻早前遭他踹斷的半截長凳。

陳單發出一道雄壯嘯聲,潘庭鶯立即抹掉臉上易容品,從醜陋刀疤漢速度換成清秀脫俗的超級美女。還不止如此,此美人正在大力自我宣揚:“小依本爲一仙女,落成江南三朵花中一朵小花,別人家稱爲潘庭鶯。”

鬆日連連受挫,回憶起來,陳單曾孤身刺殺皇帝,潘庭鶯乃九五之尊‘康熙皇帝’欽點的小花朵。此二人之名頭響徹街頭巷尾,如今幾乎天下聞名,最可怕的還是‘狂蛟’黃元慶竟藏身附近,聽說他手底下未曾留過活口。

鬆日堂主心慌意亂,前方是陳單的‘菜刀’,後邊又趕來了‘黃元慶’。他自認無路可逃,鬆日一時不慎,終於踏實到那張斷凳的凳尾。忽然間,身體開始往下傾斜。

原來是斷凳椅腳從中折裂,尾端撐不住鬆日堂主身體重量,立即坍塌得不成形狀。所幸鬆日處於下沉之勢,若不然恐怕難逃變成太監的厄運。卻見他肚皮上釘住一把飛刀,幸虧他的‘鐵布衫’功夫,那飛刀無法透入,只刺進少許。

這一切發生得太過忽然,必須做出澄清。首先他們兩人未開戰前,一張長凳遭鬆日堂主弄折成兩半,而且阻擋住陳單去路。這時不可不說,陳單不止 ‘渾身是膽’,更‘渾身是謀’,他心底早盤算出整個佈局。

隨後他抗議斷凳阻路,踹開兩截各半的斷凳,而且施放出的腿勁各不相同。一隻他用力踹飛,另一個倒運上巧勁,將凳腳處弄損,外表倒瞧不出破綻,陳單還故意將斷凳推致鬆日身旁。

然後不斷地製造驚奇,嚴格說來,‘渾身是膽’武功方面不怎麼樣,但名頭確實夠響亮。最要命的還是‘狂蛟’黃元慶無預兆現身,令原本藝高人膽大的鬆日完全失去主張。

正自六神無主,眼前的刀疤佬倒變成了仙女,這變化有振聾發聵之效,而且此女乃皇上欽點的‘潘庭鶯’。種種巧合之下,終於誘使鬆日踏足至陷阱,就是他自己踹折的半截斷凳。

鬆日堂主一腳踩空之後,整個人開始下滑,憑他之功力,確能憑藉腿上力度來拔高自己身軀。豈知這時候卻有三柄飛刀“颯颯颯”射將過來,幾乎令他沒有轉騰空間。

原本這一切全在陳單掌控之中,但他遺漏了一件事,才導致這計劃全盤失敗。而陳單所漏掉的事兒若放在平時倒沒什麼,但於此要緊關頭卻會產生人命關天的事宜,那就是他無法搞懂一名少女的心理狀態。

他對白岫霞兩次頤指氣使,講道;你別多管,一切照我的意思辦就行。這點可犯上人家白女俠的忌諱,白岫霞身爲‘星鶴宮’關門弟子,得‘掌門師姐’牢牢罩住。從小就沒受過別人疾聲指揮,因此特意違背了陳單作出的安排。

無論如何,白岫霞仍救顧全大局的,只是加上自己一些小聰明罷了,反倒誤了事。陳單曾吩咐她發飛鏢,她自作聰明的改去採用飛刀,因爲她認爲飛刀份量夠小型暗器根本沒有殺傷力。

第二點呢就不能怪白岫霞,因爲陳單沒問清楚,她那‘四季開花’能打個準確。乃是雙手平均各帶出兩柄飛鏢發射,所以準頭和力度皆能發揮良好效果。

白岫霞練習‘三鳳和鳴’時,與‘四季開花’一般模樣,左手雙鏢,右掌單鏢。但如今她右手高舉信物,只能運空餘的手扣住三柄飛刀,因此施展開來,在準確度方面,皆達不到精良標準。

錯誤第三點?發生在彼此的溝通不良,陳單確是吩咐白岫霞將目標拉低一尺,卻未道明自己早在半截斷凳上動了手腳。害得白岫霞小小內心掙扎上許多時刻。最後才做出決定,不將目標拉低一尺,保持原位。

鬆日堂主於衆人當中,他的修爲最精深。當踏足斷凳後身體沉淪,仍能耳聽四面,眼觀八方。他連忙以手格開兩柄襲鎖骨的飛刀,但最後一把卻無論如何都避不開。

幸虧他一身‘鐵布衫’練出堅實肚皮,如果白岫霞是發射飛鏢,那結果可能又不同。因爲飛鏢體積細,重量沉,也許能一舉貫穿鬆日肚皮,但飛刀的面積較寬,反而射不進。

在這裡不得不佩服陳單那滿腦子計謀,一般練就‘鐵布衫’的皆無法將功力練至下陰。因此打擊其下陰肯定能導至破功,但偏偏白岫霞自作聰明,判斷錯誤,白白錯失機會,把好好的一盤棋全搞砸了,事後依舊棋差一着。

鬆日人剛站穩,立心神大定,立即揮掌突襲敵人。陳單原認定計劃天衣無縫,豈知‘三鳳和鳴’演化成‘三風舞和平’,無法致傷對手。令陳單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但對手狠招已攻至面前,只得運勁與鬆日硬碰一掌。

“波”一聲巨響,兩人內功確有天淵之別,陳單遭震飛後,整個身軀滾落地面還翻滾好幾圈。潘庭鶯看得焦急萬分,忽然升起一股念頭:“小依是時候借用二師哥的名頭,當一當他那‘混身是膽’,看看到底是怎般滋味?”

潘庭鶯是個標準的‘江湖兒女’,她心念一動,整個人立刻展開行動,嬌軀早瞄準鬆日堂主橫撲過去。鬆日當然武功了得,發覺有敵來襲,正想痛下殺手,方見到此人正是貌美如仙的潘庭鶯。

危急間,他急忙撤下已醞釀的一身功勁,尚不止如此,他還打算將這美貌的仙女抱入懷中。

雙方臨接觸時,忽見潘庭鶯手腳並用,使出千詩館成名絕技‘雌雄纏’。一雙玉掌緊鎖鬆日左手,另兩腿硬纏住其右手,她一心只想阻止鬆日繼續對陳單施加毒手,根本不理自身安危,但也是形勢所逼,迫不得已。

陳單遭鬆日武力逼退,周身疼痛,但眼見師妹爲助自己而以身犯險。他急忙連滾帶爬衝將過去,揮舞菜刀向鬆日一陣猛砍。鬆日一時騰不開手,唯有運用手臂抵擋。此時反聽見潘庭鶯嬌喝:“遊刃疾書述情傷,一夜風雨壓海棠。”

陳單不明白師妹到底想表達什麼,但這首詩正是當日和三師弟張介冕‘千詩館’比武時,最經典的一招。那時三師弟撐起霸王長槍,與自己的‘太極劍’對鬥,二人均想博得‘甜甜兒’沈蓉的青睞。

最後陳單遭‘霸王槍’刺傷,反揮劍削斷對手槍桿。但此刻的鬆日堂主倒是兩手空空,根本沒用兵器,有異當日‘千詩館’的情況,‘老太婆’爲何忽然間冒出這首詩來?

正自猶豫,再聽見潘庭鶯緊急呼喝:“遊刃疾書述情傷,一夜風雨壓海棠。”陳單不明其用意,只能揮刀亂砍,鬆日時而運臂硬架,時而以背擋刀。

菜刀斬至鬆日身軀猶如擊中石塊,聲音異常響亮卻毫無用處。鬆日偶爾動用潘庭鶯嬌軀當成自己兵器,有時將她作盾牌,有時還以她那腳尖對陳單猛刺。

潘庭鶯眼見二師哥依舊沒展開行動,顯得氣急敗壞,她急叫:“顧我無衣搜藎篋,泥他沽酒拔金釵。誠知此恨人人有,貧賤夫妻百事哀,小依就是三師哥手中的霸王長槍。”

陳單心頭電閃,終於侊然大悟,鬆日堂主兩手遭潘庭鶯手腳鎖拿。但其功力深厚無比,於招式運轉中,潘庭鶯反而形成一柄大型的人體長槍。情勢上類似當日跟三師弟張介冕,在‘千詩館’比武時的情景。

眼前雖舊事重演,當時只想着帶“萬人小主”沈蓉覓個人煙稀少之處,做一對貧賤夫妻。最後不惜削斷三師弟那把長槍方能重創他。如今這一齣戲,不知該與誰演‘貧賤夫妻’,而且‘長槍’倒成了自己的小師妹。

措手不及之下,無法整理出一絲頭緒,潘庭鶯已開始第三遍大聲疾呼:“遊刃疾書述情傷,一夜風雨壓海棠。”陳單確遭師妹給急了,不及細想之下,揮動手中菜刀往潘庭鶯小蠻腰部份狠劈下去。

白岫霞被這一幕嚇呆了,嚇得尖叫出聲,她以爲陳單已瘋了。但由於前頭出現幾場戲,裡頭有真真假假的演化,由幽馨轉爲梅月堂主,還有甘鳳池一舉變成鬆日首座。這些人全是正道轉去邪派,所以白岫霞認定‘成蛋’也在此緊要關頭變節了。

陳單腦海幾乎空白一片,師傅將唯一掌珠交給他,原本寄望自己保護她周全。如今非但做不到‘護花’,反倒變爲錯手‘摧花’,倘真一個不慎,重創了‘老太婆’,這該如何是好。正當潘庭鶯那婀娜多姿的小蠻腰既將一刀兩段之際,事情又產生了變化。

一旁的白岫霞難免莫名其妙,陳單本該屬護花的變作摧花者。鬆日理應扮演摧花角倒搖身一變,成爲‘護花使者’。正當陳單那菜刀狠劈下去,鬆日堂主不忍讓潘庭鶯受傷,連忙擠出手臂硬用胳膊架住菜刀。

爲免大家墮入五丈雲霧,有必要在這裡多加解釋;潘庭鶯頭上那顆腦袋可不比‘獅子單’弱多少,既然陳單能對鬆日安排‘一明二隱’的佈局。就是說他光明正大去攻擊,而白岫霞和潘庭鶯卻藏於暗處。

潘庭鶯認爲,‘老鼠丹’曉得‘一明二隱’,那小依也該有‘一明一隱’的秘密手段。而這秘密來自一首詩,這首似唐詩的‘詩’,還是小妮子自己撰寫的。

全詩的原意是這麼樣的:“遊刃疾書述情傷,一夜風雨壓海棠。落花何曾怨流水,陰陽體配退祝融。”

潘庭鶯雖然只得十五歲,但身心已有成熟女人的情感生態,意思是藏有對男子的愛慕之心。爲何把此詩歸類爲‘一明一隱’呢?因爲此詩前半段屬於能公開的,而後半段卻必須匿藏說不得,只能永遠深藏心坎底。

衆所周知,前半段乃描述陳單與張介冕‘張莊家’,鬥智鬥勇那一齣比武經歷。而後半段呢?就得追溯一句成語了,‘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比喻癡男怨女,不將另一方的情意擺在心頭。

如果和前半段的句子互相吻合的話,那就是埋怨陳單過於專情,寧願爲‘甜甜兒’沈蓉輸發情信而傷亡,但沈蓉倒未必會領他這份情。嚴格說來,即便陳單重傷付出性命,可能也只屬他自作多情罷了,根本不會有開花結果的一日。

然而此詩後半段爲何必須作到‘隱’呢?因爲它藏有小妮子那份真情意摯的情感。潘庭鶯確怪這顆‘老鼠丹’總仰頭張望天際明月,卻不懂低頭呵護身旁的‘一朵小花’。

要知這小花也義無反顧,準備隨時上陣,不惜代‘老鼠丹’以一條性命去赴死!這一點能從後邊那句‘陰陽體配退祝融’略見端倪。那一日陳單遭受‘張莊家’暗算,金槍貫穿胸膛,血溢半鬥,身遭重創。

前來醫治的大夫吩咐說陳單不可發高燒,後來他確實身體忽發高燒。潘庭鶯沒一絲猶豫褪下衣裳,弄溼自己嬌軀,與陳單摟抱在一塊,目的就是想消耗掉老鼠丹體內所醞釀的‘祝融’。

女人也許屬於天生比較敏感的動物,尤其像潘庭鶯這多愁善感的妙齡女子。一個初經患難的超級美女,她首個直覺告訴自己,這位武功高強的鬆日堂主,他絕不會向自己施加毒手。

潘庭鶯爲了證明她這直覺是否屬實,第一道賭注算已經押對了寶。當潘庭鶯奮不顧身,奮力一搏,整個人飛撲向鬆日堂主。對方只需要運掌猛烈轟擊,可以說‘江南三朵花’將永遠缺失掉最後那朵小花。

但出現的第一個意外是鬆日準備運雙手抱住她,遭她施展‘雌雄纏’反鎖定鬆日的一對手腕。但潘庭鶯自己心裡倒明白,鬆日的一身修爲,想擺脫‘雌雄纏’的糾纏,根本輕而易舉。

因此潘庭鶯更大膽揣測,這鬆日並不想瞧見她身體受到絲毫傷害,故而呼叫二師哥必須運刀狠劈腰肢處。果然第二個意外又證實了,鬆日不但不傷害他,反而毫不猶豫的出手對她保護。

潘庭鶯眼見機不可失,高喊疾呼:“三鳳和鳴發金鏢。”呆立一旁的白岫霞就算再蠢也明白該她登場的時候。立即從身上摸出三把金鏢,左手雙鏢,右手單鏢,全力施爲的對外施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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