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榮格那裡沒有得到確切的答案,喬納斯也就沒有再問,左右無事,喬納斯坐在馬上,思緒便漂游了起來,此刻他的內心其實非常的緊張,只不過他的身材嬌小,加上頭髮很長的緣故,所以沒有看出來罷了,如果撥開喬納斯臉上的頭髮,就能看到他面無表情的面孔了。
之所以喬納斯會如此的緊張,事情還要從三天前開始說起。
那一天,原本還待在後方軍營中安心過着自己度假生活的喬納斯,正躲在自己的軍帳裡,煩惱着自己之前在那無名荒村中看到的詭異枯骨,卻沒想到等時間到了正午的時候,伊爾伯爵的傳令官突然衝進了這個本來安靜祥和的軍營中,給他們這些留守後方的貴族統一發布了一條伊爾伯爵的命令。
“煩請所有先生們立刻帶軍前往戰區,在今夜晚間務必到達,不然軍法處置!”
這就是傳令官告訴給所有人的話,命令非常的短,卻讓所有人都有些毛骨悚然,這裡的許多貴族可都是薩魯佐的本地貴族,他們絕大多數都參加過蒙費拉託戰爭,見證過伊爾伯爵是怎麼不在乎貴族的血統將那些先生們一批一批屠殺的,而這樣的兇名,通過他們,自然也傳進了皮埃蒙特貴族的耳朵中,一時之間衆人紛紛帶着自己的軍隊像是逃難似得奔向了都靈城下的戰區之中,喬納斯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與其他人愁眉苦臉的模樣不同,聽到這個消息,喬納斯的第一個反應便是喜悅,這倒不是喬納斯喜歡戰爭,而是因爲他心中憋了半天只能自己想的問題總算能夠跟榮格分享了,這對於本身就藏不住什麼秘密的喬納斯來說,實在是一件堪比酷刑的折磨,現在能夠讓他找到榮格跟他說出這番話,這對於喬納斯來說,當然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情,所以幾乎沒有拖延什麼時間,喬納斯便帶着人趕往了都靈城下,是整個後備軍營裡,到的最快的一支軍隊。
聽到喬納斯抵達都靈城的消息時,榮格正在軍營的醫帳中做着安撫士氣的工作,第一次的戰鬥比他所想象的要激烈的多,他的部隊作爲先頭部隊損失自然不小,士氣難免有些低落,身爲主帥,榮格責無旁貸要抽出一些時間來安慰他們,榮格的到來也確實讓這些士兵的心情好了不少,畢竟都靈城如此激烈的抵抗不僅僅是榮格沒有想到,其他貴族也是一個都沒有想到,而且因爲指揮能力沒有榮格那麼強,所以在撤退的時候,其損失比起榮格來說,要大得多,可即便如此,那些受傷的士兵也沒有等來自己領主的紆尊降貴,此刻看着榮格關懷着自己手下的將士,大多都露出了羨慕的神色。
人啊,若是沒有了對比,便彰顯不出自己的幸運來,許多心情低落的士兵等榮格離開之後,看着湊近自己身邊一臉羨慕打聽着自己情況的其他貴族的士兵,心裡那疼痛的傷疤無藥自愈,一下子就恢復了不少,甚至連破開的傷口都不疼了,這就是對比的力量,在這一方面,榮格無疑是做的非常優秀的,這也是爲什麼他的士兵能夠如臂指使,而其他人卻很難讓自己的軍隊完全聽從自己的原因吧。
榮格一個一個的查看着傷員,不時還向着身邊被臨時招募過來的醫生問起這些傷員的病情,這些被問過病情的人無疑就更加驕傲了,對於貼上來打招呼的其他人一臉的不屑,彷彿榮格跟他有親戚關係似得,看的榮格也是暗自笑了笑,不過他倒是沒有打破這些士兵的裝腔作勢,對於這些傷員來說,開一開玩笑,能讓他們的心情好點,如果真的能這樣,自己身上多了幾個親戚也就沒有大礙了。
就在這個時候,榮格身邊的騎士走進了帳篷裡,把喬納斯進入了軍營的消息告訴給了榮格,剛開始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榮格只是皺眉,自己來到這裡就是爲了躲開喬納斯的,榮格是看着喬納斯長大的,對於他的習慣和性格,可謂是瞭如指掌,自然知道得到了秘密的喬納斯是肯定要找自己分享的,當時的榮格爲了伊爾手中的利益以及魯格家族的未來而考慮,選擇了裝醉的方式避開了喬納斯,卻沒想到戰事緊急,喬納斯竟被調到了前線來,現在碰到,榮格還真的有點怕見到這位自己的兒子。
可怕什麼什麼就會來,喬納斯一到達軍營,根本就沒有給榮格思考的時間,一進入營地之中立馬就從某一位貴族那邊打聽到了榮格的位置,一路飛奔,在榮格正準備離開帳篷的時候,喬納斯恰好趕到,看着氣喘吁吁的兒子,榮格的心裡很是複雜,這次即便是他想躲,也是躲不掉了。
“我們先回帳篷吧。”看着喬納斯那雙汲汲渴望表現的眼睛,榮格就知道喬納斯找他肯定是爲了那些無緣無故消失的村民,榮格咳湊了一聲,總算是認了命,可要是喬納斯在這說,等同於找死,所以還是帶着喬納斯回到了自己的軍帳,在驅散了周邊所有的人後,便跟喬納斯一起做了下來。
喬納斯一坐下來,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嘴了,這件事情每憋在自己的心裡一秒鐘,喬納斯就像是被放在烤架上煎了一秒鐘,現在見到了最適合傾訴的人,喬納斯就一口氣把自己從焦納那兒得到了消息開始,一直到無名小村莊森林中發現的乾屍,全部告訴給了榮格,根本不管榮格變了顏色的面孔,一個勁兒的講着。
榮格聽着喬納斯講出了他這幾天所面臨的困惑以及自己的理解,心裡很是震撼,他是真的沒想到自己這個兒子竟然膽子大到了如此程度,竟然敢因爲一件莫須有的事情帶着幾個人就去現場勘探,更神奇的是還被喬納斯找到了實物,通過喬納斯生動的描述,那乾屍彷彿就出現在榮格的面前一樣,讓榮格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看着喬納斯說的起勁兒的模樣,臉上的神色很是詫異。
這個時代的人,無一例外,基本上或多或少都有些迷信,對於這些乾屍之類的東西,即便不害怕,可談到的時候,難免還是會有些忌諱的,畢竟在基督教裡,人變成了如此詭異的死態,可不是一件值得祝福的事情,而在各地的風俗鬼怪精靈故事中,乾屍往往也意味着邪祟,反正沒有一本古籍或者是寓言中,有描述過好乾屍的,可以說乾屍對於人類來說,是一個非常不好聽且黑暗的詞彙。
可喬納斯卻沒有一點點忌諱的樣子,從喬納斯的講解中,榮格甚至能聽出那乾屍表面薄膜上一層油脂的厚度,也能聽到喬納斯的手撫摸在其上的時候那一種黏答答的感覺,這對於榮格來說,實在是夠噁心的。
等喬納斯把他所有的話都講完,榮格已經沒有了吃中飯的興致了,不過耐着性子聽這些很噁心的論證,也不是沒有好處的,起碼對於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在結合了喬納斯手中的資料之後,榮格掌握的資料便更加詳實了,等喬納斯說完,榮格便把自己曾經在蒙費拉託的事情告訴給了喬納斯。
喬納斯原本以爲這件事只有自己和焦納等少數幾個人知道,卻沒想到榮格竟然也觀察到了這件事情,這可於喬納斯所想的背道而馳了,他還真沒想到伊爾伯爵竟然在蒙費拉託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屠殺村民了,從蒙費拉託到現在的皮埃蒙特,中間可是足足有半年的時間,誰都不能肯定的保證這半年時間裡伊爾伯爵沒有殺人,相反,他繼續屠殺的可能性更加高的出奇,這一下子頓時就引爆了喬納斯心中憤怒的點,這一個村子便是三五百人,若是半年的時間都在幹這件事,到底有多少人已經死在了伊爾伯爵的屠刀之下了,只要一想,喬納斯都覺得自己的雞皮疙瘩都豎了起來。
“父親,你說伊爾伯爵殺死那麼多的人,到底是爲了什麼呢?“
喬納斯問道,這也是他一直以來的疑問,殺死這麼多的人有何必要?伊爾伯爵看上去並不像是個有殺人喜好的變態,相反,作爲一名貴族,他的私生活簡直是乾淨過了頭,十八歲的年紀,竟然沒有跟任何一個女僕,任何一位貴婦人傳出過緋聞,根據私下裡貴婦們之間的聊天,其中不少人都有些懷疑伊爾是不是那方面有問題,或者是有什麼特殊癖好了,可真實的證據卻是一個都沒有,像他這般年紀,長相又是如此俊美,再加上龐大的權勢,這樣的人,喬納斯怎麼看也不覺得他會是個變態。
“誰知道呢?伊爾伯爵平時做事都非常的隱蔽,他要是私下做了什麼事,只有濟加爾能夠知道,我們想要調查,就要承擔非常大被發現的風險,喬納斯,你母親曾經對我說過的話,我現在也告訴你,你可不要亂來。“榮格搖了搖頭,若是他能知道,他早就應該知道了,可到了現在,他卻也再沒得到任何有用的情報過,魯格家族的情報網絡一向十分的靈通,可在伊爾伯爵的身上卻是失靈了,怎麼也看不透這個年輕人。
看着喬納斯鬥志滿滿的樣子,榮格很是擔心,現在的情況,是他們必須要容忍才能生活,其他的事情都必須要延後,他可不想喬納斯在這方面出錯,耽誤了自己的前程,便苦口婆心的勸解到。
聽着榮格講起曾經在蒙費拉託發生的往事,以及自己的媽媽是如何說的,喬納斯陷入了沉默之中,不得不說,桑德拉的做法在現在看來,無疑是正確的,喬納斯最後也點了點頭,現在確實不應該跟伊爾伯爵硬碰硬,還是選擇軟一軟吧。
做下了這個決定,喬納斯突然覺得自己很是卑鄙,爲了自己的性命就可以犧牲他人的性命,現在的自己,還真是被權利所改變了呢。
看了看一旁站在所有人中央的伊爾伯爵,此刻的他臉上並沒有因爲犧牲的巨大而有所觸動,只是很莊嚴的表情,彷彿眼前諸多爲他而死的人並不存在一般,看着伊爾沒有驚慌,喬納斯雖然心裡不解,可也總算是放下了擔憂,畢竟伊爾是這支軍隊的主帥,這支軍隊現在的狀態還能不能打,只有伊爾才能夠知道,既然現在伊爾的表情還算鎮定,身邊的貴族們自然也就沒太擔心。
戰事一直在持續着,直到中午的時間,喬納斯的軍隊才從前線退了下來,此時整個軍隊的減員情況並不算特別嚴重,總共700人的隊伍裡,陣亡的大約只有幾十個人而已,並且其中熱娜亞士兵的死亡率並不比比爾羅士兵來的低,重傷的則是幾乎沒有,大多都死在了戰場上,對於這樣的傷亡比,喬納斯心裡不由舒了口氣,只要還能繼續作戰,且熱娜亞的士兵沒有心生反抗,這對於喬納斯來說,就足以稱得上是一件好事了,至於戰爭能不能勝利,這可就不是喬納斯需要去考慮的事情了。
喬納斯和十幾位貴族的私人軍隊從城牆邊撤了下來,在這些人五百米左右的二線戰場上,一支大約有三千人左右的軍隊已經做好了戰鬥的準備,等喬納斯等人的軍隊一撤,這支養精蓄銳的軍隊便就準備衝過去,填補喬納斯等人留出的空白,顯然,伊爾伯爵的戰略非常的簡單,就是要以車輪戰,將都靈城中的軍隊徹底耗死。
戰略雖然簡單,可效果卻非常的好,幾天下來,雖然都靈城依舊沒有改換旗號,可是城中抵抗的力度卻已經大大不如第一天進攻時的狀態了,喬納斯看着那高大的城牆,心裡盤算這還需要多久才能攻克這座巨大的城池,前方都靈城頭上,卻突然揚起了一面黑白相間的旗子來。
看到這面旗子,喬納斯等人所在的山頭上引發了一陣騷動,這種黑白旗子在戰場有着非常特殊的含義,白色代表停戰,而黑色則是代表談判的意思,這樣一面兩色旗舉起來,一時間衆人都是一頭的霧水,戰爭進行到了這個地步,雙方的士兵早已經結下了刻骨銘心的仇恨,這個時候還停戰,都靈城中的指揮官難不成瘋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