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如同驚雷,讓病房中的嘈雜一下子鴉雀無聲,靜得彷彿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沒有人敢說出這個事實,也沒有人忍心說出這個事實,可是現在卻竟然有人說了出來。
“貝均澤,你是不是非要逼死蘇婷?”
一聲男人的吼叫,迅速打破了病房中的震驚,方若林怒目圓睜的衝向貝均澤,兩隻碗口大的拳頭更是握得骨節咯嘣咯嘣響。
“你們以爲真相能夠隱瞞嗎?長痛不如短痛,現在蘇婷的狀況,我覺得更適合知道真相。蘇叔叔確實是自殺,這是個改變不了的事實。蘇婷是成年人,她有權利去承受這個真相。”
但是面對方若林的怒吼和質疑,貝均澤冷戾的表情卻分外的堅定,他突然用手臂用力一攬蘇婷的肩膀,繞開方若林,大踏步的朝着房門口走去。
“貝均澤,你要帶蘇婷去哪裡?”
“貝少爺,您不能帶走我的孫女。”
他竟然突然之間要帶走蘇婷,驚得方若林和蘇家老兩口立刻異口同聲的喊了起來。
貝均澤的步子很快,再加上他旁邊緊跟着的張克也是橫眉立目,竟然沒有人敢攔住他們。
“帶她去她應該看看的地方,讓她好好清醒清醒。”
眨眼間,他的聲音已經飄到了門外。
“蘇婷——貝均澤,你不要瘋了,這樣你會逼死她的。”方若林急得兩眼都紅了,稍微一遲疑,便大步從病房中追了出來。
方若楠趕緊扶了蘇老太太,一名護士過來推了蘇老爺子的輪椅,一羣人也緊隨其後的追出病房。
對着身後的張克一使眼色,示意他攔住衆人,貝均澤擁着蘇婷已經迅速進入了電梯,隨着“叮咚”電梯門關閉,兩個人便迅速朝着底樓落了下去。
此時的蘇婷簡直就像是一具木雕泥塑,她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只是任由貝均澤拉着她,他想去哪裡,就帶她去哪裡。
大腦中一片空白,除了白色就是白色,似乎在她的世界中已經沒有了任何色彩,而她的眼神更是空空洞洞的,整個人完全沒有了往昔的靈性。
電梯瘋狂的往下落着,貝均澤的手指一直壓着關門鍵,不讓電梯在任何一個樓層停留。
兩分鐘後,隨着貝均澤的手指鬆開,電梯門也在“叮咚”的悅耳聲中打開。
一股陰風撲面而來,讓人情不自禁的一個寒戰,貝均澤幾乎沒有做絲毫的停頓,便拉了蘇婷的手臂,疾步出了電梯間。
這裡是香城醫院住院部的負二層,也就是香城醫院的地下二樓。
一出電梯,拐個彎,就是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廊頂端一排日光燈,就將整條走廊照得亮如白晝。
到處都很安靜,靜得讓人覺得這個世界有些與衆不同,只有兩個人的腳步聲,一輕一重,沿着走廊朝前疾行。
輕的,是蘇婷,她猶如行屍走肉,幾乎不是主動在走,而是由貝均澤拖着她走。
重的,是貝均澤,那踏踏踏有力的腳步聲,終於給這個缺乏生氣的地下樓層,增添了一些活泛的色彩。
走廊並不是特別長,但是那走廊兩側不見一扇門一
個窗口的光禿禿雪白牆壁,卻讓人有些沉重的壓抑。
“你們怎麼到這裡來了?”
終於,一箇中年男人的聲音,在兩個人的耳畔響起,總算讓這個安靜的樓層,給人了一點還是人類世界的感覺。
“叔叔,這是我的朋友,她的爸爸在兩個小時前送到這裡,她想過來看一看。”
貝均澤的聲音很平靜,邊和對面的中年男人說話,邊用眼角的餘光瞟一眼懷中面色青白,顯得無比安靜的蘇婷。
“哦?是不是叫蘇長柏?”
中年男人的聲音顯得按部就班,他是看管醫院太平間的工人。
貝均澤點點頭。
“好吧,那你們進去吧。進門左轉第七牀。進去記得關門,裡面冷,你們最好不要呆太久。”
中年男人瞟了衣着單薄的兩人一眼,迅速拿出鑰匙,咔噠幫他們打開了太平間的門,而他卻推着一輛打掃衛生的車子,沿着走廊向着電梯的方向走去。
門剛一開,一股陰森森的寒氣便撲面而來。
雖然貝均澤一向膽大,但是此刻身在這深深的地下,眼瞅着面前那些排列整齊的屍體,他還是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冷戰。
深吸一口氣,拉着蘇婷疾步走進面前那冒着霧狀冷氣的太平間,聽見身後的門砰的一聲碰上,貝均澤又不由自主打了個寒噤。
按照中年男人的提示,兩個人很快來到停放着蘇長柏屍體的牀前。
“唰”的一把掀開那蓋着蘇長柏的白色被單,貝均澤抓着蘇婷的手稍一用力,已經將蘇婷的腰按得彎向了死去的蘇長柏。
“蘇婷,這就是你的爸爸。我讓你好好看看那,一次看個夠。來,你摸摸他的下巴,你摸摸他的手臂,難道你不覺得你爸爸已經瘦成一架骨頭了嗎?”
猛的拉起蘇婷的一隻手,放在蘇長柏尖瘦的下巴上,又迅速放在他的手臂上,最後他突然扔開蘇婷,伸手迅速解開了蘇長柏身上的病號服。
“蘇婷,你好好看看你爸爸身體上那些刀口。是,我不得不承認,你很愛你的爸爸,你非常愛你的爸爸,可是,這就是你愛他的方式嗎?你也跟我說過,你看見你爸爸痛苦,你簡直恨不得替他去痛苦,可是,你能替得了嗎?”
將她的手用力的按在死去的蘇長柏,那瘦得肋骨都一根根挑起老高的胸口,貝均澤的聲音尖銳得像是一把哨子。
“哇……”
女人的嚎啕,終於從喉嚨中像是噴發的火山般涌將出來。
蘇婷原本還無神的雙眸,突然之間亮晶晶的,淚水如同密集的雨滴,不停的撲簌簌落在蘇長柏瘦削的胸口。
“爸爸……爸爸……”
她不停的嚎哭着,兩腿一軟,已經跪倒在停放屍體的牀前,緊緊抱着爸爸的屍體哭了個死去活來。
如果不是貝均澤解開爸爸的衣服,她還真的沒有注意到,原來爸爸病號服下的身軀,竟然已經瘦弱成眼前的模樣。
淚水不停的滾落,很快弄得蘇長柏的胸口溼淋淋的。
她胡亂的伸手摸着口袋,想要找出一張紙巾,或者是手帕之類的,幫爸爸擦去胸口的淚水,可是口袋
中竟然空空的,什麼都沒有。
一張紙巾無聲的遞到了她的面前,她並沒有擡眸看那遞紙巾給她的男人,只是伸手接過來,輕輕的擦拭着父親的身軀。
“爸爸……您爲什麼要自殺?您告訴我,爲什麼要自殺?女兒知道你病得很辛苦,可是您答應過我的,您說您一定要等到看見我有出息的那一天。當初沒有錢,醫院要趕我們走,您都挺過來了,爲什麼今天您卻要選擇自殺?難道您就不想再見到女兒一面了嗎?”
邊擦邊哭訴着,她突然覺得自己這個女兒做得竟然這麼的不稱職,爸爸生病這麼久,她竟然沒有幫爸爸擦過一次身子。
“你爸爸自殺,還不是爲了你?”
男人的聲音再次響起來,一字字一句句,都如同鐵錘,一下下的捶打着她的心門。
“爲了我?”她愕然。
但是那愕然不過是幾秒鐘的功夫,她的身子突然往下一坐,整個人已經從蘇長柏的屍體上滑落下去,在冰涼的的地面上縮成一團。
手中已經溼透的紙巾,無聲的掉落在地上。
她的臉貼着冰涼的地面,突然翻了個身子,在地面上臉朝下,張開手臂,就像是一個大大的十字架。
“婷婷,你怎麼了?”
“貝均澤,你把蘇婷怎麼樣了?”
嘈雜的腳步聲突然在走廊中響了起來,緊接着蘇家老兩口的驚呼,和方若林的怒吼聲,便打破了太平間中的平靜。
“如果你們想要一個好好的,沒有發瘋的蘇婷,就請你們和我一起離開。我想現在的蘇婷,需要自己好好的安靜一下。”
貝均澤的臉色依然很冷,深邃的眸子目光如炬,凌厲的在進來的衆人臉上一掃,疾步走到太平間門口,兩條長臂一伸,就把衆人往外面趕。
“你,你竟然要讓蘇婷一個人呆在這裡?你明明知道她現在……”
方若林臉都氣青了,恨恨的盯着貝均澤,牙齒咯嘣蹦直響,揮舞着拳頭就要往裡面硬闖。
“方若林,你以爲你很瞭解蘇婷嗎?你這樣過去,才更會逼瘋她!”
男人凌厲的眸子,驀地浮現無盡的怒氣,貝均澤兇狠起來的表情,讓方若林心中也不禁一寒。
“方先生,蘇老太太,蘇老爺子,請你們相信我家少爺,他一定不會讓蘇小姐有事的。”緊隨人羣之後的張克,也開始邊勸說邊把衆人往門外拉。
“喂,我說你們是幹嘛的?這麼多人,擠在太平間門口乾什麼?把裡面的冷氣都給放跑完了。要進就進,要不進就趕緊出來。”
正在僵持不下,衆人的身後卻突然響起一個威嚴的中年男人的聲音,卻是那看太平間的人回來了。
“好吧,索性我就相信你一次。不過,貝均澤,我只給你十分鐘。如果十分鐘以後,蘇婷還不能好好的出來,小心我要了你的命。”
方若林兩道濃眉狠狠的一皺,將拳頭在貝均澤的鼻子下面用力一晃,轉身對着妹妹使了一個眼色,兩個人這才擁了蘇家老兩口,退出了太平間。
===咳咳,看來寫一張需要3個小時。下一更6點吧。抱歉,超過時間了這一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