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端坐在沙發上的貝老太太,貝民山很顯然吃了一驚,但是旋即臉上的驚訝逝去,很快換上一幅冷漠的表情。
“民山--”
貝老太太的身軀突然輕輕的顫抖了一下,猛的站起來,看着這纔沒多少日子不見,卻分明像是老了十年的貝民山,兩行清淚早已經沿着面瀟然而下。
然而貝民山根本就像是沒聽見貝老太太的招呼,早將臉往旁邊一扭,竟然轉身就要出去。
不過當然他是走不了的,因爲身後還緊跟着兩名警員,而楊光的聲音也同時響了起來:“貝民山,剛纔你在隔壁房間,應該也聽到張德才和貝奶奶的對話了吧?難道你認爲他說的是假話嗎?”
楊光的話就像是一道高壓電,強勁的闖入在場每一個人的耳膜。
蘇婷這才明白過來,怪不得奶奶突然臨時改變主意要先見張德才,卻原來是楊光和奶奶商量好的,就在他們和張德才對話的時候,貝民山其實就坐在隔壁的房間中靜靜的聽着。
貝民山的背猛然一抖,驀地轉過身來:“楊警司,你什麼意思?”
“貝民山,我想你也許應該坐下,和貝奶奶好好談一談。難道你就不想知道一些,張德才並沒有告訴你的當年真相?”
說着話的功夫,楊光已經朝着那兩名警員使了一個眼色,兩名警員中的一個,立刻上前一步,掏出鑰匙迅速打開了貝民山手腕上的手銬。
這倒是貝民山沒有想到的,自從進了警局,只要一出囚室,他手上的手銬就沒離開過,可今天這是怎麼了?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一名警員很快搬過一張木質靠背椅子,擺放在房子中間正對着沙發的位置,那解開手銬的警員,雙手扭住貝民山的背,很快將他送到椅子上坐下。
隨着楊光一擺手,兩名警員立刻退了出去,房間中便只剩下了楊光和貝家三口人。
“秦淑芬,就算我聽見了你和張德才的對話,就算我知道張德才是利用我,可是那又怎麼樣?那也不能減輕絲毫你撞死德雲的罪過。秦淑芬,我勸你還是不要再當着你兒媳婦的面假惺惺了,這樣貼金有意思嗎?難道這樣就能改變你曾經是個殺人兇手的事實?”
不等楊光或者貝老太太再次開口,貝民山突然聲音冰冷的開了口。
“民山,我知道當年的事情,你一直都對我和你哥哥耿耿於懷,你也根本聽不進我和你哥哥的任何解釋。但是你難道就不想知道德容死亡的真相?”
原本以爲貝民山聽到張德才的話,態度會有所改變,卻沒想到他依然如此固執,貝老太太不覺眼睛就是一酸。
“真相?秦淑芬,難道你到現在還想混淆黑白嗎?真相就是你撞死了德容!”
隨着一聲憤怒的咆哮,貝民山的眼睛頓時瞪成了兩個核桃,身子也霍的從靠背椅子上站起,那兇狠的表情,就像是一匹狼。
“貝民山,坐下!不要忘記了你還在警局。”
眼看着貝民山就要擡腳逼過來,楊光
嚴厲的吼聲也迅疾響起,貝民山憤怒的瞪了一眼楊光,終於還是再次坐了回去。
“是,民山,我承認,當年確實是我的車撞死了德雲。可是那件事完全就是個意外,是蒙氏老闆策劃出來的一場意外,你也是知道的……”
“我當然知道。如果不是你秦淑芬一直堅持,要尋找什麼內奸什麼有一腿的證據,蒙氏老闆又怎麼可能設計出來那樣的奸計?秦淑芬,你不要再狡辯了。”
“民山,剛纔張德才也說了,他是故意挑撥我們兄弟之間的關係。難道你覺得他已經故意挑撥了,還能對你說出德雲當年和蒙氏老闆之間的真實關係嗎?”
“夠了!秦淑芬,你不用再說了,不管張德才挑撥不挑撥,德雲也都是你撞死的,這樣的事實毋庸置疑。楊警司,我很累,如果你沒什麼要問的,我從現在開始拒絕說話,而且拒絕和秦淑芬再見面。”
不等貝老太太繼續辯解下去,貝民山突然惡狠狠的打斷了她的話,然後兩條腿一伸,身子往後一靠,竟然閉上了雙眼。
“民山,民山?”
不管貝老太太如何懇切的呼喚,貝民山就是耷蒙了眼皮,一幅愛理不理的模樣,竟然還故意發出了鼾聲。
情況似乎一下子陷入了僵局。
貝老太太終於忍不住上前一步,剛想走到貝民山的身邊去,卻被旁邊同時起身的楊光攔住了。
對着貝老太太搖搖頭,做出了“不要”的示意,楊光這纔對着外面喊了一聲。
很快,房門推開,兩名警員疾步走了進來,二話不說給貝民山戴上手銬,推着他就往外面走。
眼看已經走到門口,貝民山卻突然轉過頭來,目光炯炯的看向楊光:“楊警司,如果你有什麼要問的,我隨時配合。但是從現在開始,我拒絕見除了警察以外的任何人。”
“砰——”
關門聲雖然不大,但是在此刻的貝老太太聽來,卻是洪亮如同驚雷,她的身子猛然抖動一下,頹然向後倒下。
“奶奶——”
“貝奶奶——”
蘇婷和楊光一前一後的發出一聲驚呼,兩人幾乎是同時伸出手臂,忙着去接貝老太太那突然倒下的身子。
“奶奶,您怎麼了?楊光,快,快叫醫生。”
抱着貝老太太蹲坐在沙發裡面,看着貝老太太那有些微微發青的嘴脣,蘇婷一下子緊張萬分,急忙伸手去掐着貝老太太的人中,同時大聲的命令着楊光。
“沒……沒事,婷婷,不要擔心我。”
然而就在楊光掏出手機,號碼還沒來得及撥出去,貝老太太卻是已經悠悠醒轉。
“奶奶,您感覺怎麼樣?”
扶着貝老太太靠在沙發背上坐好,蘇婷着急的詢問着,雙眸已經閃起亮晶晶的淚光。
“傻丫頭,奶奶當然沒事。奶奶剛纔只是……唉,情緒有點太激動了……有水嗎?婷婷,你去幫奶奶倒一杯水來,奶奶說了這麼多話,有點口渴了……”
“好的,好的,我馬上去倒水。”
蘇婷匆忙起身走到桌子旁邊,倒了一杯水過來,放進貝老太太的掌心,她這才發覺貝老太太的十根手指,竟然跟冰塊一樣冰涼冰涼的。
慢慢的抿了兩口熱水,貝老太太那還有些蒼白的臉色,這才逐漸恢復了正常的神采。
“婷婷,你先出去一下好嗎?我想跟楊警司單獨說幾句話。”
“嗯嗯……”
雖然很擔心貝老太太,但蘇婷還是聽話的點點頭,朝着楊光使了一個眼色,這才匆匆走出門去。
看着蘇婷走出門去,貝老太太這才朝着楊光一招手,示意他在身旁坐下:“楊警司,能不能安排我再見一次張德才?這一次,我希望我能單獨和他見面。”
“單獨?”
楊光驀地驚叫起來,這倒是他沒有想過的,想到剛纔和張德才見面的情形,張德才的瘋狂讓他都有些心有餘悸,那簡直可以用喪心病狂四個字來形容。
“是的,單獨。楊警司,我想沒什麼問題吧?”貝老太太的臉色倒是十分的鎮靜,看樣子她的態度很堅決。
楊光略一沉吟,終於還是點點頭:“那……好吧。不過貝奶奶,我需要先準備一下。對了,要不要繼續安排貝民山在隔壁聽?”
“不用了,這一次我想自己解決這件事。”貝老太太伸手從蘇婷的手包中摸出錄音機,朝着楊光一晃。
“好吧,貝奶奶,我尊重您的意見。那我馬上安排。十五分鐘後,我過來接您。”
看了一眼腕錶,楊光便疾步走向門口,隨着他走出,蘇婷也旋即從門外走了進來。
雖然很想問問貝老太太,她究竟和楊光談了些什麼,但是看了看貝老太太異常嚴肅的面孔,蘇婷還是壓下了心中的好奇,祖孫倆只是靜靜的對坐沉默着。
“婷婷,我想再和張德才見一面。”
“啊?”貝老太太突然打破沉默說出的意圖,讓蘇婷頓時臉色就是一變,“爲什麼?我們不是已經問清楚他的意圖了嗎?”
“是,我們是問清楚了,但是我要求證另外一件事。”貝老太太的聲音很輕,突然有些飄渺的味道,就像是一下子變得離蘇婷很遠的樣子。
“難道是……關於那個德容的事情?”蘇婷想了一想,終於還是遲疑着開了口。
“對。即使你二爺爺死都不肯原諒我,我也要讓他知道,當年我和你爺爺對他的一片苦心。否則的話,以後我又怎麼能有臉到下面去見你爺爺?只是沒想到,因爲奶奶當初的一念之差,唉……竟然導致你二爺爺如此深的怨念……”
貝老太太驀地一聲長嘆,兩行清淚也順着面頰迅速滑落,“滴答滴答”的落進手中的杯子裡,在那冒着熱氣的水面上漾起圈圈漣漪。
“奶奶……”
蘇婷原本還想說點安慰的話,結果嗓子卻哽咽得什麼也說不出來,她往貝老太太的身邊靠了靠,雙臂抱着貝老太太的脖子,眼眶子也是一陣發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