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的身上有慕五種下的蠱,包括讓她恢復容顏的,如今慕五一死,這些東西在她身上都沒有了效果。
只要擡手一抹她就知道自己的臉變成什麼樣子。可她沒着力氣,感覺自己好像是浸在了血泊中,此時的感官尤其敏銳,血腥味夾雜着蟲子的腐臭味,瀰漫在整個屋子裡。
季熠辰就站在門口看着,那幾位苗疆來的師傅說過要經由她的身子做媒介和她背後的蠱師鬥法,如今她這個樣子,那邊就是敗了。
外面觀天匆匆進來。低頭在他耳邊說了幾句,季熠辰神情一頓,繼而眼底閃過一抹嘆息,終究還是來了。
......
玉明宮主殿內,窗外的天色漸暗,沈香茉讓瑞珠過來給自己簡單換了一身裝束,沒多久,玉明宮中就有了動靜。
一個宮女飛奔着急匆匆朝着外屋門口跑來,門口莫離她們攔住了她,宮女神情焦急,“大事不好,明月閣那兒出事,有人...有人朝着這邊過來了!”
“誰過來了。”莫離和綵鳳對看了一眼,那宮女眼底閃着恐慌,“他們還殺了人。過來了,皇后娘娘,有人過來了。”
說着。一股大力把莫離給推了開去,莫離的身子直接撞在了門框上,而宮女已經快步衝進去了。
內屋門口是秋裳守着,宮女還想故技重施,可她推不開秋裳,後頭莫離她們又趕了上來,一道寒光乍現,秋裳的身子往後退了一步,一柄匕首直接在她脖子處削過,掉下了一縷髮絲。
宮女臉上哪裡還有半分膽怯和害怕,她的伸手極利落,招詔是致命。秋裳彎腰閃過她的進攻,手肘狠狠的打在了她的腹部,把她擊退了幾步,這宮女朝着內屋那兒瞥了一眼,想要轉空子把秋裳引開,到屋子裡去。
也就是此時,玉明宮外真的多了一羣黑衣人,他們訓練有素,直接朝着玉明宮衝過來,走的並不是正門,眨眼間就到了主殿這兒,秋裳的身手能夠抵擋得住一個宮女卻抵擋不住這麼多的人。
這些人闖進主屋,毫無懸念。
人分成了幾撥,一撥到了內屋門口,另外一撥朝着太子的屋子過去,不過去太子屋子裡的那一撥很快回來了。包括太子在內,二皇子和大公主都不在。
內屋這兒,屏風被挪到了一側,沈香茉清清楚楚能看到這些黑衣人,當初先帝那兒的已經被皇上拿走,餘下那些並不是這範圍內的後來一直不見蹤影,今日這些黑衣人又出現了。
他們之中走出一個人,蒙着面沈香茉也認得他是誰,她神情鎮定的靠在那兒,季熠川摘下蒙面,“皇后娘娘真是好計謀。”
“晉王爺也是好身手。”沈香茉看着他這一身衣服,“想不到晉王爺身手如此了得,當日李淑太妃被帶走時晉王爺卻能無動於衷,佩服。”
“太子身在何處。”
對於忽然不多廢話了的晉王爺,沈香茉還有些意外了,“既然帶走了自然是不想被晉王爺找到,晉王爺何必多此一問。”
季熠川笑了,走到沈香茉面前,居高臨下的看着她,“看來皇兄對你也沒有多在意,帶走了太子和二皇子他們卻不帶走你。”
沈香茉輕笑,“若是連本宮都走了,這玉明宮內空無一人的,又如何能把晉王爺你吸引過來。”
季熠川臉色微變,冷哼,“皇兄真以爲我不敢殺你。”
“皇上他從來沒有這麼想過,這些年來你痛下殺手的次數這麼多,皇上怎麼會認爲你不敢殺本宮。”
沈香茉搖搖頭,季熠川這才仔細看她,臉色並未見的有多蒼白,反而還透着紅潤,“你沒中毒。”休見節巴。
清妃送了藥,沈香茉藉此病重,不過也才幾日的功夫,他就忍不住了。
晉王妃被送走,李淑太妃中途遇劫,不論這劫匪是不是真的,他要再不動手,左臂右膀只會被砍的乾乾淨淨,到時想動手時都爲時已晚。
沈香茉看他初進來時候那一切在預料中的神情,恐怕他還不知道明月閣那兒清妃已經出事,而他仰仗的那什麼大師,如今更是自身難保,不知是否還活着。
“清妃的東西,本宮怎麼會吃。”
聽到她這樣的回答,季熠川哈哈笑了,“皇兄可真是捨得,明知那藥吃不得,還要你來做這個誘餌,也是,他對自己的女人一向都是心狠手辣,當年畫舫失火的緣由如今可還不知呢。”
“畫舫會失火,難道不是晉王爺你動的手腳。”沈香茉輕笑,“本宮好奇的是,那麼多年前,你也不過是個孩子,你是如何聯繫的到那個苗疆的蠱師,讓他替你辦事,加害於皇上。”
屋子裡沉默了半響,季熠川看着她,臉上的笑意還盛着,驟然間冷了下來,“那是你沒有體會過從出生開始就低人一等的感覺。”
明明只差了一歲而已,他卻是高高在上的睿王府世子,而他只不過是當初睿王妃用來鞏固自己地位的一個附屬品罷了,因爲睿王妃生世子的時候身子虧損的大,今後難有身孕,睿王妃這才爲睿王爺選了側妃,當初從李家選回來的時候就是衝着李家的亂,長兄不靠譜,吞併妹妹嫁妝。
這樣不靠譜的李家,李側妃嫁到睿王府後才能一門心思的向着睿王府,而他這睿王府的二公子,不過是這一場計算後面的物品罷了,他沒有嫡出的重要,也沒有後來海側妃所生的三弟來的讓父王喜歡。
就是在這樣的環境小,小小年紀的季熠川就知道了怎麼樣去討人喜歡,調皮搗蛋的要捱打,受到的關注也多,可這不是他能用的,他要聰明乖巧才能讓父王喜歡。
他是什麼時候遇見慕五的呢。
那是一個下磅礴大雨的日子,他從書院裡出來結果大哥沒有等他,提早讓車伕帶着他回睿王府去了。
他等啊等,等的天都黑了還沒有人來,肚子又餓,季熠川就冒雨跑到了集市裡用身上僅有的幾個銅錢買了兩個饅頭。
往回走的路上,他在巷子角落中看到了慕五,他好像受傷了,躲在那兒渾身淋的溼透,季熠川覺得他比自己可憐,兩個饅頭都沒動,全部給了他。
當時慕五剛和別人鬥了法,虛弱的很,又有幾日滴水未進,隨便來個什麼人都可能結果了他,季熠川的饅頭就如是雪中送炭,救了他一命。
“說起來,要不是大哥把我丟在那裡,我也沒有機會遇到他。”季熠川說着說着笑了,那笑意看起來詭異的很。
隔了幾天後他下學之際,慕五在書院外找到了他,他可以爲他做一件事當做報酬,當時,也許是童言稚語,也許是早就妒忌在心,季熠川說要讓季熠辰再也當不成世子,要還活着,但是當不了世子。
後來,季熠辰就在那個巷子深處遇見了黑衣人,回到王府之後人就不對了,大病一場失了明。
若是一直瞎着,也就沒資格做什麼世子,沒資格繼承睿王府,當時季熠川看的又是害怕又是高興。
那時大病一場又瞎了那麼長時間,儘管最後是治好了,但是在季熠川的心中早就埋下了禍根,隨着時間過去,澆灌發芽,這禍根越漸的成長,到最後,他想要的越來越多,不止是睿王府,還有這至高無上的權力。
可沈香茉聽下來,卻覺得他做着一件愚蠢至極的事情,眼眸中盡是嘲諷,“你若是能像陳王爺那樣糾集兵力謀反逼宮那尚且算一種本事,行的是旁門左道的陰暗之術,又罔顧至親,連妻子和孩子都能利用進去的,你這樣的人怎麼夠資格做一個君主。”
爲君主除了膽識,行事作風好歹光明磊落,用這些旁門左道的,還用巫蠱之術,朝堂都不知會被折騰成什麼樣,他今天若是兵臨城下的做派,沈香茉絕不會有半分看不起他,如今蓉姐兒還在太醫署中經歷着最難度過的一段日子,她惦念的爹爹卻絲毫不在意這些。
“勝者爲王,敗者爲寇,只要我贏了就沒有人會計較用的是什麼手段,她們會理解我的。”季熠川哼笑了聲,從懷裡拿出了一個晶瑩剔透的瓶子,強行拉過沈香茉的手,要把瓶子裡的東西倒到她的手腕上。
可等了半響都沒有動靜,沒有東西爬出來,沈香茉也沒有覺得不舒。
季熠川這才意識到不對勁,從懷裡拿出另外一個瓶子打開來在一旁叩了叩,桌子上叩出了一小灰堆。
手上的另外一隻瓶子掉到了地上,摔碎了,玉質之間是有一團東西蜷縮着,難怪倒不出來,這蟲子早就已經死了。
季熠川有些癲狂的福低下身去撥弄那一團,前幾日還好好的,如今卻死了,真的死了。
......
屋子裡寂靜的可怕,季熠川忽然從身後的黑衣人手中抽過了劍刺向沈香茉,距離沈香茉半寸距離時,牀底下一雙腳騰出,朝着季熠川踢去,觀河手裡一柄長棍,從牀底下出來後擋在沈香茉面前,一記掃去,季熠川后退了幾步,他身後的黑衣人扶住了他。
他看着這早有準備的情形,當機立斷,“走!”
季熠川直接帶人奔出了屋子要逃出宮去,可皇宮哪裡是來去自如的地方,季熠川堪堪到了二宮門口就被攔住了,面前是比黑衣人多了幾十倍的士兵,而其中,剛剛在側宮門把他們放進來的軍官侍衛也在內。
季熠川看着從人羣裡出來的皇上,一下全明白了。
好一場計中計的謀算。
真真假假到他都分不清了,自以爲勝券在握。等他自己主動入宮之後就能來一個甕中捉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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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前季熠辰失明一事;花滿樓畫舫被燒,意圖讓季熠辰深受打擊一蹶不振;前往桐城三郡時的黑衣人,還有對皇后的幾番下手,就連他的至親妻子,他都能眼睛不眨一下算計進去。
晉王爺這些年來所做的事,一件一件翻出來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是始料未及,他不是鋪天蓋地的灑下一張網,他是慢慢的在他們身邊編織了一張網,若非警惕,若非防備,哪裡還有命活到現在。
刑部天牢中,外面是大雪紛飛的天,天牢內陰暗酷冷,周邊燒着的暖盆子根本無用,最裡面的牢房內,季熠辰走過去,季熠川坐在那兒出奇的安靜。
從那天在宮門口被擒獲之後關到這裡,季熠川一直都是這麼安靜,不像是一個要謀反掠奪皇位的人,也不像是一個處心積慮要害死皇上和皇后的人。
可季熠辰很清楚,他這張臉只不過是這麼多年來擺習慣了的。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季熠辰走進去,站在他不遠處說了一句。
靠在那兒許久的季熠川這纔有反應,“這是皇上大團圓的日子,和罪臣又有何干。”
“大周朝禁巫蠱之術,這些年來你爲了讓慕五快速修煉,殺了不少人,酒樓底下的人皮牆你不會不知道,而送給他做藥人的也不計其數,你救明月上來的時候,早就想好要這麼安排。”
“你什麼時候開始懷疑我的。”除了最後母妃和妻子做的這件事,在那之前,一切都是天衣無縫,他怎麼可能這麼早就開始防備。
季熠辰想了想,“從蘭城的時候。”
季熠川一愣,隨即哈哈大笑了起來,笑意一點兒都融不進眼底,“大哥纔是那個真正沉得住氣的人,懷疑了我這麼長的時間竟然能一直按兵不動。”往日出入宮中還講兄弟情義,到最後還能逼着他出手,自己又不沾腥。
“你錯了,朕給過你很多次機會,你要是不入宮走這最後一步,你現在就不會呆在天牢裡。”季熠辰處置了李淑太妃,處置了晉王妃,唯獨是沒有對晉王爺做什麼,可他還是走出了最後一步,把什麼都擺在檯面上來說了,那還有什麼退路可言。
“輸了就是輸了。”季熠川背過身去不想再多說。
背後傳來腳踩鋪草的聲音,皇上出去了。
季熠川的眼神閃了閃,腦海中閃過幾個畫面,在季熠辰離開這邊天牢的前一刻他轉過身去,聲音低啞,“蓉姐兒就拜託皇后娘娘照顧了。”
總算是卡出了,晚上就是正文大結局的篇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