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熠辰說這麼一句話,彷彿是用了他很大的力氣,沈香茉沉浸在欣喜中還未來得及開口,季熠辰似是看着她這個方向。又暗啞着說了一句,“是不是,臨危的時候刺激到了你,就像是當初在山洞裡你開口說的話。”
“你先不要說話。”沈香茉拉住他的手,趕緊越過去端了一杯水過來,靠在他嘴邊給他餵了幾口,“剛醒來先好好休息。”
季熠辰在空中揮了一下,沈香茉擡手過去抓住他,季熠辰睜着眼睛眉頭深皺,“這是哪裡,怎麼這麼黑。”
沈香茉拉着他的手正要說話,忽然視線猛的投注到了他的臉上,他的眼神一直是盯着她說話的方向,可那眼神,並沒有焦距。
他看不見了。
沈香茉試探的伸手在他眼前劃過兩下。季熠辰還是沒反應,她顫抖着手回到牀內側,抱着他,語氣中還透着一股輕顫,“嗯,這兒太暗了。”
“我們在哪兒。”季熠辰也有些意識到自己的不對勁,擡手在自己眼前揮了一下,只感覺到了一陣風,卻沒有看到自己的手,這黑的太徹底了。
“我們被陳家村的幾個獵戶所救,馬車掉下來墜在了樹上,運氣好,沒有摔倒地上,你傷了頭。如今剛醒來瞧不清楚,過兩天就好了。”
“我睡了幾天。”
“五天了。”沈香茉輕輕道,季熠辰轉過頭看,順着她聲音的方向。沈香茉看到他笑了,“你笑什麼?”
“看不見你的樣子,聽你的聲音,特別的好聽。”季熠辰的笑意越染越盛,“和我想的一樣悅耳。”
“我好像在夢中聽到過你的說話聲。”季熠辰靠近她。把她抱在了自己懷裡,嘆息着,“我有好久沒有抱着你了。”
他根本不在意她是什麼原因開口說話的,他只在意她能說話了,沈香茉靠在他懷裡,眼眶後知後覺的開始溼潤。
從他抓住她的手那一刻開始到現在他把自己抱在懷裡,她才真真切切的覺得他醒了,不是這幾天怎麼喊都喊不醒的人,也不是她抱着都無動於衷的人。
“我在夢中聽見你叫了我無數聲,你再叫一聲我的名字給我聽。”季熠辰睡了五天才醒來,沒睡意了,不想睡也不肯睡,就想聽她說話。沈香茉微仰頭,喊了聲,“熠辰。”
季熠辰嘴角勾着一抹笑,即便是看不見還是能夠找得到她說話的方向,擡手輕輕摸了摸,在她額頭上親吻了一下,低聲要求她,“再叫一聲。”
“熠辰。”
“再叫一聲。”
“熠辰。”
“再叫一聲。”
“相公。”
沈香茉悶笑着,脆生喊着,季熠辰臉上笑意更甚,他把她緊緊摟在懷裡,屋子裡靜謐了很久,他終於說出了一句心有餘悸的話,“真好,我們都還活着。”
他們都還活着,從那麼高的地方衝下來,懸空掉落在山林裡,他們活下來了。
“什麼都不要想,好不好,你現在剛醒來,還需要多休息。”沈香茉怕他想多了頭疼,不知道這暫時的失明會持續多久,都要等到明天那郎中過來瞧過纔是,也不知道那郎中到底能有多少醫術在,即便是醒了,沈香茉還是沒有完全放下心來。
“我不想睡。”季熠辰嗅着她身上的味道,啞着聲,“我無時無刻不在想着,夢裡,心裡,腦海裡。”
熱熱的溫度滴落在了他的手上,季熠辰撫摸上她的臉頰,發現她哭了,把她抱的更緊,“這幾天你一定很害怕吧,我還我們從康王府逃出來那次,你把我扶進了山洞裡,安置好了一切,最後才倒在我的懷裡。”
要她一個人承受這些,即便是她不說季熠辰都清楚,這個陌生的地方,不知道別人的好壞,更不知道他的情況會如何,前路未知,退路又是未知。
“我希望永遠能聽見你說話的聲音。”季熠辰摟着她,在她臉頰上親了親,鹹鹹的淚水滋味,沈香茉悶聲哭着,最後只摟住他的脖子,靠在他的懷裡。
這一晚上最後兩個人都沒睡,沈香茉沒有睡,季熠辰也沒有誰,他就賴着想聽她說話,百聽不厭,而待那清晨到來,天矇矇亮時,季熠辰還是什麼都看不見,沈香茉心底裡的擔心又擴大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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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裡郎中的診斷,季熠辰傷到了頭,撞到那幾下,又出了血,很可能有了淤血積堵,影響到了視力,讓他暫時失明瞭。
但論說起什麼時候能夠看得見,郎中也沒有確信,他平日裡就只給村子裡的人看些小病痛,偶爾抓抓藥,季熠辰這樣的就要送到鎮上去才行,但是沈香茉他們不能去鎮上,那就唯有繼續喝藥,看看會不會慢慢好起來。
沈香茉扶着他出了屋子,端來了凳子讓他坐在屋檐下,九月中的天,這兒午後的陽光很暖,他的耳畔是幾個孩子的玩鬧聲,他雖然看不見,但他分得清刺眼的陽光在何處,更好似能夠知道沈香茉在那兒。
他那並不匯聚的眼神,一直看着在院子裡幫忙李嫂搓玉米粒的沈香茉。
他的娘子,這時候在幫這人家的女主人做農活?
半響,手裡忽然被塞了兩個曬乾的玉米,懷裡又放上了一個小簍子,沈香茉拉着他的手示範,“你曬着太陽,幫李嫂一塊兒吧,就這麼搓行了。”
季熠辰覺得好笑,“往後若真的是走投無路的,娘子這般能適應,想必我們還能隱居山林,過神仙眷侶的日子。”
沈香茉不理他,過去幫李嫂,李嫂卻擔心的很,望向季熠辰那兒,這看不見的,手裡搓到哪兒了他可知道。
“李嫂你放心吧,他聰明着呢,必定都把它們搓下來。”沈香茉幫她把餘下的玉米粒都裝起來,田大哥進山打小獵去了,傍晚就能回來,家裡幾個孩子都小,李嫂一個人忙不過來這麼多活,沈香茉捲起袖子也開始幫她。
“大妹子,一看你們就是富貴人家出來的。”李嫂笑着從她手裡接過簍子,“你家男人,也是個好的,待你好的,就好!”
不過才醒來一天的功夫就得了誇獎,季熠辰顯然聽的心情很愉悅,沈香茉看了他一眼,回頭看李嫂,“嗯。”巨司聖血。
“這外頭咱們也沒去過,大妹子你們繞那個高的山過去,是要往南吧。”李嫂把玉米粒都裝袋,搓下來的玉米芯棍子放在一旁當柴火燒,她站起來指了指遠遠看不大清楚的山,“就是那兒,高高的,前些年才修的官道,那兒的路的確是不好走。”
李嫂的玉米粒都是要拿去鎮上磨玉米粉的,村子裡的磨用來磨玉米粉太粗糙,李嫂得去鎮上的鋪子裡藉着磨,到時候還得給磨玉米粉的工錢,聽李嫂介紹,沈香茉有些好奇,“李嫂,你這玉米饃饃又是怎麼做的。”
“趕會兒我教你。”李嫂拿過繩子紮緊了口袋,讓兒子把餘下的玉米粒放到外面的大架裡倒,攙了水,又導進去一些豆子,底下起了火燜煮這些,帶着沈香茉進了廚房。
不論是睿王府還是宮中,都不曾是有這樣的廚房,簡單的兩口竈,搭在竈臺上,兩口大鍋子,一個鍋子的把勺上還放了塊布,李嫂把去年磨下來的玉米粉拿出來五大碗,又參上了五大碗的白麪,倒的陶盆子裡都滿了,在中間挖個坑,倒水,開始攪拌柔和。
李嫂做慣了這些事,很快就把面給揉好了,柔軟的麪糰子放在陶盆子裡,蓋上了紗布,李嫂開始準備等會兒做玉米饃饃裡面的夾料。
幾個孩子人小鬼大,年紀小小的就會替李嫂分擔家務,出去割菜放蔥切碎了,又剁了許多的豬肉下去攪拌,把菜和豬肉拌在一塊兒,一旁李嫂的兩個小兒子眼巴巴的看着那夾料盆子,“娘,您放了好多肉。”
自從家裡來了這兩個漂亮的客人之後,家裡的伙食一下改善了許多,還有新衣服穿了,兩個小的年幼還不太懂事,心裡想的都是,他們要是能一直住在這兒該有多好,就天天都又好吃的。
李嫂讓他們出去,這兒面醒的差不多了,李嫂在木板臺子上撒了一些白麪兒,把麪糰揉成長條切成一段一段,這纔開始教沈香茉怎麼包有餡料的玉米饃饃。
做這些並不難,沈香茉是學過精緻糕點,會下廚的太子妃,她還能在玉米饃饃上掐出幾個花樣來,李嫂這兒做完了剩下的,這兒起火架鍋,往鍋子裡舀了一勺豬油,趁着還沒熱起來,李嫂飛快的拿起刷子刷了一圈的鍋地底,再把一個一個的玉米饃饃貼在上面,餘下的鍋地還剩下豬油,李嫂掰了一株菜,又片了些臘肉下來,和菜葉一片夾着一片,累積在鍋底,用小火燴熟了玉米饃饃,又燴熟了菜,臘肉和菜的味道融爲一體。
廚房裡頓時肆意出了一陣香氣,季熠辰也不知道怎麼哄的那幾個孩子,牽着他的手到了廚房門口,也聞着這香氣了,沈香茉走出來扶住他,“你怎麼不坐着。”
季熠辰反握住她的手,即便是看不見也是要他護着她才行,到了屋檐下坐着,季熠辰抿着笑意,擡頭似是再看她,緩緩道,“娘子的手藝,我等會兒一定好好嚐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