曠野之中,天幕沉沉,蒿草蔓蔓,晚風呼嘯,蘭溪飄然而行,身影模糊而寂寂,一襲紅袍糾纏着及腳踝的墨黑長髮,在風中獵獵舞動,隨着他的身影移動,一張嫵媚到極致的妖嬈容顏在這黃昏中的山野裡若隱若現。
萬里獨行,昨日剛剛踏過皚皚冰雪,今宵又與暮秋枯榮擦肩而過,日日復日日,年年重年年,蘭溪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飄忽不定,四處奔波的生活。身爲軒轅宗宗主容華帝尊最倚重的下屬,蘭溪的生活總是充滿了各種各樣的意外和不安定,因爲那位讓他奉獻上忠誠與未來的主上,從來就不是甘於平淡之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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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萬年來,當年一身狠戾滿心傷痛的蘭溪,已經以一種令人瞠目結舌的速度,成長爲一名可以在四方仙域呼風喚雨的仙帝了。隨着蘭溪自身修爲的加深,一直圍繞着他的各種蜚語流言漸漸息聲,畢竟在四方仙域中,力量和權勢決定一切,而對於帝尊蘭溪,已經沒有幾人有膽量和能力嘲笑譏諷了。
按照四方仙域約定俗成的規矩,進階仙帝的修士完全可以開宗立派,獨立門戶了,不需要再聽命於任何一位修士,甚至包括仙尊九層,因爲這是修士們對於高階力量的尊重和敬畏。
然而許多年來,蘭芷宮宮主蘭溪卻一直奉軒轅宗容華帝尊爲主,從大羅金仙時的如影隨形,隨侍左右,到現在的開疆擴土,衝鋒陷陣!妖嬈傾城的蘭溪帝尊永遠追隨着容華帝尊,那個如今在東青仙域中最有權勢的男人,不離不棄,至死不渝!
曠野之上,黑雲翻涌,寒風習習,一直奔行的蘭溪突然止住翩飛的身形,凝滯住的身影卸去了疾行時的風流飄忽,此時的蘭溪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劍,嗜血森然的劍氣環繞在他的周身,暗雲涌動,殺氣凜然!
風聲呼嘯間,十三道土黃色的身影突然破土而出,湛青色的劍光夾雜着細如牛毛鋪天蓋地的暗器飛針,瞬息間便將蘭溪綺麗的身影遮蓋!這場刺殺迅疾如雷,狠毒刁鑽如同豺狼蛇蠍,幾息之間,便有血腥味瀰漫開來。
一場屠殺,遠處驚起的飛鳥還未來得及飛遠,便已經無聲無息的落幕,一身緋紅長袍的蘭溪依然佇立在原地,他微微垂下眼簾,掩住眼中的漠然和淡淡的厭倦。有些不耐的捋了捋衣袖,蘭溪微微擡手,便讓那十三名刺客的屍體化作灰燼塵埃,隨風而去了。
離曠野三千里處,容華帝尊的行宮此時燈火通明,清遠悠揚的絲竹之音隱約從行宮裡傳出,可以想象那仙雲繚繞下的宮閣樓宇中,是怎樣的一場盛世繁華,歌舞昇平!
仙姑仙娥們笑語嫣然,眼波流轉間總是有意無意的將目光投向大殿中的上首,在那裡,一身威儀盡顯的容華帝尊慵懶的坐在尊位上,有生具來的尊貴讓別有心思的仙人不敢靠近。
容華把玩着手中的琉璃盞,一雙古井不波的黑眸淡淡的望着臺階下面載歌載舞的人羣,微微側頭,容華揮手讓兩名一直伺候在左右的俊俏少年進前斟酒。
蘭溪行走在曠野之中,瘦削的身形幾乎要掩沒在荒草之間,此時他沒有運用仙術疾行,反而是放慢了步伐,任意的倘遊。天色漸漸暗下來,幾顆星子點綴在黑沉沉的天邊,蘭溪突然不想再走下去了,雖然他知道那個男人就在三千里外,一個瞬移的法術瞬間便可到達他的身邊,但是不知爲何,他突然失去了見他的心情。
尋了一塊略微平坦的荒地,神色有些茫然的蘭溪席地而坐,他從腰間摸出一個不大的暗紅色酒壺,仰頭大口的灌了幾口烈酒後,蘭溪微微的輕嘆了一口氣。
這次清剿玄天宗的殘餘勢力,蘭溪不僅爲軒轅宗和容華帝尊剷除了後患,更是爲他的主上收羅了幾名風姿卓越的美人,那些奇珍異寶和美人們已經被先一步送到了軒轅宗,而蘭溪則獨身一人迴歸宗門,順便收拾幾條漏網的雜魚。
夜深無月,蘭溪仰躺在草地上,閉着眼任由思緒翻飛,從今日起,這四方仙域中再無‘玄天宗’三個字,這些年的殺戮爭奪,軒轅宗門的擴張興盛,都開始於數萬年前的那一場玄天宗宗主繼任大典!
誰能想到仙界中赫赫有名的變態殺神會爲了一個名爲宮華的已逝大羅金仙隱忍蟄伏,最後用以命換命的決絕慘烈,將仇人和煊赫的玄天宗拖入了無底的深淵。
誰能想到兩名在東青仙域中名不見經傳的仙帝,竟能手持神器,擊殺數名玄天宗內成名已久的仙帝仙尊!
雖然大戰之後,那兩人飄然而去,數年消息全無,但是僅僅那一戰,就讓司徒青嵐和玉虛子的大名被整個東青仙域銘記。隨之而來的是各大勢力對那兩人各種事跡的調查,一些陳年往事也被漸漸揭開。
玄天宗內和那兩人有過節的仙人都被容華帝尊逐一斬殺,那時的蘭溪還是一名大羅金仙,雖然那樣的修爲在東青仙域裡也算是頂尖了,但是仍然被一些修士們用各種有色眼光嘲笑挪揄,而他與司徒青嵐、玉虛子兩人幾次的短暫交集,也被好事者傳的五花八門,混亂不堪。
特別是那之後容華帝尊對於司徒青嵐和玉虛子兩人的維護,更成了許多自以爲了解真相的人攻擊挖苦他的藉口!但也是從那個時候起,一直把他當寵物似的逗着玩的容華帝尊,卻不動聲色的給予了他許多幫助和維護。
直到現在,數萬年的光陰淹沒了太多的是是非非之後,蘭溪仍然記得那人晦暗不明的目光和古井不波的俊美容顏,那人短暫的寂寞悵惘和淡淡的溫柔。
蘭溪有時候總是在想着,自己到底是幸或不幸?因爲司徒青嵐和玉虛子,蘭溪在軒轅宗內本來就尷尬的處境更加嚴峻,也因爲司徒青嵐和玉虛子,那兩人的驚才絕豔和相濡以沫,讓容華帝尊一向堅硬的心微微裂開了一條縫隙,而自己,則那麼巧的撞上了那一份萬年難遇柔軟!
曠野的風嗚咽而來,閉目小憩的蘭溪枕着微黃的秋草,殷紅的長袍趁得他的臉頰有些慘白,修長的手指緊握着酒壺,冰涼的酒水一口一口的灌下去,天地蒼茫,就像那人幽深沉寂的目光。
容華座下,前來慶功的衆人酒興正酣,一盞盞金黃色的瓊漿佳釀伴着妖嬈的舞娘,美味珍饈和着暖香襲襲,爲容華斟酒的少年早就醉倒在容華的身邊,癡迷的視線膠着纏繞着帝尊容華的俊美容顏。少年媚眼如絲,白皙的脖頸染上一抹淺淺的粉紅。
掃了一眼殿中有些放浪形骸的衆人,容華毫不留情的推開湊上來的少年,轉身而去。斗轉星移,人間已是滄海桑田,今日,軒轅宗終於將玄天宗吞併,讓玄天之名消失於浩瀚的東青仙域,身爲軒轅宗宗主的容華帝尊,也成爲了這方仙域中最有權勢地位的男人。
但是容華的內心並無喜悅,這些年,因爲皓陽帝尊的遺願和東青仙域中波譎雲詭的局勢變化,容華率領軒轅宗一點一點的吞噬掉了玄天宗這個龐然大物,然而成功離得越近,容華的心情就越沉寂,司徒青嵐杳無音信,宮華和皓陽早就離世,這偌大個仙域,最終還是得由自己一人徐徐前行,獨闖風雨。
信步而行,容華突然想到仍然孤身在外的蘭溪,他的那個屬下啊,有着最妖嬈嫵媚的傾城容顏,卻是一身的傲骨卓然!親眼看着蘭溪成長起來的容華清楚的明白,蘭溪的笑容有多風流嫵媚,蘭溪的性子就有多麼的清冷要強。
初遇蘭溪之時,他只是對那人和外貌完全不相符的剛強性子感興趣,正好身邊也缺個可以跑腿的屬下,便將修煉資質還算不錯的蘭溪收攏到了身邊,卻不成想,當初的一個無意之舉,竟換來了那人不離不棄數萬年的陪伴。
容華慢慢的把玩着手中的墨玉扳指,深沉的目光凝視着某個方向,一絲淡淡的笑意從容華的嘴角溢出。三千里的距離對於容華的修爲來說並不遙遠,神識中的那片寂靜荒野和蘭溪慘白茫然的面容,讓容華的心忽的一動,也許,有些人不該再次錯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