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這些天所有生活上的細節統統想了一遍,若說有什麼心事兒,那就是一直未能找到九龍樽,但這根本不可能成爲讓我心情煩躁的原因。細細回想,我對蕭月的態度真是有了變化,從前她家裡出了那麼多的事,每次都是我不怕麻煩,盡力說服龐老二幫助她,即便多跑了許多路,多吃了許多苦頭,也從來沒有生出過一絲埋怨的心思,也從未對她說過一句重話。
就剩一個問題了。
自從龐老二從遺址內帶回來那塊聖石後,我爲了讓自己的體格更加強壯些,抱着半信半疑的態度,每天都按頓拿它煮點水喝。我們五個人裡只鐵柱第一次時覺得新鮮,跟我喝了幾口,接下來就我一直堅持着。要說跟別人有什麼不同,只有這一點不同。難道是聖石有什麼問題?
“小陳,依你的個性,絕不會沒事找事挑人家的不是,究竟是怎麼回事?”
“二哥,我這心煩是說不出的煩,沒什麼原因,只是心煩,我想着天天跟你們在一起吃睡,也沒單獨遇見什麼事兒,就只有你帶回來的聖石,我每天煮些水喝......”
龐老二聽後沒有立即答話,揹着手慢慢走在山路上,跟他接觸的時間長了,我知道,這是他正在思考什麼問題,所以也就沒出言擾亂他的思路。
過了好一會兒,龐老二才擡頭對我說道:“小陳,照你說,是這塊聖石惹出的麻煩?”
“這個我不敢確定,但二哥你是知道的,我這人一向沒什麼心機,吃飽了就睡,睡起來就吃,心裡根本不會裝那麼多事兒,而且不善掩飾,我想着自個兒心裡煩躁,就算說不出因爲什麼,但起碼是有根源的,想來想去,除過喝聖水,還真想不起和你們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不管是不是這樣,打現在起,這水我不喝就是,看看過兩天心裡這股煩躁還有沒有。”
“事兒可沒這麼簡單。”龐老二搖搖頭說道:“明代萬曆年間的一個類傣族領曾經在陶板上記下一件事兒,但這事兒跟咱們找九龍樽沒什麼關係,所以我看了也就看了,沒對你們說。你提起聖水,我倒真有些心裡不安。”
“哦?”
“那個領在陶板上記道,自類傣族紮根在扎郎山這麼多年以來,舉族上下的族民壽命都很短暫,包括族長在內,活過四十歲的人寥寥可數。你想想,古時候雖然各方面條件不如現在,但類傣族民過的是自給自足的恬然生活,沒有現在人的這麼多惡習,加之身體強壯,怎麼說都不該連四十也活不過。這是件很蹊蹺的事兒,但咱們當時和楞邁還未和解,自己的事情都料理不過來,那還有心管這些陳年舊事?所以我就漸漸把這茬給忘記了。今天一經你提到聖水,我心裡就有個猜測......”
“你是說?類傣人短壽和聖石有關係?”
“只是一時間冒出來的念頭,純屬猜測推斷,類傣族平常民衆的情況咱們知道的不多,但他們的領從前到後壓根沒幾個脾氣好的。咱們中國自古以來講長壽的人不外乎那幾個條件,其中之一就是修身養性,心胸寬闊、性子平和的人才能延年益壽,試想,有幾個脾氣暴躁的能活到一把年紀?這些零碎線索再加你現在的情況,穿成一條完整的線,就能得出個結論,類傣人常年飲用聖石煮出的聖水,導致他們性格變異,因此壽命都不算長,再往深裡想一想,說不準這石頭裡頭還帶着些對人身體不利的物質。”
我一聽不由的頭皮麻,若真如他所說,我都連着喝了這些天的聖水,會不會身受其害?
“不管這推薦準不準確,聖水是萬萬不能再喝了,想要身子紮實些,有的是辦法,再說,身子再紮實,能管的多大用?最關鍵是膽識心智。照我看,九龍樽的事情就快要了結了,若真想把這事弄個明白,咱們走的時候捎帶幾塊聖石,叫衛老闆回陽川后託人分析化驗一下,便會真相大白。”
“二哥,不用你說,這水我也不敢再喝了......”
“恩。”龐老二搭着我的肩膀說道:“還有句話需得交代你,當初我不想無事生非,因此你回回插手蕭丫頭的家事我都有所阻攔,但眼下她父母過世,唯一一個算是親人的二叔也神智不清下落不明,你既然費了這麼多力氣想把她搭救出苦海,就要善始善終,不能因爲自個兒的原因跟人家擺臉色。寄人籬下的滋味原本便不大好受,她只是個二十來歲的丫頭,怎麼能再經的住你冷言冷語?不過你這兩天處處性子暴躁也並非本意,無心爲惡,雖惡不懲,往後可得注意些了,有了什麼不痛快,哪怕強壓在心裡也不能撒到旁人身上。”
我確實有些慚愧,龐老二威信高,穆連山性子冷,鐵柱皮頭皮臉,我就算跟他火他也不會當回事,唯有蕭月成了出氣筒。我狠狠抽了自己個大嘴巴,打定主意,回去之後找個機會好好跟丫頭賠個不是。
我和龐老二回到石屋,果然見盤好的一捆繩子被我丟在自己睡的小屋石牀上。龐老二說那方坑不知道還有多深,況且真要去石鼎裡翻找九龍樽的時候也得用上繩子,所以叫我多拿些。我收拾了兩大捆,盤算三捆繩子接起來大概一百多米了,應該夠用,有隨手裝了些水和食品,便和龐老二一同返回神殿。
這一來一去三個小時時間,等我們到了神殿時已經是晚飯前後,按着龐老二的打算,扎郎山不可久留,而且現在已經大致確定九龍樽的位置,今天即便幹個通宵也一定得有個結果。所以回來之後我們沒急着動手,先把人招呼上來填飽肚子,一鼓作氣幹到底。
我心頭堵着塊大石頭,沒心思吃喝,見蕭月默默無語的小口吃着東西,越覺得不好受。慢吞吞磨蹭着挪到她身邊,替她把瓶裝水的蓋子擰開,然後擠出個笑容說道:“妹子,多吃些,中午都沒吃多少......”
這語氣和上午有着天壤之別,蕭月擡起頭,我看她眼睛裡似乎含着晶瑩的淚滴,趕忙賠着笑說道:“妹子,這個這個,我這幾天心緒不大好,又沒心沒肺,跟你說話時口氣重了些,你可千萬別往心裡去,也別埋怨我,你要真不解氣,就狠狠揍我一頓,我忍着疼不出聲兒,怎麼樣?好妹子,可千萬別往心裡去......”
我說話聲音雖小,但神殿內寂靜無聲,因此還是被鐵柱他們聽去了。鐵柱一抹嘴,笑的樂不可支,轉頭對龐老二說道:“二哥,你是不是順路教育小陳了?這小子是該好好拾掇拾掇。”
蕭月聽我給她賠禮,估計前兩天受的委屈猛然間迸出來,忙低下頭悄悄擦乾溼潤的眼眶,隨後說道:“寶來哥,我連一丁點埋怨你的心思都沒有,真的沒有,你心緒不好,是不是離家離的久了,怕那個人惦記?”
我苦笑一聲,這兩碼事兒怎麼牽扯到一起來了?“不是不是,妹子,這中間確實有些隱情,不過說來話長,將來我慢慢講給你聽,你聽了就明白拉。”
“恩。”蕭月放下手中的食物,說道:“不過,有個人惦記,總是好的......”
哎!好端端的,都是鐵柱惹的禍。
吃過東西,大夥兒也休息好了,龐老二拿過兩捆繩子,率先下坑,這一回我小心翼翼扶着蕭月從陡峭的石階上慢慢走到石鼎處,安排在旁邊坐好。神殿多年沒有人氣,加之天晚了,有些陰涼,我脫下外套披在蕭月身上,對她說:“好好在這兒坐一會兒,我們很快就把事兒辦好。”
說着話,龐老二已經解開一捆五十米長的繩子,然後在一端綁上把手電,一點一點的垂入石鼎下的坑眼,一來測量深度,二來就勢看看坑下的情況。沒想到繩子放到頭兒了,下面還沒到底,鐵柱幫着他又接上一捆繩子,繼續往下放,第二捆繩子放到頭兒,依然還是不見底。
щшш☢ тт kΛn☢ ¢O
“他孃的,這麼深。”鐵柱嘟囔道,隨手解開第三捆繩子接到龐老二手中的繩頭上。
我也不清楚神殿這坑到底是人爲的還是天然的,又有什麼用途,總之三捆繩子接起來一百多米,竟然沒能探到坑底!
“二哥,這是個什麼鳥坑?怎麼這麼深?”鐵柱一邊收繩子一邊說道。
龐老二搖搖頭,說道:“不知道。坑這麼深,咱們取東西時可要小心了,來,試試鐵鏈牢靠不牢靠。”
龐老二解下一股繩子,兩頭兒分別交給鐵柱和穆連山,叫他們拿穩,然後自己雙手抓緊繩子,小心翼翼的順坑沿兒摸索下去,踩到鐵鏈上,身子上下晃了晃,看看鐵鏈子能否經住自己一百多斤的重量。
南方雖然氣候溼潤,但神殿中空氣比較乾燥,而且受不到風吹日曬,對鐵鏈影響很小,這麼多年下來,四根支撐巨大石鼎的鐵鏈全都結實牢靠,只要人走的穩,完全可以小心的爬到懸空的石鼎上,找出裡面的九龍樽。
“牢靠的很。”龐老二翻身上來後說道:“我就這麼過去,小心着些,應該沒事。”
話雖這麼說,但是人就有失手的時候,萬一走到鐵鏈子中間,龐老二拿不穩重心掉下去,這股慣力再加上他一百多斤的體重,也不算輕了,上面負責保護的人若承受不住,手一鬆或是跟着掉下去,後果不堪設想,所以龐老二他們三個分頭在四處的坑壁上尋找有沒有什麼牢固的地方固定繩子。
“寶來哥,你們要找的東西,是在那大石頭上嗎?”蕭月問道。
我此刻滿肚子的愧疚,一見蕭月問,連忙蹲在她面前回道:“是啊,妹子,就在那大石頭裡面,找到這東西,我們的任務就算完成,可以回家拉。我帶着你一起回去,你長這麼大,還沒到城裡去過吧?我告訴你,那裡好玩好吃的東西可多的很呢,回了陽川,先給你買幾件花花綠綠的漂亮衣服,再帶你到大飯店裡吃大餐,公園啊,遊樂場啊,商店啊,電影院啊,這些地方一處一處都讓你逛個夠。”
蕭月露出一絲笑容,神色隨即又黯淡下來,說道:“我不懂事,若是天天跟在你身邊,日子長了,就會惹你心煩。”
“不會不會。”我急忙解釋道:“妹子,你還是怪我麼?我真恨不得把心掏出來叫你看看,哎!這麼跟你說吧,其實我心裡煩躁倒不是因爲你,就前些日子我一直喝的聖水,你記得吧?那個圓石片兒煮的水,這石頭可真不是什麼好東西......”
我正想簡短的把聖石的事兒跟蕭月解釋解釋,猛然覺得身後似乎有人拽我,下意識回頭一看,身後空無一人,龐老二他們三個正打着手電分頭尋找能固定繩子的地方。
這倒怪了,我能確定,剛纔向後拽我的那股力量絕不是幻覺。
還未等我反應出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這股力量突然變強,強到我站立不穩,身子不由自主的朝深不見底的方坑撲去。
直到這時,我才明白過來,強大的吸力竟然是來自方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