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真假之爭

狼姑婆可沒有理他,一腳跨上軟轎,尖聲道:“走!”

黃鳳娟急忙走在前面,說道:“晚輩帶路。”

兩個大腳婆子擡起軟轎就走。

任駝子、小諸葛,和總管馮友三一齊躬身道:“屬下恭送副總護法。”

無量子道:“大師兄怎麼任由她離去了?”

無爲道長只是輕嗯了一聲道:“咱們也該走了。”

說着大袖展動,當先往外行去。

無量子沒敢多說,緊隨大師兄身後,四名藍袍道人,各自抱起一個同門師兄弟的屍體,相繼離去。

小諸葛望着他們一行人遠去,望望任駝子,說道:“任山主,咱們……”

任駝子忽然呵呵一笑道:“無爲子和副總護法連拼三招,只怕傷得不輕呢!”

小諸葛愕然道:“無爲道長負了傷?那麼咱們該把他們幾個留下才是。”

任駝子微微一笑道:“無爲子功力深厚,縱然負傷,也未必能把他留下,縱能把他留下,也會惹下極大的麻煩,還是讓他自己知難而退的好。”

小諸葛躬身道:“任山主說得極是,只不知副總護法……”

任駝子不待他說下去,笑了笑道:“副總護法功臻化境,她沒有吩咐,咱們不便隨便跟去,還是在這裡恭候的好。”

小諸葛點頭道:“任山主所言極是。”

這時屠青庭也已活動了一下手臂,從地上站起,張目問道:“總鏢頭,武當道士呢?”

小諸葛道:“屠副山主果然醒過來了,任山主,咱們且到屋中恭候副總座去。

說罷,領着任駝子、屠青庭往小園中行去。

卻說君簫原是爲了救一品刀祁長泰來的,但看到黃鳳娟奉師命前來下書,接着替狼姑婆帶路,領着黑色軟轎出園而去。

心中暗暗計較,黃鳳娟的師父狼姑婆下書邀約厲九娘假扮的狼姑婆,必然爲了斷二十年一段公案。

此事當然比一品刀祁長泰重要多了,自己還是跟他們下去瞧瞧,如能趁機把厲九娘除去,那就更好了。

心念轉動,悄悄跟着軟轎之後,尾隨下去。

黑色軟轎,是由黃鳳娟走在前面領路,不過片刻工夫,已經出了南城。

夜色之下,但見前面塔影高聳,四周山影空濛,樹影迷離,一片昏暗,只有佛頭塔巍然矗立。

塔前一片草坪,左首已經存放着一頂黑色軟轎,這頂軟轎,和狼姑婆坐來的一頂,大小形式,幾乎完全一樣,軟轎前面,也站着兩個身穿黑色衣褂的大腳婆子。

黃鳳娟領着狼姑婆乘坐的軟轎,來到佛頭塔前面,然後回身道:“回副總護法,已經到啦。”

轎中的狼姑婆“唔”了一聲,尖聲道:“停。”

兩個擡轎的大腳婆就在佛頭塔右首停下轎來,轎簾掀處,狼姑婆跨下轎來,碧綠目光,朝左手迅疾一張,問道:“你師父呢?”

黃鳳娟躬身道:“家師就在前面小山崗上,恭候大駕。”

狼姑婆一揮手道:“帶路。”

黃鳳娟答應一聲,走在前面引路。

君簫遠遠跟蹤,自然不敢逼得太近。

就在跟到佛頭塔附近,堪堪隱住身形,瞥見自己來路上,正有兩條人影,飛掠而來!

定目看去,這兩人竟是武當掌教無爲道長,和他師弟無量道長。

一時不覺一怔,忖道:“他們也來了。

就在此時,只見左首一片松林間,忽然人影一閃,走出一個秀髮披肩的青衣少女,朝無爲道長躬身一禮,說道:“來的可是武當掌門道長嗎?”

君簫暗道:“是常鳳君!”

無爲道長頷首道:“不錯,貧道正是無爲。”

常風君道:“道長請隨晚輩來。”

說完,轉身走在前面引路。

君簫心中忖道:“看情形,狼姑婆在這裡既約了厲九娘,又約武當掌教無爲道長,其中只怕大有文章!”

狼姑婆隨着黃鳳娟登上小山崗,這是一片十來丈見方的山頂,北首連接着一座較高的山峰,左右都有蔽天濃林。

這時小山崗上,靜靜的站着一身玄衣,一頭白髮的老嫗,背身而立。

黃鳳娟登上山崗,就朝那玄衣老嫗躬身一禮,說道:“啓稟師尊,七星會副總護法駕到。”

那玄衣老嫗並沒轉過身來,只是冷靜地道:“好!你退下去。”

黃鳳娟躬身應“是”,迅快地往後退去。

玄衣老嫗這才緩緩地轉過身來。

這下和後來的狼姑婆面對面而立,她鳩面、狼牙,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望着後來的狼姑婆。

這一對面,兩個人一身黑衣,無論面貌、身材,以及碧綠的目光,獰厲的神情,莫不一模一樣,真像是一對孿生的老太婆。

狼姑婆只有一個,當然不會有孿生姐妹,那麼這兩人當中,當然是一真一假無疑。

先在山頂的狼姑婆,是黃鳳娟,常鳳君的師父,自然是真狼姑婆。

後來的狼姑婆,是七星會副總護法,乃是八手羅剎厲九娘所喬裝,自然是假的了。

(這一點,其實不用作者交代,讀者也早就看出來了,但交代一聲,總比不交代好,俾使讀者較爲清楚。)

八手羅剎心裡明白,狼姑婆一身武功,非同小可。

即以二十年前來說,五大門派調集了數十名高手,圍剿她一個人,不但沒有把她困住,還死傷了三分之一的人。像少林慧性大師,武當三子中的無塵道長,都是在這一役中重傷致死的。

二十年後,她修復玄功,重出江湖,武功自然更精進了。

厲九娘在二十年之前,自然絕非狼姑婆的對手,但二十年後的今天,她並不在乎狼姑婆了。

因爲她在黃山石窟之中,得到了老狼神遺留在石室中的“天狼心法”,這是百年前手創天狼門的祖師最後參悟玄功,身未脫困,留在石上的武學奧秘,遠非天狼谷留傳下來的武功所可比擬。

厲九娘就因已經練成“天狼心法”,重出江湖之日,原可自己揚名立萬,何用去假冒狼姑婆之名呢?

這是因爲:一來她厲九娘出身九幽門,在江湖上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門派,專靠磷火,毒焰等鬼玩意唬人,是所謂下五門者是也。

二來她如今練的是“天狼”武功,狼姑婆二十年前經五大門派的圍攻,雖然走火入魔,隱匿不出。但在黑道中,卻是人人欽敬,變成了首屈一指的第一號人物,她正好利用現成的“狼姑婆”名號,藉以自擡身價。

老實說,憑她八手羅剎厲九娘,如果不用“狼姑婆”的名號,還登不上七星會副總護法的寶座呢!

閒言表過,卻說狼姑婆(真)緩緩轉過身來,朝假冒自己的八手羅剎厲九娘打量了一陣,忽然發出一陣冷冷尖笑,說道:“你就是九幽門的厲九娘吧?”

厲九娘同樣一陣桀桀怪笑道:“看來你倒是有些眼光。”

狼姑婆道:“老身找了你二十年,今晚總算把你請到了。”

厲九娘目中綠光閃爍,陰笑道:“你找我可是想分個高下,還是要分個真假?”

她有恃無恐,語氣顯然極硬。

狼姑婆尖笑道:“高下固然要分,真假也不容混淆,但老身請你來此,最主要還是有幾個疑問,要向你請教。”

厲九娘道:“你要問的,老婆子是否一定會回答你呢?”

狼姑婆緩緩說道:“我想你應該會說的,除非面對老身心存恐懼,不敢實說。”

“呷、呷、呷、呷!”

厲九娘仰首一陣尖笑,淒厲刺耳,聲若梟啼,笑聲一落,才尖冷地道:“老婆子要是怕你,今晚也不到此地來了。”

“不錯!”

狼姑婆點頭道:“你的來意,老身自然知道,只要除去真的,假的就永遠變成真的了。”

“你知道就好。”

厲九娘尖聲道:“老婆子既然來了,還會心存恐懼麼?”

“那很好。”

狼姑婆欣然道:“你不怕的話,一定會解我二十年來心頭之疑了。”

“也好。”

厲九娘道:“你倒說說看,你想知道些什麼?”

狼姑婆道:“二十年前假冒老身的,就是你厲九娘?”

厲九娘不耐道:“你已經知道,何用再問?”

這話等於承認二十年前假冒狼姑婆的也是她了。

狼姑婆露齒一笑,問道:“那麼在江南一帶盜取胎兒的也是你了?”

厲九娘呷呷尖笑道:“不錯,就是老婆子。”

狼姑婆道:“據老身所知,你們九幽門累世相傳,有一種助長功力的丹藥,名爲‘九九丹’,需以胎兒合藥,你以喪人百命,來助長你的功力,難道不怕天譴?”

厲九娘大笑道:“你們天狼門,也不過是旁門異教,你一生嗜殺,居然也和我說什麼天譴,老婆子只要練成九幽玄功,舉世無人能與我抗衡,天能管得着我麼?”

君簫在她們對面之時,也悄悄掩到附近。

藉着樹林隱住身形,心中卻暗自覺得納罕,狼姑婆既然都已知道,何用不厭其煩地追問這些無關重要之事?

狼姑婆道:“好,這個咱們且不去說它,你二十年前已經練成‘九九丹’,上月如何又在涪陵、南川連續殘殺孕婦,盜取胎兒?”

厲九娘道:“這個你就不知道了,凡是服用‘九九丹’的人,每年仍得再服一付,才能……”

狼姑婆不待她說下去,白髮飛揚,目中綠光陡盛,厲聲喝道:“厲九娘,你這傷天害理,嗜殺傷生之人,當真死有餘辜。”

厲九娘又是一陣呷呷尖笑,才道:“你想如何?”

狼姑婆臉上捅起一片濃重的殺氣,戟指着厲九娘道:“老身今晚要替天行道,誅殺兇邪。”

厲九娘怪笑一聲道:“姓狼的老虔婆,憑你……”

話聲未落,突聽半空中響起“呱”“呱”兩聲夜梟的啼聲!

厲九娘倏然住聲張目四顧,冷笑道:“原來你還邀了幫手,怎不叫他們一起出來?”

話落,突聽“撲”的一聲,從附近一棵大樹上,跌落一頭夜梟,敢情是被人用暗器打下來的。

厲九娘目光一注,一臉兇焰,陡轉獰厲,尖聲道:“是什麼人,傷我靈禽?”

原來這頭夜梟,正是她豢養之物,只要有人逼近到十丈以內,就會發出啼聲,向主人報警。

“是老夫。”

話聲傳來,但見一處草叢間,緩緩冒起一個人頭。

不,那是一個又矮又扁的老人。

這人身高不過三尺,但雙肩甚闊,一把蒼須,卻有二尺來長,穿着一件又寬又大的土黃色長袍,生相十分古怪。

厲九娘兇睛一注,冷然道:“地魔左浩!”

黃衣老人咧嘴一笑道:“你說對了,老夫正是左浩。”

他這一笑,一張闊嘴,幾乎裂到兩邊面頰之上。

厲九娘雖然有恃無恐,但也不由地暗暗攢了一下眉道:“這魔頭如何也趕着湊熱鬧來了?”

一面依然冷冷說道:“你無故傷我靈禽,該有個令我老婆子滿意的答覆吧?”

“你聽了一點也不會滿意。”

地魔左浩緩緩說道:“老夫是找你要公道來的,這扁毛畜生對着老夫頭上亂叫,你說,老夫要不要把它打下來?”

厲九娘冷然道:“老身和你們魔教素無瓜葛,你向老婆子要什麼公道?”

君簫暗道:“原來此人是魔教中人,無怪一眼看去,就有一身怪異之氣。”

地魔左浩翻着一雙灰白眼珠,徐聲道:“月前狼姑婆找上敝教,說她九位二十八宿中人,死在敝教‘魔火神針’之下,要掌教大哥交出兇手,老夫是奉命追查‘魔火神針’來的。”

厲九娘冷冷地道:“你這話跟我老婆子說什麼?”

地魔左浩陰惻惻一笑道:“據老夫追查的結果,敝教十九妹在三月前身故,她的一支‘魔火針筒’也失落不見。”

厲九娘呷呷尖笑道:“老婆子和你們魔教中人,從無來往。”

地魔左浩道:“老夫因追查‘魔火神針’,卻發現十九妹是身中狼毒,毒發致死,‘狼毒’是天狼門的獨門毒藥……”

厲九娘冷哼道:“那你該找天狼門纔對。”

地魔左浩陰惻惻道:“二十八宿,原是天狼門的護法,狼姑婆沒有理由殺死他們,而且據老夫瞭解,狼姑婆從未練過染有‘狼毒’的毒爪。”

“你以爲老婆子練過染有‘狼毒’的毒爪?”

厲九娘一陣桀桀尖笑,接着又道:“不錯,老婆子假扮狼姑婆,但老婆子不是天狼門的人,如何會有天狼門獨門配方的‘狼毒’,不信,你儘可檢查檢查老婆子手爪上,可曾染過‘狼毒’?”

忽然伸出一雙鳥爪似的手爪,當胸一攤,似有讓地魔檢查之意。

黑夜之中,就算眼力最好,像這樣相距遠在一、二丈外,爪甲是否染過“狼毒”,也不易看得清楚。

地魔左浩還沒作聲。

厲九娘尖聲道:“左老頭,你看清楚了麼?”

話聲甫落,人已倏然縱撲而起,快如閃電,雙手直伸,寸指如錐,朝地魔左浩當胸插來!

地魔左浩在魔教中位居首席長老,一生勤練魔功,一直被視爲江湖十大邪教奇人之一,豈會中她暗算?

口中陰笑一聲,一個人忽然身形一矮,看去就像鑽入土中一般,倏忽不見。

連厲九娘都當他真的鑽入土中去了,口中不覺輕“咦”一聲,忖道:“魔教中人,當真有些怪異!”

只有君簫目力過人,看到地魔身形一晃,恍如魔影,奇快無比地從厲九娘身側貼地飛出,閃到她身後去了。

就在厲九娘驚“咦”出口,地魔左浩忽然在她身後陰惻惻說道:“厲九娘,你想殺老夫滅口?”

厲九娘聽得猛然一驚,右爪閃電帶轉,人如電旋,跟着轉了過去。

這一下真可說是快速無比,指風如電,但等她轉過身去,哪裡還有地魔左浩的人影?

不,地魔左浩又在她身後說道:“厲九娘,你應該聽說過殺害魔教弟子的人,從無一個能逃得過一死……”

厲九娘又是一聲厲喝,掄動雙爪,電旋般往身後轉去,但依然沒見到地魔的影子。

而地魔的聲音,卻依然從身後傳來,繼續說道:“老夫勸你還是交出針筒,隨老夫去敝教認罪,還可有一線生機……”

這回,厲九娘不再急於轉身,只是腰背微弓,雙爪在胸前抓動了幾下,這幾下抓動,你莫要小覷了她!

在這剎那之間,厲九娘一個人,就像人立而起的一頭大野狼一般,前爪抓動,竟然隱含玄機,奧妙莫測。

狼姑婆更是目光如電,一霎一霎地注視着她的一舉一動。

厲九娘口中發出一聲淒厲的狼嗥,尖聲說道:“左浩,你大概看錯人了,要老婆子跟你去見天魔藍辛?哈哈,你怎麼不叫藍辛來見老婆子?再說,憑你這手‘木石遁形’,在老婆子面前賣弄,也未免太不量力了。”

話聲中,左腳忽然跨前一步,扭頭右顧,似撲似攫,快逾掣電。

地魔左浩施展“木石遁形”之術,原來躲在厲九娘身後發話,此時忽覺厲九娘全身散發出一股兇戾的殺氣,令人頓有激凌凌的感覺!

尤其她這一撲之勢,居然視如狼顧,撲如狼竄,一個人完全變成了一頭噬人的兇狼。

連魔教“木石遁形”身法,在她一撲之下,竟然相形見拙,使得自己本來一直潛伏在她身後的人,此時已無所遁形!

地魔左浩不由得大吃一驚,揮手一掌,拍了過去。

他這一掌也極爲怪異,掌勢出手,但見一隻比平常手掌擴大了幾十倍的掌影,朝厲九娘襲去。

這裡手掌一拍,掌影已經到了厲九娘身邊,掌勢之快,幾乎是一發即至。

這正是魔教中最有名的“魔影巨靈掌”!

縱然相距數丈之遙,只要被掌影印上身子你就會被震傷內腑,和被內家重手法擊傷,頗相近似,但魔教中練成此種掌法的人,除了教主,只有兩位長老才能練習,而且也絕少在人前炫露。

江湖上知道魔教中有“魔影巨靈掌”的人雖然不少,但卻很少有人看到過他們施展過“魔影巨靈掌”。

但厲九娘人如狼立,舞爪撲人,變幻莫測,勢道快速無倫,掌形還沒印上她身子,她雙爪揚處,爪先人後,十道尖風,已然急襲過來。

地魔左浩心知遇上勁敵,哪敢絲毫怠慢,身形一晃,施展“木石遁形身法”,避敵還擊,掌發無聲,掌影如山。

厲九娘一個身子離地數寸,雙爪作勢,連撲帶攫,來去如風,變幻靡定,一個人幾乎已沒有人形,完全像一頭兇性發作的野狼,口中也連聲發出狼嗥般的淒厲長笑。

狼姑婆越看越覺驚奇,也越看越覺得心領意會,對方使出來的武功,她恍如舊識,心中暗暗忖道:“她使的身法,明明是天狼門的武學,但自己居然會並未見過,她這是從哪裡學來的?”

八手羅剎和地魔左浩打了不過七八個照面,兩道人影乍然分開,但聽厲九娘呷呷尖笑道:

“老婆子手下,從無人走得出七招,你已經走出七招,才中我一爪,縱然身死,也足以自豪了!”

這話聽得狼姑婆心頭猛然一動,暗道:“莫非她使的會是天狼門失傳已久的‘天狼七變’不成?”

地魔左浩左肩被厲九娘“天狼爪”抓中,只覺肩頭微微一麻,別無感覺,但他知道她爪上染有“狼毒”。

此物奇毒無比,魔教雖有解毒丹藥,不知是否能解,一時不願多耽時間,口中陰聲說道:

“厲九娘,咱們後會有期,左某會討還你這筆帳的。”

厲九娘呷呷尖笑道:“你沒有討還這筆帳的機會了。”

地魔左浩不再說話,急忙運氣閉住左肩要穴,身形一晃,宛如一縷輕煙,貼地飛去。

這一式身法,宛如行雲流水,快速己極。

就在他掠下小山之際,突聽身後有人叫道:“朋友留步。”

魔教“木石遁形身法”,不但快捷無比,只要有樹木山石之處,對敵人來說,還有迷蹤作用,不虞有人跟蹤。

此時居然有人在背後叫他“留步”!

地魔左浩心頭暗暗一驚,身形一晃之勢,隱入山下一塊大石之後,舉目看去。

但見身後正有一個人緊隨而來,走到大石前面,腳下忽然一停,面向地魔站停下來,微微一笑道:“朋友身中厲九娘‘天狼爪’,除了她獨門解藥,只有在下身邊靈丹可解,在下跟蹤朋友而來,並無絲毫惡意。”

這人站停下來,地魔纔看清他的面貌。

他不過弱冠年紀,生得玉面朱脣,氣宇軒昂,尤其兩道眼神,光如皓月寒星,清澈照人!

地魔左浩暗暗一驚,忖道:“此人看去年甫弱冠,居然能看清‘木石遁形身法’,唔!

光看他一雙眼神,分明內功修爲已臻上乘境界。還有他能跟蹤自己而來,連本教‘木石遁形’潛蹤之術,都會瞞不過他,此人究竟會是什麼人呢?”

他總究是魔教首席長老,人家既然看出了自己行藏,自然不肯失了他的身份,口中呵呵一笑,身形已從大石後走出,抱抱拳道:“閣下何人,恕老朽眼拙。”

青衫少年瀟灑一笑道:“在下姓名,並不重要,這是解毒靈丹,專解天下奇毒,舉以奉贈,在下尚有事去,恕要先走一步。”

說罷,隨手遞過一顆丹丸,放到大石之上,轉身就走。

地魔左浩急忙叫道:“閣下請留步……”

他話聲甫出,青衫少年已經走出七八丈遠,不見他提氣作勢,抖臂點足,一道人影,突然凌空而起,去勢如電,一閃而沒。

這下直看得地魔左浩暗暗慨嘆了一聲,忖道:“自己還當他是五大門派中人,如今看來,此人身手之高,只怕五大門派掌門人,連同教主大哥在內,都難望他項背,天壤間,當真人上有人!”

他目光轉到大石上青衫少年留下的那顆丹丸,硃砂爲衣,只有梧桐子大小一顆,這就伸手取過。

湊着鼻孔一聞,但覺異香撲鼻,他身爲魔教首席長老,自然見多識廣,心知青衫少年說得不假!

這粒丹藥,不是尋常之物,當下就毫不猶豫,把丹丸納入口中,回到石後,盤膝坐下。

再說小山崗上,地魔左浩走後,驀見西北首飛起一道人影,快若殞星,一下瀉落小山崗中央,落到八手羅剎厲九娘面前。

這人身穿綠衣,頭束長髮,卻生得濃眉如帚,鷂目如星,黃面無須,看去略帶病容。

年紀約在四十左右,腰間掛着一柄綠鯊皮鞘的短劍,和一張小弓,一壺綠翎小箭,赤腳穿一雙麻繩結的草鞋,打扮有些不倫不類。

這綠衣人飛落場中,就朝狼姑婆躬身一禮,說道:“晚輩星宿門下晏海清,奉家師之命,來向厲九娘取回本門被盜之物,還望前輩恕罪。”

狼姑婆含笑道:“晏大俠好說,你只管請先。”

晏海清轉過身,目注厲九娘,伺道:“你就是厲九娘?”

八手羅剎氣得滿頭白髮,忽忽自動,尖笑道:“好個小輩,老婆子的名號,也是你叫的麼?”

晏海清翻着一雙鷂眼,毫無表情地道:“在下奉家師之命,來向厲九娘索回昔年被盜之物,你就是厲九娘,那就沒錯了。”

厲九娘呷呷怪笑道:“星宿老鬼門下,原來都是不講禮數的東西。”

晏海清臉色一變,沉聲道:“你假扮狼姑婆,趁家師外出,竊取了本門鎮山至寶,在下何用和你講什麼禮數?”

厲九娘厲聲道:“胡說,老婆子竊取了你們什麼?”

晏海清道:“你盜走什麼,自己心裡明白。”

厲九娘道:“老婆子不明白。”

晏海清道:“你盜走本門吸星球,難道還想抵賴不成?”

厲九娘道:“老婆子只是暫借一用,用完了,自會親自交還星宿老怪去的。”

晏海清道:“家師要在下帶回去。”

厲九娘道:“老婆子不給你帶回去呢?”

晏海清冷峻地道:“在下臨行之時,家師曾說,他老人家念在昔年和九幽門主有過一面之緣,只要你交出吸星球,大家免傷和氣……”

厲九娘尖笑道:“否則如何?”

晏海清道:“要在下便宜行事?”

厲九娘發出狼嗥般地長笑,說道:“老婆子倒要看看你如何一個便宜行事?”

晏海清雙目閃動,冷聲道:“厲九娘,這是你逼在下動手了?”

厲九娘怒道:“好小子,就是星宿老怪親來,也不敢對老婆子這般說話,憑你這一點微末之技,居然敢在老婆子面前,如此叫囂。好,你有多少能耐,只管使來,只要接得下老婆子三招,老婆子就讓你把吸星球帶回去。”

晏海清盛氣地道:“星宿門下,若是連你三招都接不下來,那就不用在江湖上走動了。”

厲九娘當然不會把區區一個星宿門下,放在眼裡,尖笑道:“好哇,那就來吧!”

晏海清沉喝道:“你小心了!”

倏地身形一旋,人若舵螺,像旋風一般直欺而上,右手一揮,朝厲九娘肩頭切下,身法十分奇特!

厲九娘連身子也沒動一下,只是腰背微弓,左爪輕舒,朝前抓出。

說也奇怪,她只要身形一弓,登時之間,一個人就會變成狼形,遠遠看去,就像一隻人立而起的獰惡野狼。

狼姑婆特別注意她這一點,心中暗道:“她果然練成了‘天狼七變’!”

這真是說時遲,那時快,晏海清人如旋風,一掌切下,厲九娘探出的左爪也已抓到。

照說晏海清發動在先,厲九娘出手在後,他應該閃避得開,尤其他身法如同旋風,只要及時輕旋,定可脫出厲九孃的爪勢,但不知怎的,他竟然不知趨避。

這一下,厲九娘自然手到擒來,一把抓住了晏海清的脈門,晏海清也沒有掙扎,任由她抓住手腕,一動沒動。

厲九娘發覺星宿門下武功稀鬆得很,不覺一陣呷呷怪笑道:“星宿老怪派出像你這樣的徒弟來辦事,豈不……”

她要說:“豈不丟人現眼”,但底下四字,還沒出口,陡然發覺不對!

她抓住晏海清的手腕,只覺對方手腕上忽然傳來一股綿綿不絕的吸力,把自己左手五指牢牢吸住!

不,他這股吸力,十分怪異,自己發出的“天狼爪”功力,竟然透過五指,源源不斷地被他吸了過去。

厲九娘這一驚,非同小可,她自然知道星宿門有一種特異的旁門功夫,叫做“化功大法”。

只要被對方吸住,一直可以把你一生修爲,吸光爲止,那時你除了剩下一身臭皮囊,變成一個功力盡失的廢人。

因此江湖上人遇上星宿門下,絕不正面比拼內力,也差幸星宿老怪昔年和五大門派有約,除非有事,門下弟子絕不進入中原一步。

厲九娘這正合了八十老孃倒繃孩兒,一時大意,竟然上了晏海清的當,心頭驚怒交迸。

立時猛吸一口真氣,企圖切斷被對方吸住的真力,同時右手擡處,正待舉掌朝晏海清當頭劈落。

但她這兩個緊急措施,都失去了效用!

猛吸一口真氣,要待收回真氣,竟然絲毫未能切斷由體內通過五指,源源不絕被吸去的真氣。

甚至被吸住的五指,好像膠住了一般,哪想收得回來?

那舉起的右掌,也因左手真氣外泄,未能再凝聚真力,這一掌,自然就再也劈不出去了。

這—下真可把自視不可一世的厲九娘,驚出一身冷汗,瞪着—雙兇睛,一時說不出話來。

晏海清一張黃得似有病容的臉上,依然一無表情,目注厲九娘,左手一攤,冷冷說道:

“拿來。”

厲九娘大敵當前,自然不旨再讓自己一身功力,被人吸去,口中哼了一聲,右手探入懷中,取出一個用黑布包着的水晶球,恨恨地道:“拿去。”

晏海清接到手中,右手立時放鬆吸力,身如旋風,一下飛旋出去。

厲九娘對他銜之入骨,豈肯放過,只聽她口中發出一聲狼嗥般厲笑,左腳倏地前跨一步,身若狼竄,雙手同時化爪爲掌,朝晏海清身後追擊過去。她不敢用爪,就是怕抓落之際,又被對方“化功大法”吸去。

是以改爪爲掌,使用掌力拍擊,以她的功力,當然不用手掌拍到對方身上,數步之內,都可傷敵。

晏海清使的星宿門“旋風身法”,本也快捷絕倫,但比起厲九娘使的“天狼七變”,那就遜了一籌。

厲九娘挾厲狼嗥,追蹤擊來,晏海清發覺不對,身形突然飛旋如風,朝右旋出,但還是遲了半步。

只聽“砰”然一聲,厲九娘兩股洶涌掌力,一下擊在他左肩之上,這還是他及時警覺,施展“旋風身法”,旋出了一半,才避開後心,一個人就像斷線風箏般飛了出去,才落到地上。

厲九娘豈肯放他逃走,雙足一頓,身形凌空,跟蹤飛撲過去,晏海清被她震出一丈開外,翻了兩個筋斗,才落到地上,就在他落地之時,厲九娘也追蹤撲到,落到他的面前。

就在厲九娘飛身落地之時,忽然綠光一閃,一箭急射而至,厲九娘大叫一聲,往後飛退出去尋丈來遠。

晏海清更不怠慢,手捧水晶球,身形騰空掠起,往山下投去,去勢如電,一下就掠出十數丈外。

原來他被厲九娘震出之時,就已料到厲九娘交出吸星球,決不甘心,必會乘機追撲過來奪取。

因此在翻着筋斗,卸去對方震力之際,已經從腰間抽出一支綠翎箭,搭在弓上,等到雙腳落地,厲九娘追蹤撲到,他早就張弓搭箭等候着她。

這一箭,厲九娘不曾防備,被他射中了右肩巨骨之上。

星宿門“化功神箭”,弓箭雖小,威力極強,尤其箭名“化功”,箭鏃塗有星宿獨門煉製的化功藥物。

射中人身,血液占上了箭鏃化功藥物,立時會使周身氣血瘓散,無法制止,一個人就會漸漸失去功力。

厲九娘撲去的人,勢道極速,等於是迎着箭湊上去的,因此被箭射中,幾乎入骨,口中發出一聲淒厲嘯聲,往後疾退尋丈,低頭看去,自己右肩插着一支綠色小箭,正是星宿門的“化功神箭”。

心頭不覺大怒,一手拔出短箭,擡目看去,晏海清早已走得無影無蹤,奮力擲去短箭,恨恨地道:“好小子,我老婆子不會放過你的。”

狼姑婆深沉一笑道:“厲九娘,現在該咱們作個了斷了吧?”

厲九娘右肩被“化功神箭”所傷,差幸她見機得快,適時閉住了幾處主要穴道,但一條右臂,已然若廢。

今晚之事,擺在眼前,已極明顯,魔教和星宿門兩撥人,都是狼姑婆約來的了,心頭更是暗暗切齒,哼道:“你要如何了斷?”

她自然知道,自己右臂若廢,再也用不上力,這是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恢復功力,因此能拖則拖。

狼姑婆呷呷笑道:“厲九娘,你也是老江湖了,如何了斷,還用我說了麼?”

厲九娘總是成名多年之人,最近又膺任七星會副總護法,身份極高,豈肯示弱,聞言喋喋怪笑道:“只要你劃下道來,老婆子接着就是了。”

狼姑婆道:“那很好,老身之意,咱們兩人之中,今晚只能有一個人走下山去。”

厲九娘心裡明白,狼姑婆一向性如烈火,以出手毒辣著稱。

但今晚站在面前的狼姑婆,一直安祥若定,神光湛然,分明在內功修爲上,已臻化境。

自己如是右臂並未負傷,也未必就輸給她,但如今右臂中了星宿門一箭,連舉都舉不起來……

她目注對方,左手暗暗凝聚功力,一面尖笑道:“很好,老婆子完全贊成。”

狼姑婆厲聲道:“那你接着了!”

舉手一掌,直向厲九娘迎面劈去。

一股強猛暗勁,“呼”的一聲,隨着掌勢直往對方身上撞去。

她沒有施展天狼門的狼形身法,是因爲看到厲九孃的狼形身法,“天狼爪”和“天狼七變”,玄奧之處,猶勝過自已所學,天狼門武功,只好捨棄不用,純以本身修爲內力和對方拚搏。

厲九娘沉笑道:“來得好。”

同樣左手揮處,拍出一掌,硬接狼姑婆的掌勢。

兩股掌力撞在一起,兩人身前捲起了一陣強烈的旋風,彼此身子,都不禁微微搖動了一下。

顯然在內力方面,狼姑婆佔了上風。

狼姑婆知道,自己在這一掌上,只不過使了七成力道,對方看去從容,實則已是全力相抗,當下更不打話,欺身撲進,左手又是一掌,猛擊過去。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她右掌劈出,左掌再發,連環擊出。

厲九娘吃虧在右臂中了“化功神箭”,功力若廢,動彈不得,只好左掌一擡,再次硬接對方一掌。

但這一掌,狼姑婆用了九成力道,雙掌接實,發出“啪”的一聲輕響,狼姑婆峙立如狼,屹然不動。

厲九娘白髮飄飛,腳下再也站立不住,身不由已往後連退了兩步,身上一襲黑衣被吹得獵獵作響!

狼姑婆一招得手,試出了對方斤兩,口中驀地發出一聲狼嗥般長笑,身形一弓,全身衣衫都隨着鼓了起來,人如狼撲,雙掌開闊,猛擊過去。

這下不但身法奇快,就是這聲狼嗥,也如老狼夜啼,聲音特別淒厲刺耳。

厲九娘平日慣作狼嗥,用以唬人,但和狼姑婆這聲狼嗥相比,是以丹田內力發出來的,就差得多了。

心頭不禁暗暗一驚,左足倏地橫跨一步,身形向右一側,打算閃避狼姑婆的疾掌擊來之勢。

她哪裡知道狼姑婆在她和地魔左浩及晏海清二人動手之際,一直凝神察看“天狼心法”

中的“天狼七變”身法。

須知狼姑婆雖然並未見過,但“天狼心法”,總歸是天狼門的武功,萬變不離其宗。

狼姑婆參研天狼門武功,積數十年之久,只要被她看到一招半式,就不難舉一反三。

因此“天狼七變”身法縱然怪異,狼姑婆早已可以揣摩個十之八九。

此刻明知厲九娘右肩中了星宿門一箭,右臂尚未復原,自己發出雙掌,對方無法硬接,必然會向右閃出。

因此身形撲進之際,已經暗暗把力道帶轉,雙掌掌勢一偏,朝厲九娘閃出的人猛掃過去。

厲九娘剛剛閃出,就覺疾風撲面,兩股凌厲掌力,合而爲一,當胸撞到,再待變換身法,已是不及,只好咬緊牙關,左手當胸推出。

這回她事出倉猝,雖然也運起了全身功力,但以單掌硬接人家雙掌,自然先吃了虧。

雙方手掌一接,厲九娘只覺心頭狂震,眼前金星亂冒,一個身子騰空飛起,落到數丈之外。

發覺這一震之力,右肩封住的穴道,一時悉被震散,心頭不禁大驚,急忙運氣閉住穴道。

一面心中暗自盤算,今晚連番失着,全吃虧在右臂無法運用。

好漢不吃眼前虧,自己何必和她硬拚?

一念及此,一聲不作,雙足頓起,往西掠去。

這小山頂上,不過十來丈方圓,西首矗立着幾片危石。

厲九娘堪堪掠近危石,陡覺一團如山內勁,直逼胸腹,她飛掠而來,勢道極速,何況身子凌空,自然再也躲閃不開,但她總究功力深厚,在這一瞬間,把全身真氣,運到胸前,硬接一記。

這真是說時遲,那時快,但聽“砰”然一聲,胸口如中巨石,打得她翻了一個筋斗。

厲九娘白髮披散,身子連滾帶摔,震出去七八步遠,才腳跟一點,倏地站了起來。

只見兩片巨石之間,站着一個蒼髯及腹又矮又扁的老頭,那不是剛纔被自己“天狼爪”

所傷的魔教長老地魔左浩還有誰來?

左浩呵呵一笑道:“厲九娘,老夫被你抓中一爪,你也捱了老夫一掌,咱們正好扯過,但此路不通,你若要硬闖,還得再接老夫一掌。”

厲九娘仗着數十年修爲,硬接了對方一掌,先前還不知道暗算自己的是誰,這一看清此人,竟是以“魔影巨靈掌”著名的魔教長老地魔左浩,不用說,自己中了他一記“魔影巨靈掌”。

難怪來得如此突然,此刻胸腹之間,猶在隱隱作痛,看來內腑已爲他魔掌震傷,一時不覺急怒攻心,切齒道:“左浩,你給我記着,總有一天老婆子會加倍奉還的。”

一手掩胸,轉身朝南飛奔過去。

地魔左浩大笑道:“只怕你沒有那一天了。”

厲九娘縱橫江湖,不可一世,此時也只好隱忍在心,恍若不聞,就在她衝近南首一片疏林之際!只聽一個蒼老的婦人聲音喝道:“厲九娘,還不站住?”

這當真合了一句老話,時衰鬼弄人,今晚會有這麼多人,找自己晦氣?

厲九娘目光擡處,但見林間早已排開了陣仗。

居中一個是身穿淡青衣裙的中年婦人,正是冷麪觀音常如玉,她身後侍立着四個青衣配劍少女。

左右兩邊,還有兩個老婦人,左邊一個瘦高得有如男人,右臂已斷,正是獨臂婆婆易姥,右邊一個身軀矮胖,一身玄衣的則是嫪姆。

樹林左首,還有七個漢子,年齡均在五十以上。

這七人高矮不一,服飾各異,手中兵刃,也各自不同,一望而知是昔年二十八宿中僅剩的七宿了。

喝聲出自獨臂婆婆之口,這情形,顯然是早就設好的埋伏。

厲九娘到了此時,深悔自己太以大意,才落入狼姑婆佈置的圈套之中,腳下一停,冷然道:“常如玉,你擺下這副陣仗,還當老婆子沒有見識過麼?”

嫪姆雙目一瞪,尖聲喝道:“厲九娘,你死到臨頭,還冒什麼大氣?識相些,你就自縛雙手,免得咱們動手。”

只見站在林左的七宿爲首一人朝冷麪觀音常夫人躬身道:“啓稟夫人,厲九娘在百石崖以‘魔火神針’殺害在下兄弟九人,此仇不共戴天,夫人准許在下七人爲死去的兄弟報仇,把她拿下,碎屍萬段,方雪在下兄弟心頭之恨。”

她說話之時,其餘六人,仇人相見,份外眼紅,個個手持兵刃,目露殺機,大有一涌而上之勢。

厲九娘右臂若廢,方纔又捱了地魔左浩一掌,內腑負傷,對方這些人,個個武功高強,即使換在平時,只怕也不易對付。

心念閃電——轉,立即厲聲道:“常如玉,老婆子今晚還有事去,恕不奉陪。”

說完,轉身就走。

那七宿爲首一人大喝道:“厲九娘,你還想走麼?”

常夫人一擺手道:“隨她去吧,前面還有人等着她呢。”

西首有地魔左浩,南首又有冷麪觀音常如玉擺下的陣仗,如今她已只有東首一路可行了。

那是因爲小山北首,是接連一座插天高峰的一片斷崖石壁,不易上得去,厲九娘急於下山,自然只好朝東首衝去。

不,她轉身之際,聽到常夫人曾說:“前面有人等着她。”

她不知常夫人說的“前面”,指小山東首?還是山下,反正好像還有一路埋伏在等着自己。

厲九娘今晚可真有些膽顫心驚,不知還有一路埋伏是些什麼人?

她心中略爲盤算,猛一咬牙,運起全身功力,足一頓,人已離地飛起,身如玄鶴,快若殞星,朝東首一片樹林上空飛掠過去。

這在她而言,是急於脫身,樹林中縱有埋伏,她這手凌空飛渡,由他們頭頂飛掠而過,等到下面的人發覺,也已追不上她了。

哪知就在他劃空飛近東首樹林上空之際,瞥見從樹梢間同時飛起兩道黑影,沖天直上。

這兩道黑影,一左一右,正好攔在她的前面,左首一人口中沉喝一聲:“打。”

呼呼兩聲,兩股掌風分從左右攔腰掃來。

厲九娘連人影都沒有看清,掌風已如狂濤般掃到。

要知厲九娘學的“天狼心法”中“天狼七變”,其中有一變,正是在空中轉身的身法。

她一點也顧不得內腑負傷,驀吸一口真氣,身形一弓,雙爪作勢,向前猛撲出去,抓向來人。

這一式在空中撲出,必須有深厚內功,藉着雙爪划動之勢,支持身子前竄不墮,然後再吸氣緩降,落到地上。

但厲九娘右肩自封穴道,右臂若廢,無力舉動,她這一式勉強划動雙爪,再加內腑受傷,已是無能爲力了。

猛力吸氣之時,頓覺一陣絞痛,人是竄出去了,但再也收不住勢,一個人在半空中連翻了幾個筋斗,砰然一聲,跌墮在地。

那兩人一掌落空,雙雙跟蹤飛瀉,落到厲九娘身前。

厲九娘這一跌墮下來,只覺眼前發黑,一身真氣,幾乎全散,她強自提起一口殘餘的真氣,足跟用力一頂,一個人倏地從地上站起。

這纔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赫然是錢神路五爺和黑風怪司東山。

她白髮披散,雙目通紅,嘶聲厲笑道:“是你們兩個!”

路五爺沉聲道:“厲九娘,今晚是你惡貫滿盈之日,自有收拾你的人,老夫也不想難爲你,此路不通,你應該回去纔對。”

黑風怪司東山道:“老夫受她折辱,不能白白放過她。”

飛起一腳,朝厲九娘掃去。

厲九娘僅憑一口殘餘真氣,才堪堪站起,黑風怪這一記掃膛腿,她縱然要想閃避,也已力不從心。

“砰”的一聲,一個人像皮球般騰空飛起,摔出去三丈開外,跌落地上,一時幾乎撲地不起。

狼姑婆一直凝立在草坪之上,似是早已料得厲九娘會被逼回來的,但卻沒想到她會回來的如此狼狽。這時望望摔倒在地的八手羅剎,冷冷說道:“厲九娘,你站起來,老身不殺撲在地上的人。”

厲九娘心頭清楚,今晚要想全身而退,只怕已是難如登天,那只有和她拚個同歸於盡,心念閃電一動。

口中發出一聲尖厲如同鬼哭的長笑,笑聲甫起,突然雙手抱頭,倒豎蜻蜓,在地上亂轉。

狼姑婆目光一注,沉喝道:“厲九娘,你死在臨頭,還想使什麼花樣?”

厲九娘愈轉愈快,突然雙手揚處,打出一片綠陰陰的火星,和閃爍着金色的細沙,漫天亂飛,朝狼姑婆襲去。

這一片細碎綠芒之中,包括了九幽門最厲害的“奪命神沙”、“綠磷鬼火”,和其他不知名的細碎暗器,總有八九種之多。

厲九娘果然不愧八手羅剎之名。

“綠磷鬼火”數十點鬼火般的綠芒,飛灑開來,落到地上,登時發出“烘”然異響,綠色火光,在地上熊熊燃燒起來。

數百點“奪命神沙”,灑落地上,附近一片山石,登時發出一陣細碎而密集的炸裂之聲!

這份聲勢,端的懾心動魂!

就在綠色火焰沖天暴發之際,火光之中,突然響起了一聲淒厲的慘叫之色,聲若狼嗥!

就在厲叫乍起之時,一個滿頭白髮,一身黑衣,人立如狼的人影,隨聲沖天飛起,疾若殞星,朝山下瀉落。

佛頭塔左右草地上,各自停放着一頂黑色軟轎。

這兩頂黑色軟轎,無論大小,形式,都是一模一樣,絲毫無異。

連轎前站着的兩個擡轎的大腳婆子,身上穿的黑色衣褲,都十分相似,所不同的只是她們的面貌而已。

這兩頂黑色軟轎,停在佛頭塔左首一頂,是狼山狼姑婆乘坐來的。

停在佛頭塔右首的一頂,則是七星會副總護法假冒狼姑婆之名的八手羅剎厲九娘乘坐來的。

兩頂軟轎,四個擡轎的大腳婆子,都在等着她們主人。

時間漸漸接近四更,山影空濛,夜色更見沉闃。

突然,一道黑影,如殞星墮地,從空中瀉落,那是一個白髮飛揚,黑衣飄忽的鳩臉老婆子。

她正好瀉落在佛頭塔的前面,因此兩頂軟轎的四個擡轎大腳婆子,弄不清她是自己這頂轎的主人?

還是對方那頂軟轎的主人?

那白髮,鳩臉的黑衣婆予忽然仰天發出一聲淒厲如狼的尖銳長笑,舉步朝右首那頂軟轎走去。

站在轎前的兩個大腳婆子眼看副總護法走來,立即打起了黑色轎簾。

黑衣老婆子一腳跨進軟轎,在椅子上坐下,口中尖聲道:“走!”

兩個大腳婆子趕緊放下轎簾,擡起軟轎如飛而去。

小山北首的一塊斷崖上,佔地約有三四丈見方,正好面向着小山頂,相距足有十數丈上下。

如果站在這片斷崖上,觀看小山頂上的動靜,那等於坐在戲院的包廂裡看戲,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距離雖遠,但內功精深之士,就是連說話的聲音,也可以聽得明明白白,這是最好的觀戰之處了。

夜色正濃,斷崖上又生着許多矮樹。

這些矮樹,其實也不算矮,每棵都有一人來高,因此如果從下面看上去,就不易看得清楚。

這時,正好大半輪明月,從烏雲堆裡鑽了出來。

月光雖然沒有月半那樣清澈,但也有一層淡淡的清光,散發到山林之間,驅散了黯暗。

斷崖上,在淡淡的清影中,現出了幢幢人影,包廂裡果然有人!

這些人中,有僧、有道、有俗,差不多有十幾個人影。

你當他們是誰?

說出來個個都是大有來歷之人!

他們赫然是:武當無爲道長,無量道長,華山掌門商桐君,少林長老鐵羅漢慧能、點蒼雙劍飛雲劍範松陽,流雲劍孫景陽、中原一鼎勝百里,雷公祝連生,金刀柳逢春,忠州大俠高如山,南川鐵爪龍鏢董鎮江等十一個人。

接待他們的是兩名青衣少女,狼姑婆門下的常鳳君和陸小青。

這自然是狼姑婆安排的了!

她請這些人來的目的,就是爲了洗刷她二十年前被五大門派誤會她就是盜取胎兒之人。

而且在她修復玄功之前,又遭高如山等人找上百石崖去。

她要他們親眼看到,親耳聽到假冒她狼姑婆的七星會副總護法八手羅剎厲九娘,親口供出二十年前的舊案來,故而不厭其煩地反覆問詢,使真相大白於世。(對照前文)

這些人中,只有四川唐門的當家天毒星唐友欽沒到。

不,狼姑婆沒有邀請他,究竟爲了什麼,後文自有交代。

武當無爲道長看了師弟無量一眼,說道:“師弟,你現在都明白了,聽信道路傳言,就信以爲真,誤己誤人,這是多麼危險之事。”

無量道長臉上一紅,稽首道:“大師兄責備的極是,小弟當日聽到的許多流言,只怕都是厲九娘故意安排的詭計了。”

高如山道:“道長這一說,老朽更慚愧了,百石崖之事,可說都是老朽一時激於義憤,邀約來的……”

華山掌門商桐君道:“這也怪不得高兄,其實這場錯誤,種因於二十年之前,唉,當年若非天台山農範樂山力爭其非,後果將是更不堪設想……”

常鳳君朝大家福了福道:“家師奉邀諸位前輩蒞臨,就是爲了澄清昔年一段公案,也是對五大門派及諸位前輩的一個交代。諸位前輩既已親目所視,親耳所聞,家師不白之冤已雪,就感激不盡了,只是家師還另外有一個請求,就是今晚之事,除了諸位前輩在場之人,暫時幸勿外泄。”

無爲道長點頭道:“令師一番苦心,志在拯救武林一場劫運,貧道等人自當三緘其口。”

常鳳君襝衽道:“晚輩就先代家師致謝了。”

無爲道長還禮道:“姑娘不可多禮。”

中原一鼎勝百里道:“諸位道兄,咱們也該走了。”

他話聲甫出,突聽一個蒼老的聲音接口道:“難得諸位道長都在這裡,暫請留步如何?”

衆人回頭看去,但見說話的是一個身穿藍布大褂,身子佝僂,鬚髮花白的老人。

這人,大家沒有見過,不知他來歷,更沒看到他是如何上來的?

勝百里目光一注,問道:“朋友也是狼姑婆邀約來的麼?”

藍褂老人微微一笑道:“難得諸位道長在此集會,老朽是自己找上來的。”

雷公祝連生雙目隱射精光,回顧諸人,問道:“諸位道長可認識此人麼?”

無爲道長望望商桐君,沒有作聲。

忠州大俠高如山道:“這位老哥,看來跟生得很。”

陸小青道:“他是磨刀伯伯。”

商桐君問道:“姑娘認識他麼?”

常鳳君道:“他自稱磨刀老人,曾替家母磨過刀。”

藍褂老人拱拱手,陪笑道:“是的,是的,老朽就是磨刀老人。”

商桐君朝常鳳君問道:“不知姑娘令堂,如何稱呼?”

常風君襝衽道:“家母就是家師的師妹,姓常諱如玉。”

冷麪觀音常如玉,江湖上自然無人不知。

商桐君拱拱手道:“原來姑娘就是常夫人的千金。”

常風君道:“掌門人好說。”

點蒼雙劍老大飛雲劍範松陽道:“就算你老哥替常夫人磨過刀,也不能證明你的身份。”

磨刀老人朝範松陽抱拳道:“範掌門人說得極是,但老朽只是磨刀之人,原無身份可言。”

範松陽聽他一口叫出自己姓氏,不覺一怔道:“你認識在下?”

磨刀老人呵呵一笑道:“範掌門人一代大俠,老朽自然認識,就是在場的諸位道長,也都是老朽慕名已久的人。”

鐵爪龍鏢董鎮江重重一哼道:“看來這位老哥,倒是並不簡單。”

磨刀老人謙虛地道:“董大俠過獎了,老朽簡單得很。”

董鎮江臉色一沉,沉聲道:“在下覺得你老哥來歷,大有可疑。”

磨刀老人淡淡一笑道:“不知董大俠懷疑老朽什麼?”

董鎮江濃眉掀動,洪笑道:“如果在下判斷不錯,你可能是七星會派來的奸細。”

磨刀老人微笑道:“董大俠如是判斷的不對呢?”

董鎮江冷然道:“以在下的經驗,自信判斷還不致有錯。”

磨刀老人大笑道:“董大俠未免太武斷了。”

董鎮江雙目一瞪,洪聲道:“在下如何武斷了?”

磨刀老人道:“董大俠懷疑老朽是七星會的人,老朽試問董大俠,你對七星會知道多少?”

這話聽得在場諸人不禁一呆!

七星會在江湖上是一個半公開的組織,大家只知有七星會,而不知七星會的內容如何?

究竟是些什麼人在主持。

尤其大家明知它日後必然爲惡武林,但目前卻惡跡未彰,看不出它的動向,不過七星會所羅致的都是些黑道人物,極明顯的等他們羽翼長成之後,必然會和五大門派成對立的局面。

高如山道:“聽老哥的口氣,似乎對七星會知之甚稔?”

“豈敢,豈敢!”

磨刀老人含笑道:“老朽不過略知一二。”

鐵羅漢慧能大師雙手合十道:“老施主能否說出來聽聽?”

磨刀老人道:“七星會組織龐大,說起來千頭萬緒,不知大師想知道些什麼?”

鐵羅漢道:“老衲只是隨便問問,譬如七星會有什麼人?他們崛起江湖,有何目的?”

磨刀老人道:“這問題可大了,七星會表面上是昔年十三妖殘餘的七妖所組成,但實權似乎並不真操在七妖之手……”

金刀柳逢春道:“那是操在何人手中?”

磨刀老人道:“這個老朽還不太詳細,但幕後另有操縱之人,卻是事實。”

中原一鼎勝百里道:“聽說七星會有七絕魔劍鄧玄公在支持,不知是否確實?”

磨刀老人道:“鄧玄公自詡劍術獨步武林,平日自視甚高,但在七星會中,也只當了一名總護法。”

無爲道長道:“那假冒狼姑婆的厲九娘,也當了副總護法。”

磨刀老人道:“厲九娘只是第二副總護法。”

無量子問道:“那麼第一副總護法又是什麼人?”

磨刀老人緩緩說道:“火德星君。”

“火德星君”這四個字鑽進衆人耳朵之中,不期又是一怔!

火德星君在江湖上名氣之響,也僅在七絕魔劍鄧玄公之下,這兩個老魔頭當上了七星會一正一副的總護法。

武林中只怕很少有人能與抗衡,就是五大門派也會深有顧忌。

磨刀老人看大家沒有作聲,接着說道:“說到七星會崛起江湖,有何目的?那只有一句話可以概括,志在武林霸業,要達到此一圖謀,必須剷除所有異己……”

無爲道長似是被他言詞所動,不住地頷首,但卻沒有開口。

磨刀老人續道:“七星會網羅了不少黑道高手,分立爲十二宮,對外則以九大鏢局名義,分佈各省,對各大門派,進行顛覆和各個擊破,最先以蠶食方式,併吞各地較小門派,最後五大門派只怕也很難倖存……”

華山掌門商桐君仰首大笑道:“七星會縱有併吞武林各大門派的圖謀,但各大門派屹立江湖,根深蒂固,要逐一加以擊破,又談何容易?”

磨刀老人道:“商掌門人可是不信麼?形意門簫掌門人遇害,勞山通天觀李道長三月前失蹤,都是七星會預定的目標,不出一年,不在五大門派之內的較外門派,均將依次消滅,到時就將輪到五大門派頭上了。”

鐵羅漢合十當胸,低宣一聲佛號,道:“老施主說的也許確是事實,但五大門派受武林同道公舉,主持武林公道,必須有顯著惡跡,始能過問,如是事無佐證,縱然明知是實,也無法出面了。”

無爲道長道:“大師說得極是。”

磨刀老人道:“防患未然,未雨綢繆,天下武林公推五大門派主持公道,應該負起全責,主動調查,才能敉亂象於未萌……”

高如山點頭道:“這位老哥說的也是有理,七星會包藏禍心,終必爲害武林。”

無爲道長苦笑道:“貧道和敝師弟在未到此地之前,已經去過九大鏢局接待江湖人物的聚英樓,他們延攬江湖人士,其中大有能手。五大門派若不聯合行動,只怕任何一派,誰也無法對付得了,但要五大門派聯合行動,對方必須有罪大惡極的明證,難就難在這裡……”

磨刀老人輕輕嘆息一聲道:“白道中人,袖手不問,黑道中人,已經盡入他們彀中,看來只有等着瞧七星會併吞異己,一統武林了。”

說着,轉身自去。

高如山叫道:“這位老哥請留步。”

磨刀老人走得很快,眨眼之間已消失在黑暗之中。

無爲道長諮嗟道:“善哉善哉,看來這位老施主倒是有心人。”

君簫在兩個狼姑婆一個倒下去,另一個飛身下山之時,也跟着離開了樹林,悄悄尾隨黑色軟轎,趕往城中。

軟轎抵達聚英樓之時,任駝子、屠青庭、小諸葛諸葛真、總管馮友三和景福堂管事田文海等人,早已鵠立花園門口,恭侯迎接。

任駝子在地位上,雖然高過小諸葛,但小諸葛是主持聚英樓的人,因此仍由他領頭,趨前幾步,躬身道:“屬下恭迎副總座。”

任駝子也跟了上去,抱拳道:“副總座纔來麼?屬下等人已經恭侯多時了。”

軟轎中響起狼姑婆尖沙的笑聲,說道:“大家免禮,到裡面去說吧!”

小諸葛剛應了聲“是”,直起腰來。

突然間,疾風撲面,兩條人影,快如流星,一下瀉落轎前。

任駝子沉喝道:“什麼人?”

軟轎中響起狼姑婆呷呷笑聲,說道:“路五、司東山,你們怎麼又回來了?”

瀉落軟轎前面的兩條人影,正是錢神路五爺和黑風怪司東山,兩人聞言一齊躬下身去,說道:“屬下罪該萬死,還望副總座饒恕。”

狼姑婆在轎內一陣桀桀怪笑,說道:“你們仗着有幾年修爲,以爲就能運功逼得出體內之毒,呷呷呷,老婆子下的禁制,如果這般容易,就能自行解除,老婆子還會下在你們身上?”

路五爺神色恭敬地道:“屬下一時糊塗,副總座恕罪。”

司東山跟着連連躬身道:“副總座寬洪大量,屬下今後再也不敢了。”

狼姑婆道:“好吧,老婆子姑且饒恕你們一次,以觀後效,如敢再有貳心,老婆子就要你們當場七孔流血而死。”

路五爺、司東山同聲道:“多謝副總座。”

狼姑婆道:“走。”

兩個大腳婆子擡着軟轎,當先朝園中奔去。

路五爺、司東山又恢復了他們“左右護法”的職司,等軟轎過去,兩人立即一左一右跟着上去,昂首闊步而行。

小諸葛退後一步,躬身道:“任山主、屠副山主請。”

任駝子也不客氣,舉步走在前面,其餘的人,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朝花園大門進去。

君簫怕被他們發現,拉遠了距離,但這—幕,他卻看得清清楚楚,臉上不覺流露一絲笑容。

他不敢多耽時光,身形掠起,越過一道風火牆,就是光祿堂的後院,悄悄飛落,只見沈功甫還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心中暗暗冷笑:“憑你這點能耐,也來暗中監視我了!”

伸手懸空一推,解開他穴道,隨着飛身縱起,一道淡淡的人影,一閃而逝,已經隱入暗陬,穿窗而入。

沈功甫只道自己一時疏忽,打了個盹,急忙揉揉眼睛,打起精神,幸好四周靜悄悄的,一切極爲平靜,沒發生什麼事兒。

這時君簫早已解衣上牀,閉目入睡了。

一宿無話,第二天清晨,君簫猶在夢中,就聽到有人扣門之聲,驚醒過來,睜目問道:

“是什麼人?”

只聽一個嬌脆的女子聲音應道:“雲爺,是小婢小玫。”

君簫跨下牀,打開房門,小玫臉含歉意,福了福道:“真對不起,小婢又吵醒了雲爺的好夢。”

君簫道:“沒關係。”

小玫轉身端了一盆臉水,嫋嫋婷婷地走入房中,放下臉水,說道:“雲爺快請洗臉了,方纔沈管事趕來通知,說副總護法要召見你老呢!”

君簫問道:“沈管事呢?”

小玫道:“沈管事去關照小玲了,馬上就會過來的。”

君簫道:“是不是副總護法也要召見那一位雲兄?”

小玫道:“沈管事沒有說,小玫就不知道了。”

君簫輕唔一聲,就自顧自洗起臉來,堪堪盥洗完畢,只聽小玫在門口叫道:“雲爺,沈管事來了。”

君簫轉過身去,只見沈功甫急匆匆走了進來,拱手道:“雲少俠起來了,真是抱歉得很,一早就來驚擾雲少俠,事情是這樣,早上副總護法忽然面告總鏢頭,要召見二位雲少俠……”

君簫點點頭道:“在下已經聽小玫說過了。”

沈功甫陪笑道:“雲少俠盥洗好了,那就請吧,別讓副總護法等久了,不好意思。”

君簫道:“沈管事請。”

沈功甫道:“在下去看看那位雲少俠好了沒有。”

說完搶先跨出房去。

君簫隨着他跨出房門,沈功甫三腳兩步,急匆匆奔入雲如天的房中去,不過轉眼工夫,只見他和雲如天一起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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