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棋會,會長辦公室。
“清弈,這可是最後的機會了,兩天兩盤棋,一盤都不能輸啊!”黃會長微微的皺着眉頭說道。
“放心吧會長,在韓國要不是我頭天發燒,那第一盤棋也不會輸出去的。”張清弈轉動着手中的圓球,輕輕的應道。
坐在一旁的錢立哈哈一笑,說道:“小張,沒信心辦不成事,可信心太足了也未必就是好事,張弛有度很重要啊!”
張清弈看了錢立一眼,淡淡的說道:“錢主任放心,我這次的對手畢竟不是李正選,金鎮勳我還沒放在眼裡,算上這次三番棋的第一盤,我對他的戰績是八比一,我不認爲他能對我構成威脅。”
錢立尷尬的咳嗽了兩聲,說道:“那就好,那就好。”
張清弈低下頭,饒有興趣的看着手中的圓球,卻不再說話。
黃會長見氣氛有些不對,笑道:“老錢,正大集團的人都安排好了吧?”
錢立點點頭,說道:“全安排好了,這次正大集團的人也是用心良苦啊!臨時把比賽改在了中國,其用意不言而喻啊!”
黃會長忽然朝錢立眨了眨眼,示意錢立別再說下去了。
錢立猛然想起了什麼,便兀自住了口。
黃會長說道:“清弈,你先回去吧,好好養足精神,明天就看你的了。”
張清弈站起身來,說道:“好,下午還有人約我去打高爾夫,我就先走了。”
黃會長愣了一愣,說道:“打高爾夫嗎?可別太累着啊,明天的比賽也需要體力的啊。”
張清弈哈哈一笑,說道:“會長,我還是那句話,這個冠軍我拿定了。”
等張清弈出了門,黃會長和錢立相互看了一眼,黃會長輕輕的咳了一聲,說道:“老錢,你覺得的這個正大杯,咱們有希望嗎?”
錢立沉吟着說道:“八成的把握吧,如果換了是李正選的話,那就懸了。”
黃會長輕輕的嘆了口氣,說道:“是啊,這次要是再拿不下來,我也不打算幹這個會長了,別說對不起國內的棋迷了,就是正大集團的那些人我也不好意思再見了,別人這是往我們的手裡塞冠軍啊。”
錢立苦笑着點了點頭,他知道黃會長的這番話並非是空穴來風。
一個月前,由韓國正大集團舉辦的‘正大杯’世界職業圍棋錦標賽的決賽在韓國的漢城正式開戰,決賽的雙方是中國的張清弈九段和韓國的金鎮勳六段。這項賽事已經有十二年的歷史了,每兩年一屆,與‘富士杯’職業棋士最強戰和‘三國名人戰’並稱爲世界職業圍棋的三大杯,世界各地的棋手只有拿到這三大杯這的一項冠軍,纔會被公認爲超一流的棋手,但讓人遺憾的是,近三四年來,中國棋手竟未能染指其中的任何一項冠軍。
張清弈這次作爲中國的棋手能一路殺進決賽,不僅是中國方面所希望看到的,也是正大集團所期望的。正大集團的主要產業是汽車製造,有百分之三十的業務是面向中國市場的,出於商業上的考慮,如果這次比賽能由中國人奪得冠軍,這將是他們最大的收穫。
由於奪得過十三個世界冠軍的韓國九段棋手李正選在韓國國內的預選賽裡被意外的淘汰,近兩年來勢頭正勁的張清弈便成爲了最大的奪冠熱門。張清弈也不負衆望,一路殺進了決賽,而他的對手是六段棋手金鎮勳,在此之前,兩人之間的戰績是七比零,張清弈以的絕對優勢領先。一時間,所有的報紙和媒體都已將這次的冠軍算在了張清弈的頭上,並有媒體稱,中國圍棋在沉寂了數年之後,將再次站到世界圍棋的最高峰。就在正大集團爲此歡欣鼓舞的時候,張清弈在三番棋的決賽中意外的輸掉了第一盤,按原定的計劃,第二盤棋將在三天後舉行。但是在第一盤棋結束後的新聞發佈會上,正大集團的代表宣佈,因爲某種原因,比賽將推遲舉行,地點也可能會有所改動。僅僅是過了兩天,正大集團又再次的召開新聞發佈會,他們宣佈‘正大杯’決賽剩下的兩盤棋一個月後將移師至中國舉行,一時間,輿論大譁,中國媒體爲坐擁主場之利而興奮,而韓國媒體則是一片紛紛的討伐聲,甚至有媒體說,正大集團爲了一己的商業利益,而不惜出賣了韓國圍棋。
然而媒體的力量並不足以改變既成事實的決定,比賽也將如期的在中國舉行。
坐擁主場之利,固然是好,但這卻也成爲中華棋會的領導們的心中抹不去的一種負擔,若此戰再不勝,何以見江東父老?
同樣有此憂慮的錢立,此刻十分的理解黃會長話中的含義。
“我看問題不大,小張雖然狂傲了一點,但實力還是放在那的。”錢立安慰着說道。
黃會長笑了笑,說道:“老錢,你對清弈的印象似乎不太好啊?”
錢立愣了一下,隨即咂着嘴說道:“怎麼說,小張這人有點恃才傲物,聽不進別人的意見,也不大看的起人,就拿咱們棋會來說,也就是會長您說的話他還能聽上幾句。說實在的,他棋雖然下的不錯,但我怕也就到此爲止了,如果不能放開胸懷,想百尺竿頭,再進一步,難啊!”
黃會長默默的點了點頭,說道:“是啊,老錢你說的正是我擔心的,這一次拿下冠軍我估計問題不大,但下一次可就難說了,清弈和韓國的李正選比較起來,相差的不止是在棋力上,在爲人方面更是相去甚遠,我還記得上次李正選來中國比賽的時候,聽說南方正鬧水災,當即就把所有的獎金捐了出來。而那次比賽的決賽雙方正是清弈和李正選,清弈輸了棋後,連發佈會都沒有參加就獨自一個人走了,把李正選一個人晾在那裡,更別提什麼捐款了。唉,老錢啊,我看咱們這幾年來,思想政治工作做的不夠啊,我們太注重物質上的刺激,卻忽視了精神上的建設。”
錢立苦笑一聲,說道:“有媒體說咱們是光吃肉,不長膘,和中國足球有的一拼。我剛聽到這話的時候,還有點氣憤,但回過頭來想一想,還真是那麼回事,別人不說,就說我自己吧,工資獎金拿了不少,但想想實事卻真的沒辦成幾件,這年紀一大,得過且過的心態就越加的濃厚,也怨不得別人說啊。”
黃會長聞言,搖頭不語,輕輕的站起身,在屋子裡來回的踱了幾步,然後猛的站住,輕笑道:“老錢啊,看來咱們這些老傢伙該退了,有些事情讓年輕人來改變可能會好點。”
錢立笑道:“咱們棋會要是有像國華的李總那樣的年輕人,我錢立第一個退,我還真想再摸幾年棋子呢。”
兩人一個站着,一個坐着,相視了片刻後,不約而同的搖頭苦笑了起來。
第二天,金湖國際酒店的三樓,‘正大杯’決賽的對局室。
數十名來自世界各地的記者將張清弈和金鎮勳圍了個水泄不通,閃光燈和快門聲此起彼伏,將兩位對局者的臉映的異樣的蒼白。
張清弈今天穿着一身青灰色的西服,一條米黃色的領帶嚴絲合縫的系在他瘦長的脖子上,讓人根本感覺不出這是在炎炎的夏日裡。
今天的張清弈並沒有拿出那對金黃色的圓球,取而代之的是一把黑色的摺扇。
坐在對面的金鎮勳卻顯得隨便了很多,一條休閒褲,再配上短袖的替恤,無獨有偶,手中也是一把摺扇,展開時,扇面卻是一片純白。
這樣的一扇黑,一扇白,再配上棋盤兩旁擺放的棋鉢裡的黑白二色的棋子,強烈的對比,又彷彿是無心的巧合,然而其間的寓意卻又遠在扇外,也遠在棋外。一時間,記者相機裡的膠捲被紛紛的謀殺。
這一盤,依舊是猜先。
“哎——”圍在周圍的記者們不約而同的發出一聲輕呼,猜先結束後,巧合再次的出現,張清弈執黑,金鎮勳執白。
裁判長示意雙方開始比賽後,張清弈徐徐的打開手中的摺扇,這時候,大家才發現,黑色的扇面上還用金粉寫就的一個碗大的‘聖’字。
張清弈並沒有落子,閉着眼,輕輕的搖着摺扇。
記者們開始退場,他們知道張清弈的習慣,記者沒有全部的退出對局室時,他是決不會落子的。直到目前爲止,沒有任何的記者能拍到一張張清弈落下第一顆子的鏡頭。
十分鐘後,所有與比賽無關的人員都已推出了對局室,負責記譜的裁判和在研究室觀戰的人們,都在靜靜的等待着,等待着張清弈落下的第一顆棋子。
輕吸了一口氣,滿帶着自信的笑容,張清弈將手中的棋子重重的拍在了星位上。
金鎮勳苦等了十分鐘,見張清弈終於開始落子,也是長長的舒了口氣,略加思索,同樣是將子落在了星位上。
張清弈又將子拍在了小目上,星小目的開局。
“下一手怕是要布成他喜歡的中國流吧?”研究室的衆人都不約而同的想到。
金鎮勳似乎是有備而來,將手中的棋子直接的掛在了黑角上,限制住黑棋中國流的構想。
張清弈沒有應這手棋,而是直接的搶佔了剩下的空角。
白棋雙飛燕,從兩側緊緊的抵住了星位上的黑子。
黑棋小尖出頭,白棋毫不猶豫的三三位進角。
失去了角部的實地後,張清弈輕輕的搖扇,他在心中快速的權衡着,棋盤中所有可能的佈局點,到底哪一點才能獲得最大的利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