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覺的話，讓怡然心痛不已。
一個非皇族的繼承人，一個與皇帝之間存在哥哥叛國、姐姐叛情尷尬的人，雖然他沒有提及太多血腥的東西，但怡然已不敢想象，明覺是怎樣一步一個血印活到的今天。
屋裡一時寂靜。
怡然不說話，明覺也沉默着，似乎怕再說下去，她會消化不了這些紛繁複雜的信息。
他的手一下下輕撫着她的手背，怡然能感覺到他掌心裡面起起伏伏的繭子，習武的手，殺過人的手，卻不是養尊處優的手。
而這一雙手，將來會不會在大楚的最高處，隨便一動便是翻雲覆雨？
怡然想起古劍呈來救他們的時候，第一次聽見明覺說‘不留活口’的命令，她當時雖然明白這是唯一的辦法，但依舊感覺到了這個男人的可怕。
現在她終於知道，他是在一個‘你不殺我，我就殺你’的生死場里長大的人，那雖是她不曾接觸過的世界，但她能理解，如果明覺可以選擇，他同樣不想走這樣的一條路，而是那些逼迫他的人太過可怕了。
“我猜。”她輕輕的開口，“我們成親那天，是不是也混入了懷疑你身份的人，你故意扯我的肚兜，還跟人打賭，都是做給他們看的。”
明覺點頭，“最近幾年，陛下身體越來越不好，卻一直沒提立嗣的事，天都就有人猜到了安逸候府裡的人肯定是假的。他們到處秘密排查，想趕在我‘病’好，皇帝正是提出傳位之前，把我殺了。”
怡然想了想，試探着說，“那你做個名聲狼藉的君二公子，是不是也爲了防止他們查出來的時候，能覺得你是個無能的人，而放鬆警惕？”
明覺意外她連這一層都想到了，讚許的點了點頭：“是。”
怡然心裡隱隱的一緊。
也許是環境所迫，也許是性格所致，莊明覺做什麼都會留有後路。
她想到了自己：她是君家二公子的明媒正娶卻與安逸侯毫無瓜葛，那麼他們……
怡然深吸了口氣，眼下他們的感情已經很好了，真不該多想這些。
明覺目光款款，深情的看着她，“我有時候爲了掩飾身份，說了做了很多傷你的事。”
怡然綻開一絲笑容：“你能在那樣的情況下依然那麼護着我，我一點不覺得難受。”
明覺不禁收緊了懷抱，怡然回抱住他，兩個人的額頭貼在一起。時不時的親吻，時不時的交談。說起彼此經歷的事情，還說起了古劍呈冰冷的面孔。
“他好像不喜歡我，總是對我冷冷的。”怡然道。
“他這個人就這樣，姐姐擔心我，我姐夫就把他派了過來，平時總是像長輩一樣看着我，就怕我出一點差錯。你與我在一起的時間比任何人都多，他就格外擔心你會不會在我不備的時候害我。”
明覺說到這裡笑了，“當初姐姐沒嫁給姐夫的時候，也有人像防你一樣防着我姐姐，就怕她毀了姐夫的一世英名。”
“聽起來，你姐夫是個很厲害的人。”
“他啊，和楚風一樣都是人中之龍。”明覺說的隨性，連大楚始帝楚風的名諱都直呼了出來，道，“當年如果楚風與我姐姐在一起，而姐夫得天下的話，現在……”
說到此，明覺眼眸深沉，搖了搖頭，“不會有如果。”
他道，“我姐夫視爭奪天下爲遊戲，即便他贏了，也不會願意讓那個位置束縛着自己，最後做皇位只怕還是沈韻心。以沈韻心的才能，的確能做一個許多男子都無法斃敵的好皇帝，可以她的性格要一輩子頂着那個皇冠，又何嘗會覺得開心。如今的情況倒是最好的一種了。”
怡然點點頭，權謀紛爭她不懂，只要明覺說好，那便一定是好的。
明覺又沉默了一會，道，“這麼多年，我一直覺得姐姐的選擇是對的。姐夫目空一切，唯獨視她爲珍寶，一點點委屈都捨不得她受。楚風當然也極爲愛她，否則不可能至今不娶。但楚風心裡，除了姐姐，還有太多太多的東西。當這些東西與姐姐有矛盾的時候，以姐姐的聰慧，一定會退讓，會隱忍。身爲弟弟我，最不想看到的也就是這種情況。”
以己度人，他擁緊了怡然，道，“我相信在天安心裡，也跟我一樣，捨不得你點兒委屈。”
怡然的眼睛有點溼潤，“我希望有生之年，還能有機會照顧天安。”
明覺承諾，“等我結束眼前的事，一定接天安離開阮家。”
“還有可心。”
“是，還有可心。”
怡然打了個哈欠，臉上有些倦色。
明覺溫柔的理了理她的頭髮，“說了很久，你睡一會，吃飯的時候我來叫你。”
怡然點點頭，頭沾到枕頭果然就睏意綿綿。
明覺還是等她完全睡熟，才幫她蓋好被子，輕聲退出房間。
古劍呈寒着臉立在門外，兩人一前一後走出院子。
路上的夏花開了，空氣中隱隱有絲甜膩。明覺忽然道，“古劍呈，有你在夏天都不用放冰了，以後還是多笑笑吧。”
古劍呈顯然是聽見屋裡的對話的，嘴角一扯，露出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明覺看了，不由扶額揮手，“算啦算啦，還是板着臉吧。”
古劍呈如釋重負，上前一步推開房門。
沈韻心捧着盤葡萄在屋裡吃的津津有味，息鳴站在桌上的另一邊，翻弄着一個包袱。正是明覺叫人回頭去找來的藥滄海的包袱。
裡面的東西都翻了出來，有人皮面具，還有不少草藥。息鳴對明覺搖了搖頭，“沒找到解藥。”
明覺輕笑，看樣子對結果早已心中有數。
古劍呈道，“周圍也翻遍了，沒有找到銀針。”
“這麼說來，當時我還真不該踹她那一腳了。”否則找到銀針，也可以根據毒藥配解藥。
明覺找了個位置坐下來，眼眉一挑，“她人醒了嗎？”
古劍呈看向息鳴，息鳴道，“已經醒了，知道我們也沒有解她的毒，說寧死也不會把解藥交出來。”
“原來想跟我一命換一命啊。”君未瀾笑，“可我關心的倒是她怎麼知道聖雪蓮在我手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