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然從未告訴過任何人,瑞王下的毒解了,卻使得她體內原本可以隨時間排出的寒餘毒像狗皮膏一樣沉澱了下來。
她原本也以爲餘毒不致命,只會導致無法生育而已。可隨着時間的流逝,她發現身體越來越容易疲倦,吃了多少藥都沒能治好的貧血也越發嚴重。
也許,她會死吧,不是死於毒,而是死於因毒招來的其他疾病。
怡然動了動要坐起來,唐蓁連忙伸手扶了一把。
屋裡亮着的燈一點點的晃動着,她終於靠着牀架坐好了,卻喘了好久,才壓下新一輪的疲倦。
怡然睜眼凝看向不遠處細微的燭光。三年來,找不到自救的辦法。但,應該足有要她仇人的命,爲可心報仇了吧。
時光流轉,讓她曾有機會在瑞王府生活,得知瑞王早年受傷,留下了頭痛的毛病。每次發作,只有用冰水浸頭纔可以稍微緩解。
“唐蓁。”她輕輕開口,“我到蓉城時,曾請你轉交陛下一份信。”
信上記載着一份毒香,平時無毒,只有遇到冰寒的溫度,纔會成毒滲入肌膚。
她把目光收回來,落在身邊這個男子身上,“現在幫我問一聲陛下,何時能有回信吧。”
窗外的夜漆黑無比,只有繁星無聲的眨動着冷光。
同一片天空下,峰南銳城安逸王府一隊騎兵護着一輛馬車疾行而出。
車中,楚清漣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只有一雙漂亮的眼睛裡閃動的擔憂和愁悶讓她看起來像一個活人。
侍女用木簪挑開銅爐裡的香,一絲清淡的香氣蔓延來來,卻沒能令車主人緩下神來。
“王妃。”侍女不由勸,“您不用擔心老王爺身體,我們一定能及時趕到東疆的,您看咱們王爺多好,還親自陪您一起回家看岳丈。”
楚清漣被‘好’這個字刺的,傾城美豔的臉上佈滿了冰冷。她拉開窗簾,看向騎行在前方的高大的身影,莊明覺的確親自送她回東疆,非但一句怨言沒有,而且極致的關心和大手筆,隨隊帶了數不盡的藥材補品。
可這樣的好意在做給誰看呢?
楚清漣哼笑一聲。
就是她最親近的侍女也以爲莊明覺對她寵愛有加,想必父親在瑞王府裡笑的嘴巴都咧開了吧。
新婚之夜,他在根本沒有那個女人的新房裡過了一晚,第二天就本着彌補的姿態留宿在她的房間裡。
她對自己的美貌足夠自信,身上穿的是紅紗半透的寢衣,可他看她的目光就好像在看一隻怪物。
兩個人卻是大眼瞪小眼的對坐了一個晚上,他甚至惡毒的讓嬤嬤們把什麼都沒有的白帕子好好保管起來,還溫柔體貼的說,“我不是那麼糊塗的人,理解楚王妃自幼奔波戰場,這件事以後要在王府裡傳出什麼流言蜚語,就拿你們問罪!”
好個自幼奔波,真給她留足了顏面,便是一兩滴虛假的血都不用沾染了。
三年來,他除了公務在外,沒有一晚不與她同塌而眠。
恭喜她早生貴子的聲音數不數勝數,可只有她知道他根本不碰她。他甚至從來不吃她屋裡的東西,喝她屋裡的水!
他在她身邊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給外面的‘耳朵’聽的。前一刻有多肉麻深情,後一刻就多陰毒至極。
她以爲他一時沉浸在失去的痛苦裡,一年忍了,兩年忍了,第三年實在忍不住,在一個夜晚留了一個婢女在牀上,跟那個人長得很像。
那一晚,他也竟然還真留下了,第二天還客氣溫柔的跟她說,“如果王妃不喜歡,不需要給她名分。”
她怎麼能不給,她一向賢良淑德,人前是個好王妃,人後忍着他的冷漠。
可那個婢女卻說王爺根本沒碰她,楚清漣找人驗了還真如此。
此後莊明覺還像什麼都沒發生過的一樣,這個男人坐北疆統帥之職,多少人巴結着、依附着,可送來的女人全都被他以有兩位王妃足矣爲由退了回去。
使得無數的貴婦美眷都與她賀喜,說她好福氣遇到了一位像當今陛下一樣深情的男子。
深情嗎?只怕深的是另一個人。
楚清漣漠然的想着,一個平民女子而已,祖上十八代都給查乾淨了也沒出過什麼任務,做人小心翼翼,學術美貌一樣沒有,而且還是她先離開了他。
怎麼就能讓他牽腸掛肚了?
她過去猖狂,只覺得擠走了阮怡然,她再做足姿態,總有一天會贏得他。可三年時光消磨下來,連她都覺得自己對莊明覺已經沒有熱情了。
她再不希望與他能有什麼,時間真是可怕。
消磨了她的愛,卻消磨不盡他對另一個人的情感。
她有時候都希望自己對他而言是隱形的,可他偏偏該做的一樣不少做,出門與她道別,回家與她同榻。每一年,例行迴天都參加的宴席上,他都親自給她佈菜,讓在場無數的人贊他們夫妻恩愛。
恩愛啊,恩愛好啊,可怎麼就沒孩子呢?就連瑞王送來的密信中都在指責女兒的肚子不爭氣。
楚清漣冷笑,還不就是如外面的流言蜚語一樣,她有個生不出的爹,所以她也什麼都生不出。
楚風,莊明覺,從最開始要瑞王府支持莊明覺的時候起就已經在提放他們。好啊,如今太子有了,不需要他們瑞王府了,這兩人就開始動作了。
她只是一直都不懂,他們的動作究竟在哪裡。
東齊經過上次東征元氣大傷,其實完全有削權的藉口,可父親的軍權卻只漲未減,楚風的賞賜也給足了瑞王府顏面。
直到她聽說父親的頭疼病突然嚴重,臥牀不起之後,楚清漣才恍然大悟,他們在等什麼。
車軲轆飛快的往前轉着,她即將要見到父親了,寵愛有加的丈夫親自陪同前往。她卻覺得危險臨近,該是楚風和莊明覺最後收網的時候,但她還有一線希望,只要她楚清漣親自到了東疆,瑞王府的兵權絕對不是想收就能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