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一個大丫頭上前扶了紅裳輕笑道:“夫人,婢子是言梅,老太太屋裡的人,由婢子來服侍夫人進去吧。”
紅裳看了言梅一眼,微笑點頭致謝後,任由言梅扶着隨在老太太與趙一鳴的身後進了廳。
花廳正中左首坐着一位五十左右的老人,他看到趙一鳴時也是激動的很,不過他咳了一咳強自忍着沒有起身來迎。
紅裳看到老人便知道是自己的公爹趙老太爺,不過依規矩她要同趙一鳴同拜父母,只好等趙一鳴扶老太太坐好後走回來,紅裳與趙一鳴兩個人才齊齊的拜了下去:“給父親、母親請安。”
紅裳進廳看了一眼老太爺——她也不敢直視良久,只不過算是掃過了一眼,似乎看到老太爺的眼中閃過了淚光。
老太爺咳了一下,擡了擡手:“起來吧,快起來,一路上累壞了吧?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
說着話,老太爺仔細的看了看趙一鳴,看到兒子沒有瘦多少,只是成熟了很多,知道他外放兩任後歷練出來了,心下不禁欣慰不少。
老太爺又看向了紅裳,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後道:“一鳴,你寫來的信我同你母親早已經收到了,這位新媳很好、很好;你們能夫妻二人同回府。實是我們府的一大喜事兒了啊。”
紅裳一聽老太爺的話,便知道雖然沒有得老太爺的歡心,但卻也沒有讓他老人家討厭,心下便鬆了一口氣兒。
老太爺話中提到了新媳,紅裳便知道該她上前全禮了——她可是新媳婦第一次見公婆,是必要敬茶的。
紅裳走上前去一步拜倒在地:“兒媳紅裳給老太爺請安。”拜了三拜後接過一旁丫頭手中的茶奉了上去:“老太爺請飲新人茶,兒媳祝老太爺福壽雙全。”
老太爺點了點頭:“好,好。”笑着接過了紅裳手中的茶吃了一口,然後道:“起來吧,一路上辛苦你了。”
老太爺一面說着話,一面擺了擺手,一旁自有丫頭端出來了一個木托盤兒,上面擺放着一塊玉及一個紅包:“新媳,這是見面禮,你以後好好的相夫教子,早日給我們趙家開枝散葉。”
紅裳又拜了一拜方纔起身:“謝老太爺的關懷,兒媳不辛苦。長者賜不敢辭,兒媳謝老太爺的賞。”
然後又轉而走到右首的老太太跟前拜了下去,也是三拜後奉上了茶,可是老太太接了茶卻沒有飲,她靜靜的看着紅裳道:“我聽聞你們家原是經商的,後來你的哥哥考取了功名,一家人才脫了賤籍,是不是?”
紅裳聽到老太太的話心裡一顫,幸好她是低着頭的,旁人看不以她的臉色——紅裳的臉色已經變得有些蒼白了:因爲老太太所說的這些事情她有些是壓根兒不知道的!
老太太所說的話紅裳怎麼可能會知道?紅裳到現在都還不知道自己身體本主兒的父母長得是扁還是圓呢——她回門兒的時候可只見過本主兒的兄長;二來因爲老太太這話的用意——剛剛見面就要給她臉子看嗎?這多少有些不太合常情,難道就因爲是所謂的賤籍嗎?
紅裳在心底重重一嘆:她擔心了許多事情,卻沒有擔心自己是什麼賤民——她本主兒的哥哥也是個官兒呢,她哪裡會想到家中原來是商人呢。所謂的賤籍就是指商人的身份,這個時代的商人身份可是低人一等的。
紅裳明白老太太的意思,她是個商人之女,雖然兄長考取了功名,但她的父親依然不折不扣是個商人!趙府這樣的官宦之家,最講究就是門第了。只這一樣,紅裳就知道自己是不會入婆婆的眼了。
紅裳心下一嘆:好在老太爺似乎沒有對自己表示出過多的反感來了——這也是紅裳在做自我安慰了。
紅裳雖然只一時間便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礙,但是她依然以平靜的聲氣兒答道:“回老太太的話兒,是這樣的。”
紅裳想既然自己不知道詳情,那麼多一句話她現在也不敢說——怕說多漏出了什麼破綻:老太太知道的這些,一定是趙一鳴寫回來的信上所說,趙一鳴知道的事情要比老太太多的多啊。
紅裳更加謹慎小心起來:原本就打算少說多看的,現如此她更是打定了主意,她是要惜言如金,至少可以保證她少說少錯。
老太太慢慢的以茶鍾兒的蓋子抹着茶沫兒:“媳婦,我問你這事兒呢,也沒有其它的意思,只是提醒你,我們家不比你們那商賈之家,你既然已經成了我們家的人,那說不得就要遵我們家的規矩,日後莫要說出什麼‘我們家原是什麼什麼樣兒’的話來,那可就——”
老太太說着話,把茶鍾兒的蓋子猛然間蓋上了,因爲用上了力,所以發出了一聲清脆的響聲兒。
紅裳知道這是老太太在給她下馬威,她一面聽着老太太的話,一面慢慢的把微笑又堆到了臉上。
老太爺這時候咳了一聲兒:“鳴兒一路奔波,想來也累了,你還羅嗦這些有的沒的做什麼?來日方長,有什麼媳婦不懂不會的你慢慢教也就是了。現在還是讓他們下去洗一洗更衣,也好用過飯後再好好的歇一歇,連日趕路想來都已經累壞了。”
老太太雖然不太滿意老太爺不讓她往下說,但當着兒子媳婦的面兒,還是依了老太爺。她喝了一口茶後才慢慢的對紅裳說道:“你以後要謹守婦道,好好侍候我們鳴兒,相夫教子、奉養雙親是一個媳婦的本份兒,你可記下了。”
老太太的話雖然不太中聽,可是紅裳還是微笑着答道:“回老太太的話,兒媳已經記下了。”
老太太還想再說時,老太爺已經說道:“鳴兒,你還不帶着你的新媳婦回房去梳洗更衣?去吧,去吧,你們收拾完了,回頭我們一家人再好好敘話。”
老太太卻嗔了老太爺一眼:“我給媳婦備下的見面禮還沒有給呢,你着什麼急?頭一次媳婦敬茶,我做婆母的卻沒有給媳婦東西,傳了出去,豈不讓人笑語我們趙家苛薄了媳婦?”
老太太說完了話後,終於把紅裳敬上的茶吃了一口,一旁的丫頭又託了一個木盤上來,上面擺放着一本女戒,一對翠綠的玉簪,一對金釵,還有一個紅包。
紅裳帶着笑意謝過了老太太的賞:她當然也知道那本兒女戒是什麼意思,不過現今就算是知道也要假做不知的好。
紅裳全了禮後,趙一鳴這才上前和紅裳一起對父母行了禮告退出屋而去。
紅裳知道自己已經不得婆母喜歡了,至於公爹嗎?應該是看在這樁親事兒是趙一鳴的上峰保得媒,所以才勉強接受了自己吧?想來也不是十分喜歡自己纔對。
不過紅裳倒並沒有打算以後要對公婆來個事事逆來順受:她是二十一世紀的人,孝字對於她來說自與古人有些不同。
紅裳不認爲做媳婦就要委曲求全,一定要討得趙老太太的歡心不可——能和婆母你歡我笑當然最好。
紅裳對於趙老太太的要求並不高:婆婆不是媽啊,她很清醒的認識到這一點兒。日後要如何同老太太相處呢?紅裳的眉頭皺了起來:她還要看一看趙一鳴的意思纔好決定。
想到這裡,紅裳看向了身旁的趙一鳴。
老太爺看到老太太送給媳婦的四樣禮,忍不住多看了兩眼老太太:新媳的見面禮當然要成雙成對纔可以,約定俗成就是一件實物再加一個紅包,而老太太爲了弄一本女戒上去,卻多出了一對金釵才全了禮。
老太爺是真不明白老太太這樣破費,就只爲了給新媳一點兒顏色看看,這有什麼好處?
老太爺嘆道:“夫人,這也怪不得她,你這又是何苦呢?你這個性子——”
老太太答道:“我這性子一輩子了,萬沒有爲了一個新兒媳便要我這個半大的老婆子改脾性的道理。”
老太爺看了她一眼懶得理會她,倒也不是因爲新媳的事情同老太太生氣,而是同老太太講不通道理,他拂了拂袖子起身就向外行去。
老太太道:“一鳴更衣回來就要舉行家宴了,這會子你又要到哪裡去?”
老太爺腳步都沒有停:“我去魏氏那裡略躺躺,這一晌午鬧得我實在有些乏。”說着話,老太爺頭也不回的自去了。
老太太氣得白了臉子:“去吧去吧,一輩子都在那個狐狸精屋裡過來的,不過就是兒子去換個衣服的空兒,也要去她的屋裡瞧瞧,老了老了,更加的沒羞沒臊了!”
一屋子的丫頭娘子都有事兒的加緊做事兒,沒事兒的也不再立着,自找事情忙起來,所有的人都假作沒有聽到老太太的話兒。
感覺到紅裳看自己,趙一鳴看他們也行出了很遠便咳了一下說道:“夫人,剛剛讓你受了一點兒委屈。不過,母親也不是有意的,老人家總是門第關念重一些,你不要往心裡去;至於你家中的事情,成親之前我便知道了,所以你可以放心,爲夫的沒有那些門第之念;至於母親那裡,老人家嘛,已經辛苦了一輩子,所以只能委屈夫人你多忍讓一二了。”
紅裳聞言只能對着趙一鳴笑了一笑:趙一鳴都這樣說了,她還能說什麼。再說,在這個地方她還真是人生地不熟呢,一怒而暴走的下場,她不是被打就是被趕出府去——但是她能去哪裡?
趙一鳴看自己的妻子似乎心事重重的樣子,此時正好走到了一處揹人的地方,他揮手讓丫頭婆子們走開,然後對紅裳輕聲說道:“你在母親那裡雖然受了一點子委屈,但是我們做兒孫的,不好頂撞父母,再說母親那人原是極好的,只是聽說你是商人之女,又不知道你的爲人,所以纔對你有些子誤會。日後母親知曉了你的爲人,必會好好疼你的——母親是個極會疼愛人的人,日久你自知。不過,近日在爹孃面前,還請夫人多擔待一二。”
紅裳聽到趙一鳴的話後,心下一凜:古人果然是極重孝道——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啊。至於趙一鳴說老太太是極會疼愛人的人,紅裳聞言也只能心下嘆息:她是極疼愛她的子女,但這裡面絕不包括自己在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