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意歡只是侯府的庶女,不曾來過蔣國公府,因此蔣老夫人和蔣國公一樣對宋意歡都極爲陌生。
宴客樓內倒是有不少賓客是認得宋意歡的,當即就有一個婦人朝蔣老夫人笑道:
“老夫人,這位哪是寧親王府的貴客?她啊,是定安侯府的四姑娘,宋意歡。”
宋南歆也看着宋意歡笑道:“沒錯,這位便是我那四妹妹。意歡,還不上前來見過蔣老夫人?”
得知宋意歡的身份,蔣老夫人方纔還是熱絡與慈愛的神情,頓時變得淡漠疏離。
“哦,原來這位就是宋四姑娘啊,老身早有耳聞,今日一見,果然如傳聞那樣,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
聽起來像是在誇讚,可不論是誰都能聽出那話裡充滿了極其諷刺的意味。
姬陵川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下意識皺起了眉。
他如此敏銳,自然察覺得到蔣老夫人對宋意歡態度的轉變。
蔣老夫人與定安侯老夫人是閨中好友,那麼自然,就對害死了定安侯老夫人的“元兇”——柔姨娘生出的女兒沒什麼好臉色。
宋意歡也從蔣老夫人的態度上察覺到了什麼,深呼吸一口氣,她目光堅定,上前去給蔣老夫人行禮。
“定安侯府宋意歡,前來給國公老夫人賀壽,這是晚輩給老夫人送上的賀禮,願老夫人福壽安康,得享百年。”
她極爲認真誠懇地說著吉祥話,從身上取出一樣東西,朝一旁候着的蔣國公府的婢女遞去。
www⊕ tt kan⊕ ¢ ○
宋南歆的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心中滿是震驚。
宋意歡居然給蔣老夫人準備了賀禮?何時準備的?她怎麼一點也沒有收到消息?!
蔣老夫人對宋意歡本來已經失去了興趣,正打算讓下人將那東西收起來,別礙她的眼。
誰知,看清那托盤上所放置的物件後,蔣老夫人“咦”了一聲,稍稍坐直了身子。
此時此刻,看到新鮮物件的好奇壓過了對宋意歡的牴觸,蔣老夫人迫不及待朝下人招招手,道:“將她帶來的賀禮展開來,讓我瞧瞧。”
下人應了一聲,將手中的賀禮展開,四周隨即響起此起彼伏的驚歎聲。
那是一塊繡著仙鶴青松的長錦,上頭的青松栩栩如生,松果粒粒分明,松針彷彿在眼前搖曳,仙鶴身上的羽毛也帶着光澤,穿梭在祥雲其中,整個畫面就像是活了一般。
這樣的畫面其實不算什麼稀奇的,可方纔讓蔣老夫人感到好奇的是,她看到這長錦兩面並不一致。
她當即讓下人將那長錦反轉過來,果然,在青松與仙鶴的背後,是用數不清的“福”共同組成的一個“壽”字。
這竟是一幅雙面繡,而且,兩面所繡的內容截然不同。
蔣老夫人看着宋意歡,迫不及待問道:“丫頭,這長錦是從哪裡來的?繡它的繡娘是誰?”
宋意歡眼眶一熱,眼前蒙上了一層淚意。
她一字一句,十分清晰的說道:“其實這張長錦,半幅是我小娘生前所繡,剩下的半幅是我所繡。”
聽到宋意歡的話,蔣老夫人先是用力皺起了眉頭,可在聽到接下來話後,她整個人愣在了那裡。
“小娘當年繡下這幅長錦時,是爲了要送給祖母她老人家,祈願她早日康復的。祖母對此愛不釋手,還曾笑着同小娘說,要小娘再繡一幅,待老夫人大壽時讓老夫人也開開眼。只是小娘她尚未繡完,祖母便猝然長逝。這片未曾繡完的長錦便被小娘塵封了起來。”
“小娘在世時,常對我提起祖母的事,她說,祖母彌留之際還提起了老夫人,祖母說,她這輩子最遺憾的是沒能同老夫人再一起去天瀾別院的蓮池裡摘蓮蓬,捉泥鰍,再將泥鰍塞進先生的衣領裡大鬧一場。”
蔣老夫人隨着她的話,眼睛也一點一點變得溼潤起來。
“是,是她會說的話。這都是我們昔日玩鬧時曾做過的事,如今想起來,還真是胡鬧啊。”
宋南歆緊緊盯着宋意歡,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宋意歡口中說的這些,她可是從來沒有聽說過的!這小蹄子怎麼會知道得這麼清楚?難不成當真是她那個狐媚的小娘說的?
姬陵川看着宋意歡,眼中難掩驚訝,不知想起什麼,他眸色變深,目光變得深邃了起來。
宋意歡看了蔣老夫人身側的宋南歆一眼,靦腆地笑了起來:“這一次,聽聞長姐打算帶我前來赴宴,我便想起了這片未完的長錦。”
“知道老夫人與祖母十分要好,我補齊了正面的仙鶴問鬆圖,用六百六十六個福,組成一個‘壽’字,既全了祖母當年的心願,也祝老夫人青松不老,福壽綿綿。”
“好!好!”
蔣老夫人心中大爲感動,當即讓人將那雙面長錦拿到眼前,用手指輕撫著上面的繡線,心中百感交集。
她不是聽不懂宋意歡話裡潛藏的意思。
柔姨娘曾經是定安侯老夫人身邊最貼心的婢女,彌留之際還能同柔姨娘說起這些隱秘的事,便說明兩人的關係並沒有像外界想象的那般差勁。
至少,直到死前,陪伴在定安侯老夫人的人都是柔姨娘。
若定安侯老夫人當真是被柔姨娘給氣死的,又怎麼會這般信任她,至死還讓她留在身邊呢?當年定安侯老夫人的死,難道還藏有其他的內幕不成?
眼底劃過一絲深意,蔣老夫人對身側的下人道:“將這青松仙鶴百壽長錦掛起來,放在最顯眼的地方,讓所有人都來瞧瞧這幅繡卷。”
“是,老夫人。”
現場當即傳來一片譁然。
雖然宋意歡送的禮物並不算貴重,但是卻飽含了用心,以及定安侯老夫人的對好友的情誼,對比起來,宋南歆送的那尊碧玉觀音,雖然是尊貴闊氣,價值連城,但到底奢華了些,難免讓人覺得鋪張。
再看向宋意歡時,蔣老夫人眼中沒有了敵意與冷漠,只有悵然。
“丫頭,來,過來。”她朝宋意歡招招手。
宋意歡起身走到蔣老夫人身邊,蔣老夫人褪下腕上的玉鐲,拉過她的手,將那玉鐲套在了她的腕上,對着她笑道:
“你祖母去得早,自你祖母走後,我與侯府便極少走動了,今日是我第一次見到你。”
“初次見晚輩,長輩是要送上見面禮的,這鐲子當初是我與你祖母一同買的,我倆一人一個,如今,就送你了。”
冰涼的白玉鐲掛在宋意歡腕間,更襯得她手腕纖細,皮膚雪白。
宋意歡鬆了一口氣,知道自己成功了,便也綻開一個笑容回道:“多謝老夫人,意歡很喜歡。”
這個燦爛至極的笑容讓姬陵川晃了晃神,目光變得幽深起來。
她,似乎和他之前所看到的又多出了幾分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