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蕭瑀這個直通車的幫忙,蕭銑與李敏等人聯署的邗溝、江南河全線竣工奏表自然是很快得到了回覆。由蕭瑀面聖說明情況、楊堅親自寫的批覆中明確了一條:准許李敏與蕭銑結束外放,回京述職。
回覆當然是一個時辰之內就送達了,蕭銑也在一個時辰之內到京了,飛速去工部與將作監‘交’割了各種賬目概要與憑信,入夜時分,蕭銑已經成功回到府上沐浴乾淨,然後求見東宮了。
……
“好孩兒,你可算是回來了,這些日子,姑姑可是幫你攔得好苦,外頭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你妹子呢。快讓姑姑看看,這都黑瘦成什麼樣了,唉,快去讓穎兒也看看,看她還好不好意思怨你——不過她這些日子也是被人煩得狠了,心緒不好,不管你心中好生辛苦,都要讓着她點兒,可知了麼?晚膳便不要陪咱吃了,一會兒姑姑讓宮‘女’送去穎兒那裡,你們多說說話兒。”
見到蕭銑的第一瞬間,蕭妃便喜極而泣哭得淚人似的,幾乎把蕭銑摟進懷裡‘搓’‘揉’一頓。臨了想着‘女’兒還有心事要開解,也不敢自己多留着蕭銑說話,便千叮萬囑後打發蕭銑去和自己‘女’兒相會了。
“孩兒謹遵姑姑教誨,這便去了。”
蕭銑沒有像往常一樣自稱“小侄”,而是僭越地直接自稱“孩兒”了,然而蕭妃卻沒有絲毫生氣的意思,只是愛撫地理順了一下蕭銑的頭髮,似乎欣然接受了這個即將到來的身份轉變。畢竟這個時代的人心還是很淳樸的,自己的侄兒如果品行才學相貌都很優秀,哪個姑母不希望把他變成自己的‘女’婿呢。
不一會兒,在楊潔穎的寢宮中,蕭銑如願見到了他來到這個世界後見到的第一個同齡‘女’子,那個讓他產生憐憫,敬佩,繼而轉化爲愛慕的少‘女’。在來到這個時代之初,他原本以爲,這個時代的‘女’人都是或逆來順受、或驕縱傲慢的樣板化臉譜,是這個小表妹,讓他感受到了‘女’人也可以是“心逾匪石”、“志節堅貞”、“不以物喜”的,既不離經叛道違背蕭銑兩世爲人對一個妻子的道德與品行要求,又不失乏味,有可能平等相敬地進行心靈‘交’流。
與楊潔穎相比,張出塵或許有爽朗不羈,豪放豁達的一面,但是卻不適合一個正室的端莊;若是那份爽朗背後,能有那麼三四分有節婉約,能夠如史湘雲那般,或許還能被蕭銑視作可以作爲妻子考慮的人選。而與張出塵地太過不經意不在乎相比,楊潔穎的有節至少也夠七八分薛寶釵式的溫婉內斂,高下之別,在蕭銑的價值觀中是沒有問題的。
別的匆匆而過的‘女’子,在蕭銑腦中,已經不能進入這個列表內被考慮了。
“妾身還以爲,你還要兩個月才能回來呢,倒真是‘挺’爭氣的。”
別緻的開場白,把蕭銑從一剎那間的萬千思緒中扯了回來。還沒來得及開口,已經感受到了一雙溫軟的柔荑環住了自己的‘胸’膛與脊背,一股顫抖地熱力,透過中秋時分穿着的紗裙坎肩,讓蕭銑覺得一陣心旌動搖。
要傾訴一下自己這些日子有多努力麼?還是啥都別說了,靜靜聽對方說吧。那些話,太煞風景了。
楊潔穎抱了一會兒,倏然鬆開,看了蕭銑浸滿溫柔地面龐,輕輕撫慰了一下,感受蕭銑的膚‘色’膚質,雖然對方什麼都沒說,但是原本養尊處優的膚質已經黑了許多,粗糙結實,箇中酸楚,不言而喻。
“可是想告訴妾身這幾個月你是怎麼想方設法好早點回來的麼?怎麼不說了?人家不嫌煩的。”
“沒什麼可說的,反正妹子要咱回來,咱不擇手段總歸回來了便是。”
一句話,頂過無數邀功請賞賣好的言語。楊潔穎頓覺眼眶中淚水撲簌而下,也無話可說了。
“嚶嚀……唔唔……呃呵,呃……別讓妾身喘氣,就這樣……”
許久許久,‘潮’紅泛起,又漸消褪。似乎靠着相濡以沫的‘交’流,把一切努力與酸楚都‘交’代過去了。楊潔穎拉着蕭銑在榻上坐下,自個兒再輕盈如蓮‘花’般重新坐在他懷裡,思緒明澈了一些,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問正事兒。
“不是妾身說你,得罪的人也太多了。宇文家的人那是沒法子,虎口奪食怎麼都是仇家了,怎得連二哥都這麼賣力幫着宇文士及說話。原本若不是二哥幫襯着宇文士及出力,宇文家的人哪有這般奔頭上蹦下跳的。你們好歹也是表兄弟之親,怎麼會‘交’情如此惡劣。”
楊潔穎語氣中帶着嬌嗔,蕭銑聽得出來,這裡面埋怨倒是佔了三四分,不過更多的還是惋惜和勸誡,顯然在楊潔穎心中,楊暕與蕭銑關係不好這件事上,過錯顯然在於楊暕。
蕭銑對於表妹的善解人意很是感動,組織了一下措辭,用盡量平淡的語調說出:“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話,或許咱和大哥關係太好了,二哥自然就……只怕二哥是覺得,咱沒法被他引作柳述之用,便與宇文士及合謀了吧。”
楊潔穎似乎一下子表情憔悴了許多,怔怔地出了神,她一直‘逼’自己不要多去想自己家中兄弟的事情,然而生在天家,尤其是將來的皇位已經歸了她的父王,這個很現實的問題,隨時都會‘逼’人而來;從仁壽元年開始,已經越來越明顯了。
“穎兒,父王是雄才大略之主,而且如今還在壯年,至少還有二三十年的時間;不比皇祖父,堪堪一統天下時已經五旬年紀。所以,從‘門’閥勢力手中徹底控制天下,掃清四夷,這些事情父王必定是立志於有生之年都做完的。大隋的第三代君主,需要的不再是對先皇來說‘英武類己’的雄略之主,而是仁德守成之君。若是二哥能夠看清楚這一點,徹底死心不至於執‘迷’不悟的話,又能省卻朝廷多少內耗,唉。”
楊潔穎此前不知道這些,並非她的政治智慧不足,只是她一直迴避讓自己去想這些,因爲只要一想,就會很痛苦。但是如今,蕭銑既然不避忌挑明瞭說,楊潔穎當然也可以秒懂。失神感慨了幾秒鐘,她用一種惋惜的語氣問道:
“父皇這人,還真會這麼想……可是既然如此,爲什麼宇文士及宇文化及那些人不願意面對現實呢?他們爲什麼還要做這些無謂之爭?”
蕭銑當然知道真實原因了——因爲楊廣的長子楊昭看上去太過‘肥’胖,壽數不永,很有可能先於楊廣薨逝。而蕭銑作爲有歷史先知的人,更是可以斷言楊昭貌似在大業初年就嗝屁了。宇文士及等人雖然沒有先知,卻也能根據楊昭身體狀況的情報作出推斷,只要有一定的把握,便值得賭一把。
而蕭銑自己之所以明知楊昭必定早死,依然傾向於和楊昭搞好關係,也正是因爲他知道歷史上楊廣覺得自己的次子楊暕太過不堪,而楊廣則希望他自己纔是“大隋朝最後一個非立嫡立長的君主”,所以一直對楊暕頗爲打壓。以至於歷史上即使長子死了,只要長孫還在,就寧可再觀察觀察,給長孫一個機會,而非立刻立次子爲太子。這種心態,其實和後來李世民對李承乾、李恪的看法很是類同,因爲李世民自己是玄武‘門’之變殺兄屠弟上位的,結果上位後頗爲諱言此事,反而希望髒活和開疆拓土的事情自己這一輩子幹完,讓子孫乖乖守成,一度猶豫不肯用英武類己的李恪做繼承人,哪怕李承乾因爲太過敏感做出過‘激’舉動後,李世民依然用了懦弱號稱“仁慈”的李治。雖然在後人眼中,楊廣與李世民是兩個截然相反的君主類型,但是撇開別的不談,在立嗣君這一點上,他們兩人卻是驚人相似的心態。
然而,千言萬語說盡,蕭銑知道這麼多,卻沒辦法直接和楊潔穎開口實說,這裡面有太多的推斷,在當局者看來是匪夷所思的,若沒有穿越者的先知見識支持,根本就站不住腳。所以,他也只能挑挑揀揀修飾一番才說出來。
“可能是因爲大哥身子不好,壽數上……讓宇文化及他們覺得有可能賭一把吧。何況咱已經和大哥‘交’好了,若是他們再來燒這個熱竈,卻是錦上添‘花’看不出彩,將來若是二十年後還在我之下,他們又如何討得了好?不如搏一把,燒個冷竈,萬一火了連本帶利都回來了。宇文氏不缺膽大妄爲之人。”
“還真是這樣……罷了罷了,一家人還像個一家人的樣子麼。這些事兒,咱還是別摻和了,將來自己過自己的了。蕭郎,妾身有一句話,想求你一個準信兒。”
“說罷,穎妹所命,爲兄無有不從。”
“將來……萬一大哥和二哥再如何相爭,你卻不能因爲大哥中意你做我夫君,便偏幫大哥——就如柳述對房陵王那般。可好麼?咱以後兩不想幫。這兩年,妾身有些時候見到五姑姑,五姑姑也是心中苦悶無依的樣子,何嘗不是因爲當年柳氏與蕭氏爭奪那個駙馬之位時,父王與房陵王兩支都介入太深所致呢。妾身不想重蹈五姑姑的覆轍。”
楊潔穎口中的五姑姑,自然是楊廣的五妹蘭陵公主了。蕭銑喟然長嘆,說道:“唉,只怕樹‘欲’靜而風不止啊,不過爲兄答應你便是了。”
“妾身便知道蕭郎最好了,咱們便先用了膳吧,用完去母妃那裡,你也好向母妃商議一下……咱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