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嘶力竭的半個時辰,從嚎啕到低泣再到哽咽。逐漸被安撫的柳枝兒終於在宣泄完之後睡了過去。
衛陵抱着她,顧思田跟在身後,兩人將柳枝兒送回房間安頓。
這是顧思田第一次注意柳枝兒的房間,一牀一桌一凳,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陳設。沒有任何多餘裝飾,絲毫不像這個年紀女孩兒該有的俏皮。
這纔是柳枝兒的內心,刻板到沒有顏色,沒有快樂。
顧思田給她蓋好被子,坐在牀邊遲遲不動。
她眼睛有些紅腫,但跟柳枝兒比起來卻是天壤之別,顧思田都懷疑明日柳枝兒還能不能睜開眼睛了。
順手將柳枝兒散落在額邊的髮絲歸攏到耳後,輕撫着還帶着些潮紅的稚嫩面頰,顧思田心疼到無以復加。
“衛陵,我們是不是太自私了。”
讓一個未滿十四歲的孩子面對血腥,強迫其堅強,這種事情未免太過殘忍。
而他們又都爲了一己之私忽略了她太多的情緒。
顧思田聲音很輕柔,衛陵只是靜默,就連呼吸聲都輕到察覺不出,這句話更像是她的自語。
柳枝兒情緒的爆發讓顧思田捫心反思了一番,這幾個月發生的事情她始終都處在被動的局勢下。
被動的接受周瑜文的死,被動的帶着孩子四處流亡,被動的來收拾綿城這個爛攤子,如今還要眼睜睜看着南域王府被毀。
她忽略了身邊的人,忽略了自己的身體,有的時候甚至忘記肚子裡還揣着個孩子。
目前的生活簡直可以用一團亂麻來形容,那蝴蝶結打了一個又一個。看着好解,但你就是捋不出那根關鍵的線。
“衛陵,你會做飯嗎?”
柳枝兒醒來的時候太陽已將沉不沉的掛在房檐上,餘暉潑灑在小院,將其鍍上了一層薄薄的金色。
正如顧思田所料,她整個眼睛只眯着一條細細的縫,眼皮泡泡的跟金魚一樣,睜都睜不開。
這一通哭耗盡了柳枝兒的所有體力,但發泄出來以後,雖然身子沉的動不了,可心卻敞亮了不少。
拖着身子推開了門,一股隱隱的飯菜香味充斥着她的鼻腔。
這個時候應該是做飯的時間,她是掐着生物鐘起牀的,那兩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人連鍋鏟都不會拿。
可這飯菜的味道是怎麼回事?
順着味道一路走到廚房,就看到兩個身影在廚房裡忙忙碌碌。
衛陵面對着門口切菜,他做事向來都很認真。許是用不慣菜刀,此刻正拿着他那把掛着墨瑾青蟬的匕首仔仔細細切着一根胡蘿蔔,雖然很——慘不忍睹。
他首先發現柳枝兒進來,衝他點了點頭又繼續埋頭苦幹起來。
顧思田背對着他們,正一個人拿着鏟子在竈臺邊蹦躂。
“哎,衛陵,我覺的我有潛力當一個廚子,你看我剛那盤炒雞蛋是不是特有水平。”
顧思田也不回頭,美不滋兒的在那自誇,衛陵不答話,她就那麼自娛自樂。
“你說枝兒能不能吃辣,不行,一會兒醒來她肯定眼睛腫了,再吃辣就更上火了。”
之前已經炒了個雞蛋,所以這次刷鍋,倒油放蔥花一氣呵成,看着有模有樣。
然後端着一盤剛洗出來水靈靈的白菜,在那裡耀武揚威。
“看來我以後是餓不死了,做飯什麼的哪裡能難的住我。啊!衛陵衛陵!快快快,鍋蓋,鍋蓋。啊!好燙!”
直接將帶着水的白菜扔進冒着油煙的鍋裡,頃刻間油花四濺。顧思田被嚇的原地一竄三尺高,鍋蓋“嘡啷”一扔,張牙舞爪的去抓身後的衛陵,小臉嚇的刷白刷白。
衛陵不明所以,還以爲着火了呢,本能的轉身摟住顧思田的腰身就往後躲。
站定之後看清了噼裡啪啦的油鍋,又看到白菜被倒的鍋裡一半地上一半撒的哪都是,鍋蓋還扔的老遠,衛陵眼角直抽抽。
柳枝兒終於忍不住了,眼角含着淚花笑的前仰後合,但眼睛太小了,存不了太多的淚。
顧思田就看到門口的柳枝兒一邊哭一邊笑,跟抽了羊癲瘋一樣。
她也知道自己有些大驚小怪了,原本想給枝兒做頓飯來着,結果弄的有些狼狽,她再臉皮厚這會兒也有些掛不住了。
訕訕的衝着柳枝兒笑笑:“枝兒醒啦,你等等啊,一會兒就開飯。”
柳枝兒不說話了,怔怔的看着她。
顧思田莫名的看看柳枝兒又看看自己,猛然發現衛陵還抱着她的。
衛陵也察覺出了失態,像過電一樣猛的撤了雙手,然後沉默的轉身繼續剁菜。
顧思田知道柳枝兒對衛陵的心思,一時間更不好意思了,站在那裡微微有些侷促。
“姐做的什麼好吃的。”柳枝兒若無其事般兩步走了過來。
看到已經做好的炒雞蛋,小泥爐上燉着的雞湯,還有一些洗好的青菜和肉放在一旁。
“還是我來吧。”小丫頭擼着袖子就要幹活。
顧思田連忙上前拉着她:“不行,說好的今天我下廚,你一邊站着去,我來我來。”
說着就將柳枝兒擠到了一旁,然後不由分說的抓起鍋就往一旁的垃圾盆裡倒。
這白菜是肯定不能吃了,底下都糊了。
重新刷鍋倒油放蔥花,這一步越來越嫺熟了。
然後顧思田擰着眉愣在了原地,柳枝兒歪着脖子看着她不說話。
踟躕了半晌,蔥花都要黑了,顧思田總算苦着臉開口:“枝兒啊,你教姐吧。”
雞湯有些鹹,雞蛋有些糊,木耳炒白菜醋放多了,青椒肉絲肉沒熟透,最後一條魚倒是有模有樣,因爲那是柳枝兒做的。
華燈初上,三個人對着一桌子五味不全的菜餚毫不嫌棄,吃的那叫一個儘性。
吃完飯,顧思田摸着比原來更大了一圈的肚子道:“枝兒啊,回屋收拾收拾,明天咱去寧州。”
柳枝兒沉默的放下筷子,扭捏了半晌道:“我,就不去了吧,我什麼都不懂,只會成爲累贅。”
顧思田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說話間帶着些調侃的口吻:“這會兒學乖了,那剛剛是誰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不讓我走來着?”
挑眉看着柳枝兒眯縫着小眼,臉色漲紅,吭哧癟度的憋出了個:“姐……”語氣彆扭還帶着撒嬌。
顧思田怕她在思此及彼,也不再逗她,揉了揉柳枝兒的腦頂笑容溫柔。
“我這身子如今行動也不方便,衛陵他一個大男人又不能貼身照顧我,行啦,去收拾東西吧。”
畢竟是個心理藏不住事的丫頭,顧思田的一句話就跟開了恩一般,讓柳枝兒一下子樂的眼睛徹底沒了。
應都沒應一聲,生怕顧思田會反悔似的一溜煙兒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