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種種逐漸變得混沌,天旋地轉,混沌變成了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又或者是一無所有。
阮夢歡的心始終揪着,她不知道自己所在何處,卻十分害怕當她睜開眼睛時,又回到了虛無的半空中游蕩,不能腳踏實地的活着,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她絕對不要這樣的事情發生。她眷戀着燕奉書帶來的萬般柔情,無論如何都不願離開。她還年輕,還有那麼多的誓言等待着她去完成。
過往的一幕幕仿若藤蔓,生長、糾纏、撕扯,恰如阮夢歡的複雜心緒。
這種折磨與凌遲無異,她眼睛都不敢眨,害怕當她醒過來後,眼前的一切就此消失、曾經的感動不復從在……
“她還未醒?”
一個屬於年輕男人的聲音,響在頭頂,阮夢歡徹底鬆了口氣,她聽得出,聲音的主人正是燕奉書。她壓着心中的激動,想着怎麼給他一個驚喜。
“你們好生伺候,朕改日再來!”
他走了!
阮夢歡頗爲失望,他怎麼可以就這麼離開呢!還有,爲何燕奉書會自稱“朕”?項傾煜呢?燕奉書何時成了皇帝?
也罷,既然他不關心她,那她也沒必要爲他費神,她還不如一直“不醒”。
這個計劃持續到當晚就失敗了,阮夢歡肚子餓的難受,於是摸黑偷溜出去找吃的。
對於燕王府的裡裡外外,阮夢歡只怕比燕奉書還要清楚。是以即便摸着黑,也不會碰到東西。廚房門口有兩個婆子守着,如今昏昏欲睡不住的打盹兒,阮夢歡學了幾聲貓叫,趁她們抓貓的機會溜進去拿了幾個熱饅頭就往房間跑。
阮夢歡啃完饅頭躺在榻上,一如生病時的模樣。
“她還沒醒呢!”寄卉進來瞧了一遍,對外頭的寄柔說道。
寄柔提着燈籠,在門口招手:“你快過來!別吵着她!”
“要我說,她不醒來更好!”寄卉只以爲牀榻上的人沒有醒來,依然是個活死人,她憤憤道:“就算她今日醒過來,也於事無補!眼看着明日就是陛下迎娶皇后娘娘的日子了,醒過來也是讓旁人不快罷了!倒不如就此絕了氣,爲自己爲別人都是方便!”
“陛下早已不是當初的燕王,她這燕王妃卻依然是個活死人燕王妃。要不老人們總說,薄情是男子呢!”寄柔慨嘆萬千,拉着寄卉的手,一同出了門。
腦子裡嗡嗡作響,阮夢歡只覺得自己腦袋都要炸裂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能讓燕奉書另娶他人?方纔的兩人稱呼她是活死人,她到底沉睡了多久?而這期間到底又發生了什麼?
阮夢歡依稀記得當初燕奉書與項傾煜的爭吵,他爲了她甚至要了卻多年的兄弟情義,她不相信他會這麼做!
原本與他置氣的想法,統統不知所蹤,此刻她關心的只有一件……
“陛下駕到!”
燕奉書來了嗎?阮夢歡沉住氣不動聲色,等着聽聽他說些什麼。
“夢夢!你到底什麼時候才願意醒來?”
“對不起……我要迎娶她人了……”
即便聽他親口說出,阮夢歡依然不肯相信這是真的!她的燕奉書不可能這麼做!
“你若要怨就怨我,事到如今,都是我的不是……”
他的手指停在她蹙起的眉心,輕輕地揉捏,似要化開她的所有愁緒。
“你看你,睡覺都不踏實!”
“他們都說如今的你已是個活着的死人,但是我所求也不過是能讓你活下來!”
“這樣的話,不管遇到什麼,我都可以告訴自己,我不是一個人,我還有你……”
“接下來的幾日我怕是都不能來看你,對不住了!”
燕奉書絮絮叨叨說了許多話,言語間全是愧疚與無奈,
沉浸在悲傷之中的阮夢歡不知道燕奉書什麼時候離去,她要如何說服自己這是真的?她不信!她的燕奉書不可能這麼做!可是燕奉書的話言猶在耳,又如何自欺欺人?
阮夢歡做起來,雙手抱着膝蓋,她只是悲傷,只是遺憾,如果早知今日,她一定不要生病,不要中毒,一定要好好把握當初與燕奉書相處的時光,努力地去做任何他們想做卻留在“以後”的事情。
眼淚很不爭氣的流淌遍阮夢歡的臉頰,她用衣袖擦了擦臉,心中已然有了一個決定,她穿好衣裳出了門。
天空中掛着幾顆閃光的星子,月牙兒邊上圍着幾朵雲彩,爲這乾冷的夜,平添了幾分情趣。
一步兩步,阮夢歡讓自己的脣邊噙了幾分笑意。她最鄙視的便是被人拋棄後糾糾纏纏的女子,更不可能把自己活成那樣。
書房的燈亮着,燕奉書一定還在。
阮夢歡敲了幾聲,沒人應,她走了進去。
門被推開,眼前的一幕讓阮夢歡吃驚地同時,推門聲也驚擾到了一對交頸鴛鴦。
燕奉書的懷裡藏了一位嬌客,二人皆是衣衫凌亂,面紅耳赤,大約正到了關鍵時候,忽然被人打斷,燕奉書很不是不悅。
阮夢歡還沒來得及見識燕奉書這般氣憤的模樣,她緩緩一笑,以圖打破此刻的尷尬,“有一件事我想聽你親口說出,說完就走!”
“問吧!”燕奉書很不耐煩。
如果心地溫度可以測量,阮夢歡覺得自己的心此刻一定比千年的冰塊還要冷幾分。她好不容易醒過來,他卻在這裡跟別的女友做這種事情,被她撞破之後,居然一丁點解釋的意思都沒有!心寒,徹骨的寒冷從心開始渲染開。
“這位姑娘就是你明天要娶的皇后?”阮夢歡的兩手攥緊了,壓抑着心中的痛苦。
沒料到的是,燕奉書只淡淡說道:“不是!”
阮夢歡眼前一黑,身體不受控制的向後退了一步,差點站立不穩。
“很久以前我就告訴過你,以我的身份,不可能只有一個女人!”燕奉書眉頭皺起,語氣裡還有幾分笑意,似乎是在嘲弄阮夢歡的記性。
“嗯!對!”阮夢歡忽然笑了起來,“你說過,是我沒記住!是我沒腦子!這麼重要的事情都沒記住!”
燕奉書懷裡的女子始終埋首在燕奉書的懷中,她修長細白的手在燕奉書的胸口揉了揉,似是催促,似是揶揄。燕奉書連忙握住那搗亂的手,低頭吻住了佳人的嬌豔紅脣。
燕奉書在她的面前與另外一個女人親熱,阮夢歡再也裝不下去了,她讓自己冷靜些,用一種對陌生人的口吻,道:“事已至此,我也該回萍音閣了,告辭!”
阮夢歡轉身,努力讓自己瀟灑一些。既然故人心已變,她留着還有什麼意思。倒不如各自天涯,也落得個痛快。
“站住!”燕奉書喊住了已到門口的人,“皇后冊封大典之後,朕會大赦天下,到時候你再走!”
世上折磨人的方法有很多種,阮夢歡最不能忍受的就是“看着”,一如當初她飄蕩在半空中時的絕望無助。燕奉書爲何不能好好的放過她?爲何不能好聚好散?爲何不能就此兩不相欠?
“抱歉,我做不到!”阮夢歡自以爲說的很大聲,隨後便出了門,她要離開這裡!她爲了燕奉書留在這裡,既然燕奉書的心已經不在她身上,她又何必留在這裡徒增別人的煩惱。
“既然你已厭棄我,那我遲走早走又有何分別!”阮夢歡自言自語着,心中抱了最後的希望,回頭去看,門口空空的,沒有人追上來,門卻被關上了。她呵呵一笑,笑得是自己的多情。
出走並不順利,離開院落後就被侍衛攔下了,幾番糾纏,阮夢歡被兩名侍衛夾着扔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裡。
大門被重重的鎖上了,一如阮夢歡的心,世間的請,不過如此。
然而,望着天空中得月牙兒時,阮夢歡忽然想起了右肩上燕奉書留下來的那道疤,她手撫着疤痕處,心中酸澀難言。
疤痕猶在,烙下疤痕的人卻已經不見了。
天亮的時候,阮夢歡仍然坐在院子裡的地上,她坐了一夜,心似乎已經麻木,再也無法感受到任何的情緒。
寄柔來送飯時,特意開解了幾句,“王妃娘娘,您可知道您醒過來是多麼大得幸事?千萬不要想不開!活着纔是最最重要的!”
阮夢歡木然點頭,木然把飯菜送進口中,“多謝!”
寄柔提着食盒離去時,回頭看了一眼阮夢歡,心中有幾分不忍。她想告訴王妃,冊封大典已經開始了,與其如此痛苦,倒不如早早斷了念想。一個人活着應該是爲了自己,而不是別人。
阮夢歡的耳邊隱約是鑼鼓嗩吶的喧鬧聲,一切彷彿又回到了最初……
這一次阮夢歡心中沒有害怕,沒有恐懼,她欣然接受一切屬於她的結局。能有這一次重來,她最大的幸事便是遇到了燕奉書,倘若燕奉書心中已經沒有她,她倒不如早早歸去……
阮夢歡不悔也無怨,能有那些快樂的時光已經足夠,能有燕奉書曾經的真情相待她已經很滿足了。
食盒落在了地上,碎了一地,寄柔驚恐的叫道:“來人啊!不好了!王妃娘娘……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