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一如往昔涼薄,既便在這接近炎炎夏日的季節,也依然能使人心中一片冰冷。
風含影取出清靈給他的信封,仔細看了內裡紙張上的內容,五指輕揉間那不算淺薄的幾頁紙便化爲不可拼湊的碎沫向崖底飛散去。
按清靈的線報來看,耶韓巴爾夫雖有諸多安排,但仍然在尹雲初的預料之內。小小一個纖弱女子,竟能將整個局勢看得這樣準、料得這樣真,實在讓人感慨。
“只是,雲初,你料想過你我的結局嗎?”
風含影微微擡頭,看着夜空中的一彎弦月,心中莫名難安。似乎今夜的心緒特別繁雜,不知道是不是因爲看了線報,又一次想起她的聰慧靈秀、俏皮可愛,所以心裡才格外思念和痛楚。
其實他還有一件事一直沒有去求證。
那就是,白承澤。
不是他不想去求證,也不是他不能去求證,而是他不敢去求證。
雖然當初在濱邪城他便對白承澤的身份起了疑心,而那時他表面上也表現得不甚在意,甚至還出言警示了白承澤;但實際上這個猜測卻一直像一根不能拔除的刺牢牢地釘在他心裡。
若這個猜測是真的,那麼白承澤無疑是他所遇過的前所未有強敵,他能否在這樣一個人手裡求生尚是兩說。
白承澤的身份揭穿後,尹雲初固然能輕易回到他身邊,卻要以劃破她的心爲代價。就算在她心裡,自己的地位無人能取代,但那個人在她心裡的份量也絕不輕,只是她從來不肯真正面對和承認罷了。
他的不敢,也正是因爲怕傷害到她,從來如此。
風含影正出神的想着,忽然聽見身後有人接近的衣袂聲。他以爲又是甩不掉的宮凝香追來了,便沒有理會。那腳步聲在接近他身後十步開外的地方停了下來,然後便恢復了安靜,似來人已經憑空消失了一樣。
——這不是宮凝香的性子。
風含影回過身去,卻意外看見辛梓靜靜地站在那裡。現下的辛梓
也與往日的他絕不一樣,至少剛纔靠近這裡時所用的輕功就失了他平日裡該有的水準。就算血盟裡一個普通的殺手,施展輕功時也絕不會犯衣袂有聲的低級錯誤。
“你怎麼來了?”風含影疑惑,他不是該去找暖暖和碧落嗎?
辛梓向前走近了兩步,雙腿僵硬不穩,身子也搖晃得厲害:“告訴我,你……你師父的事,所有有關他的事,告訴我!”
ωwш◆ ttκan◆ c ○ “辛梓?”
這是風含影這麼正式的叫他的名字,他很不解。雖然辛梓平日裡看起來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因爲暖暖,對他也頗有敵意。但真正執掌血盟的人卻也是他,除了對感情很偏執以外,他絕不是一個經不住打擊的人。
說話間,辛梓又向風含影靠近了兩步,風含影驚愕地發現他竟然眼眶通紅,臉上仍有淚痕。
風含影心裡一驚,道:“暖暖出事了?”
“不,還沒有”辛梓似乎很艱難地開口:“可是暖暖告訴我……她告訴我……”
話說到這裡,辛梓無論如何也說不下去了。
他還能說什麼?
難道他能說暖暖其實是逼走風含影孃親,又宮了他們父親的罪魁禍首嗎?難道他能說風含影的孃親纔是這一切禍端的始作俑者嗎?
他只是一個不被生父所知曉的孩子,也是一個既便被知曉也會被痛恨的孩子;連父親都未必會垂愛於他,更何況於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甚至是,他連在心裡想“兄弟”這兩個字都覺得羞愧。
“暖暖說什麼?”
風含影問,辛梓這樣實在令他意外,也實在有些擔心。
往昔他總與辛梓擡扛鬥氣,不過他也只與辛梓會這樣,對別人卻不會。在他心裡對辛梓總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一直以來,他都以爲這是因爲暖暖對他好,所以他纔會對辛梓與別人不一樣。所以,他也是十分關心辛梓的。
辛梓雙拳幾乎捏碎忍了又忍,才說“沒什麼”。但他的眼睛卻死死地盯着
風含影一眨都不眨;彷彿從沒看見過風含影,要將他看仔細;又像要把他的樣子牢牢記在腦海裡,從此分別不相見。
風含影蹙眉,神色凝重地追問道:“你來找我必定有事,你是不是已經找到了暖暖,又爲血玉琉璃心而來?”
辛梓微怔,想起往日對待風含影的種種,心中悔恨噬心。半晌,他纔將疑心了多年的問題問出口:“這世間果真有血玉琉璃心這樣的東西存在嗎?”
風含影認真地審視着辛梓的神情,坦白回答:“沒有。”
“那你以前都是怎麼讓暖暖緩解病怔的?”這個問題的答案,辛梓其實在聽到風含影的回答時便已經猜到了。只不過,他還是問出了口。
“我的血。”
風含影神色淡淡地答,依然是風淡雲輕的樣子。他甚至連“精”都省掉了,要知道對於習武的人來說“精血”和普通的血相比較,可謂雲泥之別。
不過,說完後他又補充了一句:“雖然我的血曾讓暖暖緩解了病症,但也因此加重了她的病。此刻你就算讓她吸淨我的血也於事無補了,那隻會讓她陷入徹底的瘋狂。到時候,天下再無人能制服她,人世間將變成人間地獄。”
“我知道”辛梓緩緩上前,站在風含影的身邊看着遠處的夜色道:“今夜我來,志不在此。”
風含影也回過身與辛梓並例,不過他卻是看着辛梓,大惑不解。
——辛梓不是一向都視暖暖如命嗎?因爲戀及暖暖的母子這情,他連男女之情都不曾觸動。爲了暖暖,讓他殺盡天下人他都不會心慈手軟,更不何在意殺了自己。可眼下聽他的話,竟不準備動手取自己的血去救暖暖。
他,到底是怎麼了?
“辛梓,暖暖她是真的……”
風含影的話還沒說完,辛梓突然轉身笑着對他說:“你我認識也有好些年了吧,除了順從的血奴以外,和我相處過的人裡面就你活得最久了。今晚風景不錯,不如我們結爲兄弟怎麼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