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她給我……”
房間裡,辛梓眼眶微紅地看着神智已有些不清醒的暖暖,滿臉哀求。那真摯痛苦的表情絕對沒有絲毫虛假,默默流淌的眼淚讓人着看有一種人撕心裂肺的痛。
暖暖捧着那人頭看看,又對默然淚流不止痛苦絕望的辛梓看看。如此反覆來回地看了十幾回,彷彿在確認着什麼,又彷彿是忘了一些很重要的東西,她正在努力回想起來。
“暖暖,我求你,把小初給我!”
辛梓終於忍不住痛哭出聲,直挺挺地跪在了暖暖面前,雙手捂着臉哭得像個孩子般無助。
他的心很痛,就像被一把很鈍很鈍的刀狠狠地刺划着那樣痛。他這哪裡是求暖暖將手裡那個假人頭給他,他是在求暖暖把命給他啊!
普天之下,還有什麼比一個做兒子的要騙自己的母親去死更殘酷、更痛苦的事?更何況從小到大,他的生命中一直只有暖暖,他不僅僅把暖暖當成他的母親,他把她當成他的命!
儘管知道暖暖年輕時做過那麼多殘忍的事,可這隻能讓他愧對於風含影,卻不能成爲割斷他和暖暖之間母子情份的刀。
暖暖費盡千辛萬苦生下他,又含辛茹苦地將他養大;
她教他武功,教他做人要保持一顆善良的心;而這些年來,只要暖暖的神智是清楚,她就一直在彌補風含影。
這些事,辛梓都是歷歷在目。
拋卻一切原由,既便暖暖是十惡不赦,可她仍然是他辛梓的母親!
母子連心,血濃於水,這是人至情至性的天性;就算暖暖現在神智混沌,可是辛梓那樣真誠的召喚她還是感受到了。
再加上看見“尹雲初”的人頭,解開了她心裡壓抑了二十多年來的心鎖,此時又值午夜,正是她體內功力魔性最弱的時候,她的神智很快便恢復了大半。
“她死了……”清醒過來的暖暖再次細看手裡的這顆人頭,再看向痛哭涕零的辛梓。
她萬分歉疚地走到辛梓面前,一隻手溫柔地將他從地上攙扶起來,然後將手裡的人頭輕輕地交到他的手裡:“你拿去,好好埋了吧。”
“小初!”辛梓將頭緊緊地抱在懷裡,哭得聲嘶氣竭。
暖暖血紅的眸中也流出慈愛的淚,伸手憐惜地輕撫着辛梓痛苦的臉頰哽咽着說:“梓兒,我可憐的孩子,你不要怪娘。娘這段時間雖然經常失去常性,可娘做了什麼娘都隱約記得。娘唯一不後
悔的就是讓碧落殺了她,沒有她,你和影兒就不會再爲她相爭,不會再重複我們這代人的悲劇。”
辛梓只是抱着人頭痛苦地泣哭着,不知道要怎樣去接暖暖話。
“碧落呢?”暖暖在屋子裡四處打量了一下,不太確定地說:“我好像記得她來過,這人頭,就是她帶來的吧?”
辛梓充滿“恨意”咬牙切齒地說:“她殺了小初,我將她打出去了!”
暖暖看着辛梓那張仇恨滿布的臉微微一怔,似乎很驚愕自己從前那個陽光開朗的兒子,居然變成了今天這副陰狠的模樣。可很快她就釋然了,這都是她一手造成的;是她將自己那個快樂單純的孩子,變成今天這副痛苦惱恨的模樣。
她內疚地拍了拍辛梓的肩膀,血紅的眼中清淚長流,默默地起身走向院中去尋碧落。
風含影在聽她問起碧落時,就已經將碧落悄然放到了布包落下的地方,然後自己遠遠地退到了整個庭院之外。
清醒過來的暖暖可不像神智不清時那樣好唬弄,若是退的距離不夠遠是很容易被她發現的。
走到昏迷的碧落身邊,暖暖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又替她把了把脈,輕嘆一聲將她仍舊抱回了屋裡安放在一張寬大的椅子裡。
辛梓憤怒地瞪着碧落道:“你又將她弄進來做什麼!”
“說到底她是無辜的”暖暖愧疚地看着臉色慘白的碧落,語氣虛浮地說:“她這一身武功都是我強加給她的,你不知道就因爲她的抗拒,我枉廢了多少條人命纔給她築基成功。如今她完成了我賦予她的使命,看來她也實現了尹雲初一死,她便立刻自廢武功的誓言。我要保住她一條命,梓兒你也要答應我,以後不要再傷害她,這是娘欠她的,也是娘對你的最後一個請求。”
辛梓艱難地捌開臉不去看暖暖和碧落,一副很爲難卻又不得不從命的樣子。
暖暖悽然一笑,她知道辛梓這算是答應了。就算到了今天這個地步,他依然對她這個孃親是言聽計從的,這讓她感到很欣慰。
素手輕揚,暖暖抓住碧落的雙手一拉,雙掌向上從內向外反握着碧落手腕脈門,緩緩地將自己的內力灌入碧落的體內。但她卻極小心地控制着不引動丹內的真氣,因爲那些東西是一個正常人碰都碰不得的。
“你這是做什麼?”辛梓忍不住擔心地問了一句,語氣刻說得冰冷和漠不關心。
暖暖嘆息似地說:“要徹底廢去
這一身武功,除非死;或永遠處於重傷不愈的情況下,只靠體內殘餘的真氣渡命,苟延殘喘。她還年輕,我造的孽必須要由我來還。”
辛梓沒想到碧落的情況竟然這麼嚴重,當下急得差點衝上去脫口道“母親欠下的債,由兒子替您來償還!”,好在他到底還是忍住了。
看着決心赴死的暖暖和重傷昏迷的碧落,辛梓心裡的痛無法言表。
一個是他用生命愛着的母親,一個是虧欠着生命,決定今後一生相守的女人。
兩個人都是他生命裡不可或缺的至親之人,眼下卻是一個要失去,一個隨時都有可能會失去。
暖暖似乎很理解辛梓糾結的心情,所以當她剛剛給碧落輸送完功力便立刻使暗勁震斷了自己體內所有的血管和筋脈。
辛梓猝不及防地看着暖暖突然倒下,整個人都傻了。他張大了雙眼怔怔地看着攤軟在地上慈愛地看着自己的暖暖,腦子裡一片空白。
——他以爲,暖暖會給他一些去告別;
他以爲,暖暖還會叮囑他一些話纔會離開;
他以爲,他還有一點點時間……
暖暖看着怔忡的辛梓,看着她疼愛了二十幾年的兒子。他這麼俊朗帥氣,是這麼優秀出色,最重要的是,他是這樣的孝順聽話,從不忤逆她哪怕一絲半點。
想想過去母子相處的這二十幾年,知道的便道他們是母子情深,不知道的還以爲他們是一對深愛的情人,因爲在遇到尹雲初之前,這二十幾年來辛梓的心裡和眼裡從來都只有她一個女人。他是那樣的依戀着她……
暖暖感覺自己的視線在慢慢變得模糊,她心愛兒子帥氣的臉龐開始變得模糊不清。
她知道,她就要和他永遠分開了。
儘管有太多的不捨,可是她已經拖累了他二十幾年;如今他終於長大成人,她沒有時間也不可以再任性地拽着他不放,她該讓他自由、讓他去尋找屬於他自己的人生。
脣角輕輕勾起,
暖暖笑了,
她那緩緩擴散的瞳孔中有太多太多的愛和溫柔,那無聲息的眷戀之聲彷彿在說:“兒子,孃親不會再讓你痛苦不堪了,今後你要好好的,孃親會一直在天上守護着你。”
直到這時辛梓才猝然清醒過來,他懷裡拋開那顆假頭顱,連滾帶爬地撲到暖暖面前緊緊抱起她還有餘溫的身子張大了嘴拼命搖晃着身體,卻哭不出一絲聲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