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天空變得那樣陰沉。
烏壓壓的雲層完全蓋住了烈日耀眼的光線,就像直接壓在人心上一般,讓每個看向天空的人心情都沉甸甸的。
風含影騎馬將辛梓送出了京都城外,兩人的心情都很沉重。
辛梓親自趕着那輛毫不起眼的馬車,頭髮有些凌亂,下巴上一圈青色胡茬,看起來極爲憔悴。像是一夜之間就歷盡了人間所有的滄桑,他的眼神已不復往昔的燦爛靈動,臉上也再沒有如大孩子般陽光俏皮的笑容。
“你回去吧,小初需要人保護”走出京都幾裡地後,辛梓勒住馬車的繮繩對風含影說:“等我安葬好暖暖,安置好碧落療養傷勢的事就回來幫你。”
風含影看了一眼車簾緊遮的馬車廂,那裡躺着逝去的暖暖和重傷未醒的碧落:“那,我不送了。”
“嗯。”
辛梓沉聲答應,一抖馬鞭再次催馬趕車,不再多話地默默離去。
男人的悲傷,都藏在心裡。
風含影坐在馬上靜立在原地看那馬車越走越遠,直到它完全消失在他的視線裡。心就這麼悄然空落了一塊,彷彿此一別離就永遠不復再見的憂傷。
突然耳邊響起不易察覺的風聲,風含影素手微揚夾住空中悄襲來之物,定睛一看是半截綁着一張紙條的斷箭。展開一看,只見上面幾個蒼勁小字寫着“南郊青埂峰,商定最後交貨之期”,落款人是尼格在大錦用的假名字。
風含影微皺了一下眉——近來耶韓巴爾夫與蘇赤哈的事不是都將他排斥在外的嗎?怎麼突然約他去商定最後舉事的日期?莫不是他們心裡覺得沒有什麼把握,想讓他進宮直接取玄帛的人頭?
玄帛的人頭他是絕對不能取的,但耶韓巴爾夫相邀他卻不能不去。如果他不去安撫安撫耶韓巴爾夫的心,導致耶韓巴爾夫遲遲不敢舉事的話,身陷皇宮的尹雲初還不知道要熬多久。放自己心愛的人在別的男人身邊,這樣的日子對他來說每分每秒都是酷刑。
手指輕輾,風含影將那斷箭和紙條一齊輾成了粉末灑於微風中,調轉馬頭直接向京都南郊奔去。
陰沉天空中開始滾動着連錦沉悶的雷聲,就像有人在那厚厚的雲層中推動石輾似的,震得人心裡說不出來的難受。
樹林裡更是昏暗一片,纔不過正午的時刻,樹林裡暗得竟像是初初放夜的光景。大風吹動着樹林裡的枝葉,由近及遠發出“嘩啦啦”、“沙沙”的滔聲。夏日裡的雨天一般都是過雲雨的天氣,像這樣看樣子要長久下暴雨的天氣並不多見。
風含影緊握着繮繩,擡眼看了看枝葉間那零星陰沉的天空,不知道爲什麼突然想起孃親筆記本里的一個詞——世界末日。
他想,孃親那時候面對的所謂的世界末日,或許就是這樣惡劣醜陋的天空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天氣惡劣的關係,樹林裡除了枝葉交錯的風聲,再無其它鳥鳴獸吼,四周出奇地安靜,陰森森的顯得有些可怕。
風含影也覺得好像哪裡有些不對勁,他拉了拉繮繩讓馬前進的速度放慢了些,側耳細聽時除了風聲便只有馬蹄的“踢踏”聲。樹林裡那麼多的走獸,竟像全部銷聲匿跡了般,聽不到半點活物的聲息。遠遠地望着青埂峰那高高的山崖,風含影完全拉住了坐下的馬兒,連日來潛藏在心裡的那股危機感如瀉洪般涌上心頭。
這是一個圈套。
風含影想起耶韓巴爾夫素來看自己的眼神,心裡徹底明白了——
原來耶韓巴爾夫現在最不放心的因素是自己,看來不殺了自己,他就不會敲定最後動手的日期。因爲他要借各方之手的助力,確定自己必死無疑。
只是這次到底會有幾方人一起前來,聯手圍殺自己呢?
陰霾的天空下,濃密的山林間,風含影突然輕輕牽動脣角笑了,那笑容那樣怡然和驕傲,燦爛得彷彿他就是這天地之間的驕陽。
“看來爲了殺我,耶韓巴爾夫可下了不少功夫”風含影再次催動坐下的馬兒,慢悠悠地向那高聳入雲的青埂峰走去,眼中閃過一抹戲謔和冷冽的精光:“這最終圍殺的地點選得真好,三面絕壁,插翅難飛,哼……”
這樹林裡埋伏着至少兩拔人馬,人數以百計,數外圍那數十人綜舍
戰力最爲強勁。在青埂峰山腳下和山腰處,風含影又發現了兩拔人馬,每拔人數估計也以百計,都是氣息極爲沉穩訓練有素的高手。這四拔人馬總合起來,約摸有上千人。
風含影暗自搖頭,爲了圍殺他一個人動用了上千死士高手,真不知道該說是他幸運還是不幸。
不出他的意料,青埂峰崖頂空蕩蕩的沒有半個人。像這種你死我活的時候,耶韓巴爾夫這種正主是不會公然現身尋死的。
來尋死的,只有他一個人而已。
接近崖頂時,風含影下了馬,揚鞭重重地抽了那馬兒一記,將它趕下了山。
望着那馬兒消失在唯一下山的小徑盡頭,風含影的眼神不經意地瞟過不遠處小徑兩側的山林,面無表情地轉身走到懸崖處,靜靜地坐在那裡。他就像什麼都沒發現一樣,只是純粹地在那裡欣賞崖下那陰鬱的霧氣雲海。
風含影輕嘆了一口氣,眼神有些奇異地灑向那漫無邊際的蒸騰雲海——這個地方他對來說就像家一樣的熟悉,他在這裡出生,在這裡和尹雲初初夜定情,在這裡和辛梓結義,他人生所有的重要時刻幾乎都與這裡有關。那麼,他也應該在這裡死去,這對他來說是未嘗不是一個很好的歸宿。
這樣想來,耶韓巴爾夫還真是給他送了一份很好的“臨終”禮物。
耶韓巴爾人的人自然是打前鋒的,埋伏的地點離青埂峰崖頂最爲接近,靠近樹林邊緣的某些草原勇士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風含影的背影。
他來到此處不見一人,非但沒走還坐了下來,這讓那些埋伏在近前的勇士們很好奇。
“他坐在那裡做什麼呢?”一個瓊遼勇士小聲用瓊遼話問他的同伴。
同伴不屑地答:“大概還在等殿下吧?”
“我看是在等死吧!”另一個瓊遼勇士壓仰地笑道。
不過風含影不走也正合了這些人的心意,如果他現在就要走的話,他們勢必要衝上去阻攔。要知道玩笑歸玩笑,風含影的實力他們還是很清楚的。山下的幾路人馬還在悄悄上潛中,萬一動起手來,就他們這些人可不夠風含影塞牙縫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