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紹不答。本就是不該拜祭的人,肯作揖,已是自己寬容。
“你最近,究竟在忙什麼?”馮野問。
馮紹警覺:“你所問何意?”
“每日見你行色匆匆,據說還經常夜不歸宿。”馮野轉過頭,緊盯住他:“現如今,你還有什麼秘密不能告訴我?”
馮紹大笑:“你真有趣,你覺得我們之間,已經不該有秘密?”
馮野並未變色:“你明白,如今我們還沒到內訌的時候。”
馮紹一怔,隨後收起笑容:“沒錯。”
“餘啓今日下朝之後,來試探過我和你的關係。”馮野看着馮紹的眼睛:“想必他也曾,或者也將試探你,他們想分裂你我。”
馮紹想起之前彥祖告訴他的事,心中有暗濤。這餘啓,面上跟衆人說要投奔自己,私下卻先去試探馮野,可謂老謀深算,相當不牢靠。
而馮野,居然如此坦率地將此事告知於自己,並不隱瞞,也證明他,審時度勢的能力並不比自己弱。只怕自己將形勢估計得過好。
他的神色,很快轉成謙恭,一如以前那般模樣:“大哥說的是,我們兄弟二人,必須精誠團結,不能讓外人鑽了空子。”
“明白就好。”馮野冷哼一聲,轉身離開。
馮紹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遠去,又回頭看了一眼馮耀威的靈位,笑了笑。你的兒子倒也不像你擔心的那樣不濟,或許未來,是個不錯的對手。
因馮野對自己有疑心,馮紹不便立刻去找鳳歌,而是先回了碧綠居,假裝歇息,一直呆到後半夜,萬籟俱寂,他才悄悄出門。卻未想到,自己仍是未能擺脫跟蹤。
馮野今日試探之後,更覺得可疑,因爲他太瞭解馮紹,若是手上無必勝的王牌,必定不會將囂張得意輕易露在臉上。
而那次鳳佩的出現,預示着馮紹最有可能的王牌就是鳳歌。但馮紹是極爲小心之人,必不會輕易露出行蹤。
於是今日的馮野,也十分耐心,從臨風館轉了一圈,自窗戶翻出,來到碧綠居守候,只等到馮紹出門纔在陰影中冷冷一笑,悄然跟上。
一人的輕功本就不相伯仲,再加上一明一暗,一個心焦一個謹慎,馮紹儘管在途中,也曾數次回頭察看,仍未發現馮野。
待馮野見馮紹進了那個院子,並未急着翻牆而入,而是暗暗記下了位置,然後便折返回府。
第二天下了早朝,馮野故意拖延,在馮紹離開之後才走,卻抄近路先趕往那個地方,等了多時之後,果然看見一個酷似馮紹卻明顯易過裝的身影,進了院中。
就這樣一直等到暮色降臨,馮紹仍未從那道門出來,馮野也怕在附近待的時間過會打草驚蛇,便找算先離去,卻就在剛出巷子口時,遇到了彥祖帶着掌櫃來爲鳳歌再次診治。
彥祖自然第一眼便認出了馮野,而馮野雖然並未能認出那個扮相極普通的人是昔日勁敵,可出於直覺,仍覺得這二人不太尋常,走了幾步,又不禁皺眉回頭張望。
彥祖察覺到背後的視線,向掌櫃使了個眼色,兩人並未在那處宅院前停留,而是一路走出了那條衚衕,彷彿只是經過的路人。
馮野鬆了口氣,先行離開。
彥祖也同樣鬆了口氣,卻立刻從另一條路折返回院子,去通知馮紹。但他並未說自己野到了馮野,只是說在巷子口發現有兩個人,看起來鬼鬼崇崇,頗爲可疑。
馮紹頓時緊張起來,怕萬一有個閃失,立刻打算轉移,彥祖也留下來幫忙。隨即,馮紹進屋,告訴鳳歌,他們需要馬上搬家。
鳳歌一怔,想起那天晚上,屋頂神秘的眼睛。但她仍然裝得很懵懂:“好端端的,爲什麼要搬?”
馮紹本不願意回答,但看着她茫然無措的眼神,還是說出了口:“似乎有人發現這裡了。”
鳳歌心中大喜,臉上卻沒有絲毫流露,反而嬌嗔:“怎麼可能呢?你就是太多疑。”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我們趕緊走。”馮紹說着,已經開始動手收拾必須要帶走的東西。
鳳歌卻在此時,“哎喲”一聲,皺緊了眉頭作痛苦狀。
“怎麼了?”馮紹跑過來。
鳳歌咬緊了脣,搖着頭按住肚子,虛弱地要往牀上倒。
馮紹忙扶着她的腰,慢慢躺下去,一邊着急地喊:“大夫,快進來。”
彥祖和掌櫃對視一眼,無奈之色,溢於言表。掌櫃只得進屋,爲鳳歌號脈,當他說她並無大礙,她卻刻意閉緊了眼睛,從眼角滲出淚來。
馮紹不忍,讓掌櫃先出去,又安撫鳳歌。鳳歌抽噎不止,卻又裝出隱忍可憐的模樣,含淚對他點頭:“不要管太多,我們趕緊搬吧,我現在只想以後能安安全全地把孩子生下來。”
她若是此刻極力反對搬走,馮紹定會起疑心,然而她這樣乖順懂事卻反而讓馮紹愧疚。
猶豫了片刻,他出門去跟彥祖商量,會不會今天只是杯弓蛇影,要麼稍候一天,等鳳歌好些了再走。
彥祖只是笑了笑,說看他自己決定。
他看看彥祖,又回頭看看鳳歌的屋子,掙扎不已。
彥祖垂下眼瞼,掩住眸底的嘆息,隨後說自己其實本來還有事要辦,若是這邊不急着搬,想先告辭。這也算是給馮紹找個不立刻搬的理由,他忙說讓彥祖先走,不要耽誤了大事。
彥祖他們隨即離開,出了那條巷子,他對掌櫃說:“此人,遲早會毀在自己的心軟上。”
只但願,馮野的出手不要太迅猛,今夜還給馮紹留下點喘息的餘地。然而馮野又怎肯錯過這個機會?就在午夜時分,幾個身着夜行衣的人,悄然躍上了屋頂,爲首之人,正是馮野。
聽覺驚人的啞奴自然不會錯過這聲響,立刻飛身迎上,同時口中發出極怪異的叫聲,向內室的馮紹示警。
馮紹雖然今日沒帶鳳歌走,但因了彥祖之言,格外小心,根本就未成眠。當察覺到屋外有異,立刻去推鳳歌。
而鳳歌今晚一直在等待機會的
到來,同樣淺眠,但她卻裝出迷迷糊糊的聲音,問怎麼了。
馮紹來不及解釋,將她從牀上抱起,將牆邊的衣櫃移開,擠進後方的暗格,又將櫃子挪過來,擋住出口。
格內狹窄閉塞,兩人躲在其中,幾乎連身都轉不過來,爲避免鳳歌隆起的小腹被壓,馮紹只能拼命將身體貼緊一邊的牆壁,但鳳歌仍舊呻~吟了一聲,說擠着她了。
此刻,屋頂上的瞎奴,已經寡不敵衆,馮野則先脫身,跳進院中。
當他走進鳳歌所住的廂房,馮紹未免被發現,本條算點鳳歌的穴道,但遲疑了一下,終究還是隻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他覺得鳳歌已經爲他改變和付出這麼多,他應該試着相信她。卻沒想到,正是這一念之差,害慘了他。
馮野在室內緩緩移動,看見那張牀上凌亂的被枕,眼神凝了凝,伸手去摸,發現尚餘溫熱,料定人還未走遠,便試探着叫:“鳳歌,你在哪裡?快出來,我是馮野,我來接你了。”
鳳歌聽見馮野的聲音,頓時眼眶一熱,不顧一切地咬上馮紹的手,想要呼救。
馮紹瞬間呆住,怒火排山倒海,從心中涌起,立刻翻手卡住了鳳歌的脖子。
鳳歌現在已經被廢了武功,何況有孕在身,怎受得起如此力道,瞬間窒息,眼睛翻白,但她的指甲卻使勁抓着那木櫃的背面,發出沙沙響聲。
馮野辯明瞭聲音的來源,立即一掌推開了那衣櫃,馮紹和鳳歌暴露於眼前,避無可避。
“你若過來,我便殺了她。”馮紹厲聲說。
恍惚間,又彷彿回到了花會祭典那天,自己踩在顏棠身上,威脅彥祖的情景,心仿若入冰海,疼痛都已麻木。原來,她還是騙他,一直在騙他。那些他以爲的甜蜜,不過是他一個人的臆想。她仍舊挖空了心思要人自己身邊逃開。
他的眼睛,看着那張已經逐漸泛紫的臉,悲哀地笑。
“馮紹,有話慢慢說,不要衝動。‘馮野怕他真傷了鳳歌,低聲勸解。
馮紹冷哼,就這樣卡着鳳歌的脖子,將她的腳提離地面,一步步往外走。
馮野不敢貿然接近,只是慢慢往後退。一路相逼着到了院中,此刻的啞奴和瞎奴已經被馮野的人制住。而他們看見此番情景,打算以那二人之命,來作爲交換條件。
可馮野知道這種想法太過天真。果然,下一瞬就見那兩個人,頭驟然歪向一邊。他們自跟着馮紹的那一天起,便知道自己只能成爲主子的幫手,卻不能成爲累贅。若有一天再無法幫主子的忙,就只剩下死,是唯一的出路。
奴婢的命輕如草芥,可鳳歌的命卻不得不珍視。在月光下,馮野已經看出,她身形有異,心中大驚。鳳歌居然……懷了馮紹的孩子嗎?
馮野的驚訝被馮紹看穿,他冷笑:“看到了嗎?她已經是我的女人,你搶她,還有什麼意義?”
已經快陷入昏厥的鳳歌,聞言立刻踢腿,將眼神轉向馮野,表示這一切,並非自己所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