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灼熱而潮溼的呼吸,盡情噴灑在安若溪敏感的耳畔,飄渺的話音,細若遊絲,像無數條冷蛇一樣,哧溜溜的鑽進她的鼓膜間,然後迅速的流竄至四肢百骸,將她整個身子的精髓,都一點一點的吸盡,完全使不出半分的力道來……一顆心,半是冰冷,半是火熱,一邊似被人拋入了千年不化的積雪裡凍着,另一邊卻又似被人推進了熊熊燃燒的熔爐裡化着,這冰火兩重天的境地,相互角力着,彷彿要將她從中生生的撕裂成兩半一樣,但無論誰勝誰負,最終毀滅殆盡的仍是她……“謹王爺……本王與汐兒還有要事要辦……恕不奉陪了……”
男人低沉邪魅的嗓音,悠悠的在安若溪的耳邊響起,那別有深意的“還有要事要辦”幾個字,像是一道驚雷一樣,在她恍恍惚惚的心底,轟然炸開,因爲太過突如其來,以至於她完全想不起來,該有怎樣的反應,有些呆了似的,愣在原地。
淳于焉卻似乎很享受她的手足無措,鼻端深深的嗅了嗅從她身體裡發散出來的馨香之氣,幽深似海的寒眸深處,卻是蹭蹭的升騰起一簇一簇的小火苗,凝住面前女子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隻即將被他吞下腹中,吃幹抹淨的獵物一般。
根本不給她清醒的機會,男人鐵鉗一般的長臂,已經纏上了那纖細柔軟的腰肢,就在他將她拋上馬背的同時,端木謹溫潤的嗓音,卻在背後悠然響起,說的是:
“焉王爺請自便……反正本王閒人一個,有大把的時間,尚會在淳安國待一段日子……今後,一定會常去焉王府拜訪的……”
眸色一厲,淳于焉涼薄的嘴角,卻是扯開一抹泠泠的冷笑,只言未提,頭也未回,便利落的翻身上馬,鐵臂一纏,遂將女子柔弱無骨的嬌軀,惡狠狠的攬在了自己懷中,將她所有下意識的掙扎,全都乾乾淨淨的掐死在萌芽狀態,策馬奔騰,絕塵而去。
端木謹菲薄的脣瓣間,凝着的那一線高深莫測的笑意,卻是愈加的愉悅,就像是見到預料着的某件事,比他想象中,還要有趣一般。
那馬背上緊緊相貼的一男一女,終於一點一點的消失在眼簾之外,端木謹目送着他們遠去的一雙清眸,毫不遲疑的收回,卻是深深的落在某處,漆黑如夜的瞳孔深處,剎那間掠過大片大片未明的浮光,然後又在瞬時盡數斂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妖邪而魅惑的眸色。
“出來吧……”
男人慵懶散漫的嗓音,在淙淙的流水聲中,悠悠然響起,一張俊朗飄逸的臉容上,充滿了好整以暇的姿態,就彷彿漫不經心的在等待着一場期待已久的好戲,即將上演。
這對着空無一人的山谷,自言自語一般的三個字,終於在似乎過了許久之後,從男人凝眸的方向,樹影婆娑間,款款走出一抹窈窕的身姿。
女子絕美的臉容,似躍然宣紙上的九天仙女,溶溶豔光,美麗不可方物,纖足輕點,蓮步緩移,凌波間,有環佩叮噹的清越之聲,有如勾魂奪魄的天籟;包裹住那柔軟嬌軀的一襲淺色衣衫,略顯肥大,越發襯得她身姿如蘭,衣袂飄飄,仿似隨時都會乘風而逝,瑤臺歸去……那美得如同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子,除了蘇苑莛之外,這世間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來。
眸色一深,端木謹一雙清潤的眸子,動也不動的凝在那款款向他走來的女子身上,平靜寂然,一如春水般,內裡卻氤氳着無數暗流洶涌,驚濤駭浪,面上仍一如既往的神色淡淡,彷彿早已約好的一個人,準時的前來赴約而已。
女子款款的停在了距離男人五步之遙的地方。一張瑩潤似玉的嬌顏上,似籠了薄薄的一層輕紗,將一切真實的喜怒哀樂,都阻隔在外面,不爲人知;迎着男人目光的一道視線,明眸似春水一般,流轉着清清冷冷的瀲灩波光,淡漠而疏離。
“本王還以爲是誰躲在暗處,鬼鬼祟祟的偷窺呢?沒想到,居然是焉王府的蘇側妃……”
嗓音悠悠,端木謹一把溫潤的話聲,漫不經心的響起。一雙水色無邊的清眸,斜斜睨在女子嬌豔如花的臉容上,慵懶而邪魅。
不待女子開口,卻是繼續道:“……本王一直以爲焉王爺生性謹慎,一向警覺,別說是被人跟蹤,哪怕是稍有風吹草動,也該立馬察覺……但現在看來,卻不盡然……也不知是蘇側妃你跟蹤的手段太過高明……亦或是焉王爺其時心有所屬,根本顧不得其他的人……竟然絲毫沒有留意到側妃娘娘你的追隨呢……本王都不知該爲側妃娘娘你感到慶幸,還是悲哀呢……”
男人溫文爾雅的嗓音,又平又淡,就彷彿正在向她指出一件最尋常不過的事實……從焉王府到此刻所處的這個山谷,少說也有三十里,而在這漫長的距離中,那得知沐凝汐被擄之後,只稍稍遲疑了一會兒,便立即飛馬追了出去的淳于焉……卻始終沒有發現身後尚有一個女子,悄悄的跟着他……他當時心裡唸的,其後眼裡映着的,都僅僅只有他口中的“汐兒”吧……似水美眸裡,剎那間滑過一道類似於妒忌的殘光,但瞬時卻被女子不動聲色的斂去了,彷彿從來未曾發生過一樣,但對那將一雙眼睛,緊緊釘在她身上的端木謹來說,卻已夠清晰。
男人菲薄的脣瓣間,緩緩扯開一抹清淺的弧度,就像是陡然間發現了一件極之有趣的事情一般,心照不宣的瞭然的同時,卻又迫不及待的想要躍躍欲試。
“謹王爺的好意,莛兒心領了……莛兒只是一時之間,放心不下王爺,也放心不下被謹王爺沒交沒待就帶走的凝汐妹妹,這才追過來的……”
蘇苑莛柔軟嬌媚的嗓音,溫柔而善解,一如既往,字字透着大家閨秀的淡然和疏離,彷彿對男人揭開的真相,絲毫未曾有過影響。頓了一頓,卻是續道:
“……若是謹王爺打算將這件事告訴王爺……莛兒也沒有辦法……不過莛兒相信王爺一定不會怪責於我的……”
女子哪怕只是在說到“王爺”二字時,嬌嫩柔軟的脣瓣間,都彷彿不經意間傾瀉出款款的溫柔與纏綿,讓她一張絕美的容顏,愈加的如同籠了一層薄薄的豔光一樣,美豔不可方物。
端木謹菲薄的脣瓣間,緩緩扯開一抹清淺的弧度。
“像蘇側妃這樣聰明而又貌美的女子……當然有辦法化解任何的危機……”
男人清冽的嗓音,似漫不經心的響起,餘光瞥處,果然便見面前女子精緻的妝容上,有不自覺的神色一閃而過,嘴角間高深莫測的笑意,未曾達到眉眼之間,便已被他斂了去。
語氣一轉,男人低沉的嗓音,卻是柔和的似能滴出水來一般,輕聲開口道:
“……況且,莛兒你該知道……對你不利的事情……本王又怎麼會做呢?”
這近乎於諾言誓語一般的話聲,彷彿氤氳着無限的輕憐密愛,卻又透出一股毫不掩飾的泠泠恨意,這兩種矛盾而極致的情緒,交織在一起,讓端木謹整個人,都陷入一種邪魅而詭異的氣氛中。
心中一沉,蘇苑莛嬌顏上的淡然與溫善,早已在不知不覺間,緩緩卸了去,取而代之的是,越來越清晰的防備與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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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莛兒敢問一句……謹王爺此次來淳安國,是爲着什麼呢?”
女子鮮紅欲滴的脣瓣間,凝着一縷似有若無的冷笑。
“莛兒你認爲呢?”
男人慵懶散漫的嗓音,漫不經心的又將問題拋還給了面前的女子。涼涼的目光,斜斜的睨了她一眼之後,卻是悠悠開口道:
“莛兒,你該知道……本王一切所作所爲,從頭至尾……都只是爲了莛兒你……”
凝住蘇苑莛的一雙清眸,墨玉般的瞳孔深處,濃情密意,像是隨時都會滿溢出來,那樣的溫柔繾綣,那樣的纏綿悱惻,彷彿帶着上天入地,百轉千回,無以訴說的情之所鍾;卻又毫不掩飾的流瀉出,某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決絕與狠戾……女子如櫻的嘴角,泛着絲絲的冷笑。
“謹王爺言重了……莛兒當不起王爺如此重的情意……若非當初謹王爺的興風作浪……莛兒今日又怎會屈居人下,僅僅是焉王府的一個側妃呢?若非謹王爺處心積慮的將凝汐妹妹嫁於焉王府,又怎會惹起如此多的風波?若果王爺真的是爲了莛兒,就應該帶着凝汐妹妹遠走高飛,再也不要出現在我的面前……”
蘇苑莛知道自己一直維持的溫婉,在這一剎那,幾近崩潰,但是她控制不住,一想到適才的一切……淳于焉對那沐凝汐……無論是真心,還是假意……她都不想再看到……如秋水流轉的美眸裡,倏然劃過一道凌厲的精光,妒忌和怨毒,像兩根尖銳的針一樣,扎進蘇苑莛的眼睛裡,並順着流淌的血液,迅速的鑽入她幽暗不見天日的心底深處,並在那裡生根發芽,茁壯成長,鋒利的針尖,在狠狠的刺向別人的同時,哪怕將自己傷的體無完膚,也在所不惜。
端木謹瞧着她珍珠般的瞳孔深處,藏也藏不住的嫉恨,似翻滾激盪的海水一樣,慢慢的上涌、漫延、澎湃,終至將她毫不留情的淹沒。
這樣的發展,不正是他所期待,並一手推動的嗎?效果比他預期中的還要好呢……男人菲薄的脣瓣間,緩緩扯開一抹笑意,邪魅而殘酷。
“莛兒……你也感覺到了汐兒對你的威脅之感嗎?”
端木謹嗓音悠悠,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幸災樂禍之意。當見到面前的女子明眸中倏然劃過的一道厲光,嘴角凝着的那抹笑意,也便越發的加深。
“說起來……汐兒跟從前相比,真的是大徑相庭、判若兩人……就連本王與她久別重逢,再見不過數面,有時候都會不自覺的被她迷惑,被他吸引呢……更何況是焉王爺……跟她朝夕相對,夜夜纏綿呢?”
那“朝夕相對、夜夜纏綿”八個字,像一柄利劍一樣,刺向蘇苑莛的心頭,明知道他是故意說給她聽,但因爲偏偏又是事實,所以才尤其令人憤恨難抑。
“既然謹王爺如今對凝汐妹妹這般的心有慼慼……大可帶她遠走高飛,雙宿雙棲……就不需在此酸言醋語了……”
女子嬌豔如花的容顏上,神色疏離而寡淡,平靜冷硬,不帶半分半毫的情緒。
“本王怎麼覺得在此酸言醋語的那個人……是莛兒你呢……呵呵……”
低低的淺笑聲,從端木謹菲薄的脣瓣間,悠然的傾瀉而出,如銳器刮過生鐵,似粗糲的沙石,狠狠揉搓在嬌嫩的肌膚上,刺耳而錐心。
“汐兒,你自己也說……本王處心積慮的才讓汐兒嫁給了焉王爺……現在好不容易纔卓有成效,試問本王在這個時候又怎麼可能收手呢?那豈不是白費了本王的一番心機嗎?好戲纔剛剛開鑼,現在纔來說不唱,未免也太過掃興與無趣了……”
男人淡淡瞥了一眼面前的女子,嗓音沉穩如水,繼續道:
“況且……就算本王肯帶汐兒走,汐兒也肯跟本王走……但焉王爺呢?你認爲今時今日的焉王爺,還會捨得放她走嗎?”
那最後一句“……還會捨得放她走嗎?”,在蘇苑莛幽暗不見天日的心底,瞬時掀起一片驚濤駭浪,莫名的恐懼,像是絕了堤的洪水一般,迅速的漫延開來,衝撞在體內的每一個角落裡,稍不留神,便會將她毫不留情的淹沒,毀滅。
不,她決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流光瀲灩的明眸中,濃烈的妒忌,漸漸化成無窮無盡的怨恨,如淬了劇毒的利劍,蓄勢待發。
“會與不會……試過才知道……”
女子嬌媚柔軟的嗓音,如世間最動聽的樂聲,但語氣中凝着的那一線勢在必得的殘戾,卻似毒蛇興奮的吐着信子時,散發出來的陰寒腥冷的氣息。
這樣的蘇苑莛,是男人從來沒有見過的……陌生到再也無法跟從前溫柔輕淡的女子聯繫在一起……眸色一閃,端木謹一雙諱莫如深的清眸中,劃過一線恍惚。
“看來這些時日來,變了的人,不止汐兒一個……焉王爺同莛兒你……也都不可同日而語……”
男人菲薄的脣瓣間,緩緩扯開一抹清淺的弧度,一時之間,倒分不清他是喜,是怒。
蘇苑莛心中由是一動。凝向他漆黑瞳仁的一雙明眸,如秋水般靜靜流淌,似有若無的繾綣,仿若不經意的傾瀉,柔媚嬌軟的嗓音,徐徐開口問道:
“那你呢?今時的謹王爺,可還是當日的端木大哥?”
那“端木大哥”四個字,仿若從喉間,百轉千回,一絲一絲的織成的,飄渺的似一場朦朧美好的夢境,如真如幻,半醉半醒……神思一片清明間,卻仍爲着這久違的“端木大哥”四個字,而心頭一恍,端木謹深深望住面前女子水漾流轉的一雙翦瞳,菲薄的脣瓣間,卻漸漸的泛起縷縷清冷的笑意,溫潤的嗓音,輕柔的似能滴出蜜來一般,悠悠開口:
“是與不是……只在莛兒你的一念之間……”
男人諱莫如深的清眸深處,毫不掩飾的氤氳着層層疊疊的戲謔與邪魅,纏綿繾綣和殘酷狠戾,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同時激盪在墨玉般的瞳仁裡,吸着落入其中的人影,若是不能爲他沉溺,便毫不留情的將她毀滅。
蘇苑莛只覺細緻滑膩的肌膚上,瞬時爬滿了一粒一粒的雞皮疙瘩,那種不寒而慄的觸感,危險而恐懼。
端木謹斜睨在她嬌豔如花的臉容上的眸色,劃過一抹微不可見的流光,嘴角凝着的弧度,卻是緩緩的加深,盪漾。
“本王也很期待如今的焉王爺,對汐兒……到底是有幾分真心,又有着幾分的假意……”
這充滿期待,與幸災樂禍的話聲,如一條冷蛇一樣,哧溜溜的爬進蘇苑莛的耳膜,順着血管,鑽入心房裡,然後狠狠的啃咬了一口,就連那溫暖的小腹之處,都驀然一涼,竟有隱隱的疼痛之感。
鮮紅欲滴的嬌嫩脣瓣,緊緊抿着,半響,女子瑩潤似玉的臉容上,卻已斂去了一切的暗流洶涌,回覆成一如既往的淡然而疏離,嗓音輕淺,徐徐開口:
“時間不早了……王爺回府之後,見不到汐兒與腹中的孩兒,該擔心了……若沒其他事情,莛兒要先告辭了……謹王爺自便……”
話音剛落,女子不再耽擱,翻身上馬,因是顧着腹中的骨肉,動作尤其的優雅與小心。
端木謹涼薄的嘴角,笑意愈加的濃厚,就像是聽到了一件極之有趣的事情一般。
“是呀……蘇側妃還是趕緊回焉王府的好……本王先前看着焉王府一副恨不得將汐兒一口吃掉的樣子,還真是爲她擔心呢……”
蘇苑莛柔軟的身子,在馬背上,有不能自抑的僵硬。
“多謝謹王爺的提醒。”
眸色一厲,蘇苑莛頭也未回,策馬而去。
端木謹望着她窈窕的身影,漸漸消失了目光的盡頭,脣角盪漾的笑意,愈加高深莫測,然後緩緩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