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邪肆話聲,語調漸低,說到最後一句,赫連煊驀地俯首於女子耳畔,滾燙吐息,就這樣拂過她敏感的耳垂,如願以償的感受着,身下嬌軀不能自抑的輕顫……赫連煊似乎陡然間心情大好,不過一瞬,卻已盡數斂去,眸光冷而厲,沁出叫人寒慄的溫度。

高大身軀,毫不留戀的從女子身上移開,赫連煊驀地站起,俊朗臉龐上,冷凝神色,涼的似一塊冰,瞧也不瞧那尚躺在原地的女子,彷彿適才的耳鬢廝磨,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身上壓着的重量,陡然減輕,夏侯繆縈竟一時之間有些不適應,只愣愣的望着那立於牀前的秀拔身姿,卻是連爬起身這麼重要的事情,都給忘了。

赫連煊居高臨下,冷冷瞥了她一眼。

“夏侯繆縈,記得今天本王對你說過的話……”

不鹹不淡的丟下這麼一句話,赫連煊似連多待在這裡一秒,都不耐,旋即轉身,拂袖而去。

夏侯繆縈卻是一邊回想着他今天到底都說過些什麼,一邊終於反應過來,慢慢爬了起來。

再擡頭之時,卻只見男人高大身姿,一隻腳已是踏出了房門之外,但不知爲何,竟驀地一頓。

夏侯繆縈一顆心,隨之無甚出息的跳了跳。恍然間,便聽得男人嗓音薄寒,劃破滿室的漣漪:

“別怪本王沒有提醒過你……夏侯繆縈,離慕淮安遠一點……”

夏侯繆縈心中,又是不由的一跳。還未等她細細咀嚼這番話的意味,男人卻已是頭也不回的走了,由始至終,再沒有多看她一眼。

此時,屋內暗沉,惟有幾株搖曳的燭火,閃爍不定,將他忻長挺拔的背影,照的忽明忽暗。

夏侯繆縈愣愣的望着他芝蘭玉樹般的身姿,漸漸消失在眼簾之外,直到什麼也看不見。只是,心中一時之間,卻不知是何滋味。

男人的話,尚紛紛擾擾的纏在耳畔,糾結在一起,半點頭緒也無。惟有最後一句,清清楚楚的迴盪在空氣裡……離慕淮安遠一點嗎?夏侯繆縈苦澀一笑,赫連煊,你知不知道,我最想離得遠遠的那個人,是你……偌大的溶月居,一時沉寂如墳墓。惟有燃了一半的明晃火燭,偶爾爆裂出幾聲噼裡啪啦的脆響,聽來妖異而詭譎。

夏侯繆縈抱着膝蓋,窩在牀榻的一角,一動不動望着窗外。

夜色越發的沉了。

接下來的幾天,夏侯繆縈倒也算是過得太平。

自從那日赫連煊在溶月居莫名其妙的發了一通火之後,卻也沒再來找過她的麻煩。聽聞是秦侯派他去地方上辦什麼事情了……當然,這不是最重要的,重點在於,這趟差事,大概也許可能,原本是屬於那六王爺赫連爍的……禍起蕭牆,赫連炘因爲調戲王嫂一事,被罰閉門思過三個月,秦侯子嗣單薄,身邊只剩赫連煊一個能用,遂將重擔壓在了他的肩縛之上……事情這樣的湊巧,真是叫夏侯繆縈不多聯想都不行。

不過,帝王家這些爾虞我詐,明爭暗鬥之類的,夏侯繆縈也就聽個熱鬧,不打算往心裡去。對她而言,赫連煊那隻變態不來找她的麻煩,已經是極大的恩典了……她巴不得這趟差事永無了期,他再也回不來呢……呃,這樣想,是不是有點惡毒呢?夏侯繆縈不厚道的笑了。

將剛剛照着《禹氏秘錄》煉的幾味藥粉,小心翼翼的收好,夏侯繆縈一邊認真的洗着手,一邊忖思着什麼時候找個人試試她的成果,不知不覺,日已西斜,華燈初上了。

閒下來,無所事事,夏侯繆縈突然覺得有點餓,這纔想起,先前她吩咐穗兒去廚房準備飯菜了,算下來,去了也有大半個時辰了,這小妮子卻到現在還是不見蹤影……不會出什麼事情吧?夏侯繆縈心裡沒來由的咯噔一下。正想着要不要出去找找的時候,便見敞開的雕花木門裡,踉踉蹌蹌的竄進一道身影來。定睛一看,卻不是那剛纔還心心念唸的小丫鬟穗兒,又是誰?

只是,她這一身狼狽模樣,還有俏臉上那又紅又腫、觸目驚心的五個手掌印,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穗兒,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心中一凜,夏侯繆縈趕緊向前扶住她,既驚且怒的問道。

“公主,奴婢沒事……”

明明話聲已經帶着哭音,但這小丫鬟顯然不想她家公主爲她擔心,只低着頭,逃避着對她傷勢的查驗。

“都被人欺負成這樣了,還說沒事?”

夏侯繆縈一口氣堵在胸口,又急又恨,迫着她擡頭,望向她臉頰上那血跡斑斑的五個手指印。

“告訴我,是誰下的手?”

心裡一疼,夏侯繆縈咬牙問道。

但見小丫鬟瞬時撥浪鼓搖着頭,言辭閃爍,手足無措的示意着她家公主不要再問了。

“說啊……”

夏侯繆縈更是心焦,一邊輕柔的幫她處理着傷口,一邊催促着事情的真相。

穗兒尚沒有回答,但聽溶月居里卻突然響起另一道驕縱凌人的嗓音,劃破一室的暗流洶涌,說的是:

“是本宮吩咐人教訓這個賤婢的,你能拿我怎樣?”

這樣目空一切的話聲,除了那柳依依之外,再無別個人選。

夏侯繆縈順勢望去,果然便見她一襲鵝黃色的紗衣,俏生生的站在門口,在她身旁,與她並列而來的,正是那赫連煊的另一側妃沈嵐霜。她二人身後,又各跟着一名貼身侍婢。

夏侯繆縈霍的站起來。長腿如蟹,驀地逼近那柳依依的面前,揚聲道:

“拿你怎麼樣?柳姐姐你沒聽過一句話嗎?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你打了我的丫鬟,我再打你一巴掌,就當扯平了……”

女子凌厲眉眼,氣勢逼人,唬的柳依依心肝一顫。

“你敢……”

那一個“敢”字,餘音尚且嫋嫋,卻只聽“啪”的一聲,耳光響亮,清澈的迴盪在偌大的溶月居里,經久不散。

夏侯繆縈收回揚起的手勢,她這一巴掌,用了十分的力,震得自己的手臂都微微的發麻。正想着自己是不是太沖動了點,但是一瞥見身旁丫鬟俏臉上那縱橫交錯的五指印,心中便一狠,只冷冷的瞅着對面的罪魁禍首。

死寂,空氣裡死一般沉寂。

“你……夏侯繆縈,你竟敢打我?”

半響,柳依依彷彿纔回過神來,一隻手捂着火辣辣的臉頰,剩下的另外半張臉,卻是寫滿了不可置信,震驚過度,一時之間,倒忘了要發作。

夏侯繆縈瞧着她杏眼圓睜的模樣,泠泠一笑:

“打都打了……你還問我敢不敢?”

說這話的女子,神情傲然,眉目間暈開的流光,似肆意盛放的妖嬈玫瑰,嬌豔花瓣下,長滿了銳利的刺。

柳依依自小嬌生慣養,何嘗見過這樣的架勢?頓時一滯,連話都說不利落了:

“你……你……”

夏侯繆縈瞅着她染着鳳花汁的芊芊玉手,顫巍巍的指向自己,捉弄之心立起,驀地踏前一步:

“我怎麼了?”

右頰上的餘痛還在,柳依依心有慼慼,驚慌失措,幾乎本能的向後退去,腳下不由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幸虧身邊服侍的婢女終於反應過來,一把扶住了她,縱然這樣,卻也是手忙腳亂,狼狽至極。

夏侯繆縈眼瞅着她這副樣子,爲穗兒打抱不平的一口氣,消了消。

卻見那一直不動聲色,有如旁觀的沈嵐霜,此時竟是眸色一斂,挺身而出,勸道:

“繆縈妹妹,有話好好說……你我姐妹份屬王爺的妻妾,你就這樣不分青紅皁白的打了柳姐姐一巴掌,只怕傳出去,對繆縈妹妹你不好……”

夏侯繆縈聽她言辭切切,一字一句,既替柳依依出了頭,又看似十分的爲她着想……這樣一個白蓮花般存在的人物,真真看起來無辜又良善,但是,此刻她既與柳依依一起出現在這裡,難道會不知先前發生了什麼嗎?星眸微眯,夏侯繆縈冷冷一笑:

“不分青紅皁白嗎?那嵐霜姐姐你不妨告訴妹妹,到底是怎樣的青紅,怎樣的皁白,值得柳姐姐將我的丫鬟打成這樣?”

那沈嵐霜沒有料到她對着自己,也是氣勢凌人,早已準備好的一番說辭,瞬時一噎,張口也不是,閉嘴也不是。只一雙美目,波光流轉,卻是朝着柳依依身旁服侍的婢女,微不可察的瞥了瞥。

便聽那環翠立馬道:“是這個賤婢,先對我家娘娘不敬的……”

夏侯繆縈目光涼涼掃向她。

繞這環翠平日裡也算是口齒伶俐,但眼見着這王妃娘娘輕飄飄的一個眼神射過來,卻也是不由的心裡發憷,語聲說到最後,竟漸次低了下去,漫出些惴惴的心虛。

夏侯繆縈冷笑一聲:

“賤婢?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這不鹹不淡的回敬,堵得在場幾個人,皆如吃了蒼蠅般,一時之間,倒不知該如何反擊了。

夏侯繆縈也不着急,只好整以暇的等着,看她們還打算出什麼幺蛾子。

但見那柳依依在連番的震驚過後,終於緩過勁來,卻是一把甩開婢女的攙扶,氣急敗壞的向着她吼道:

“夏侯繆縈,你不要太過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