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解救
東周軍營,大太監懷恩小聲喝道小太監,“虛,輕點,皇上服藥睡下了。”
小太監立即噤若寒蟬,他朝懷恩招了招手,指指西邊的將營。
小太監是懷恩新收的幹孫子,爲人聰明伶俐,又善解人意,善於揣測聖心,深得懷恩歡喜。
因爲歸途太過無聊,凌滔又重病,大軍只能慢慢前行。小太監們經常在將營裡設些小賭,飲飲小酒打發漫漫歸途的寂聊。
小太監們有什麼好處,自然不會落下懷恩,時時會叫上懷恩去樂一樂。
懷恩看了熟睡的凌滔一眼,知道凌滔一時半會不會醒來,這才吩咐乾清宮的太監看望凌滔,自己躡手躡腳走過去。
“你這猴孫子,誆咱家來這裡,說不出一個好來,咱家定不饒恕。”懷恩道。
“爺爺,小蜻蜓什麼時候敢對爺爺不敬?”小蜻蜓道。
懷恩瞪了他一眼走進將營。
小蜻蜓陪着笑臉看他走進去,直到懷恩的背影消失,臉上的笑意立即被一抹陰冷取代。
小蜻蜓在門外站着,只聽見營房內傳出一聲沉悶的驚呼聲,接着是有人奮力掙扎的聲音,然後是砰砰兩聲悶響,最後將營徹底安靜下來。
小蜻蜓知道得手了,整整衣裳往乾清宮走去。他向正在看望凌滔的兩個小太監走去,壓低聲音道:“爺爺叫奴才來看着皇上,叫兩位去將營喝上兩杯驅驅寒。”
在乾清宮小蜻蜓人緣挺好,兩人自然信任他,一聽是懷恩吩咐的,又可以吃酒,小太監自然爽快應了,立即起身往將營走去,從此再沒有人看見他們在皇宮出現。
小蜻蜓在他們身後冷笑,這才慢慢接近凌滔的龍牀。
龍牀裡傳來渾濁的呼吸聲。
小蜻蜓握緊匕首,朝着龍牀上的凌滔刺去。
睡夢中的凌滔忽然感到危險迫近。竟然在這一刻清醒過來,可是已經遲了,匕首狠狠刺進凌滔的肩膀。
“刺客!刺客!護駕!”凌滔吵啞着聲音喊道。
懷恩怕人多影響凌滔休息,所有的太監宮女都被轟得遠遠的。僅留幾個貼身侍候着,又被小蜻蜓一個個引進將營。凌滔是重病之人,力氣不大,他的喊叫聲竟然沒有驚動將營外的侍衛。
小蜻蜓見一刺竟然沒有刺死,又揮着匕首刺過來。
凌滔的肚子又中了一下。再也無力掙扎,只能閉上雙眼任由小蜻蜓又舉起匕首。
忽然,“當”的一聲,匕首被利劍打落在地上,白衣少年劍尖輕輕一挑,就挑斷了小蜻蜓的腳筋。
小蜻蜓見勢不妙,立即張嘴想咬舌自盡,利劍輕輕一翻,立即挑短了他的舌頭。
凌滔嚇得面如土色,人在受挫折面前顯得特別脆弱。他神情激動地喚了白衣少年一聲,“錦兒!”
這是自凌錦懂事來,凌滔第一次充滿父子情喚他。
凌錦轉過身來,神情淡淡看了凌滔一眼,卻什麼也沒有說,就象看一個普通的親人沒有兩樣,也只是一眼,然後邁步出去喚人。
等一大堆侍衛宮女太監圍在凌滔身邊,凌錦早已離開了。凌滔在一大羣人面前尋找凌錦的影子,發覺他離去了。心底油然生出一股悶氣來。
“逆子,也不知道問候父皇一聲。”凌滔悶悶道,可是這一聲逆子,卻是充滿着柔情。與往日厲聲喝道的逆子,有着天壤之別。
凌滔不知道,其實凌錦早收到了密報,心中原想置身事外,不理會任何宮廷之事,想想畢竟是他生父。又怕被泉下的瑾妃會責怪他,這才慢吞吞趕來救駕,以全與瑾妃的母子之情,而不是與凌滔的父子之情。凌滔若知道凌錦竟然置他性命不顧,可能會直接被氣死。
凌滔雖然不知道刺客是誰派來,也猜到皇宮中出了大事。
“嚴查!給朕嚴查!”凌滔喝道。
小蜻蜓經受不住嚴刑拷打,終於供出是麗貴妃指使,他曾受平陽候活命之恩,所以鋌而走險混進宮來,願意以性命還當日之恩。
“加速回宮!”凌滔怒道。
平陽候府,密室內。
“啪”的一聲,氣極的平陽候打了跪在面前的紫衣宮女一巴掌。
紫衣宮女用膝蓋跪着向前行,哭泣道:“父親,救我!救救嬌嬌兒。”竟然是偷偷出宮的麗貴妃。
“嬌嬌兒,你怎麼如此糊塗?”平陽候老淚縱橫,太子做下這等傷風敗俗之事,我們可以以清君側的名義起事,事成固然好,就算事敗還有留一條性命。你卻派人刺殺皇上,誰給你這麼大的膽子?”
“父親,女兒知錯了,你救救女兒。”麗貴妃現在也六神無主了,她原料定凌滔的死是萬無一失的。
“爲父韜光養晦這麼多年,就是爲了時機成熟可以助你一臂之力,讓慕容氏永久不衰,你卻急功近利,做出如此逆天之事。嬌嬌啊,我們的好日子到頭了。”平陽候長嘆道。
“父親,嬌嬌是神似南詔楚楚的人,皇上舍不得嬌嬌死的。”麗貴妃心裡還存一絲希望,她天天如此刻苦觀鳥是爲了什麼?不就是使自己與南詔楚楚越來越象,日後保住一條小命嗎?
“嬌嬌兒,你能看透男人,卻揣測不透身爲帝王的男人。”平陽候道,“爲父言盡於此,你回宮吧。”
麗貴妃目的未達到,哪裡肯走,“父親,你若向皇上交出六妹,說不定能救我們一命。”
平陽候看了這個女兒一眼,目光有些冷。
“嫣兒已被我除族,與平陽候府再無關係。”平陽候冷冷道。
“父親,你明明知道她能救我們,爲何不……”麗貴妃不悅道。
“嬌嬌兒,這趟水已經很渾濁了,不要再扯上任何人了。”平陽候道,“不成功便成仁,該來的總會來。回去吧,想辦法給端王留一條活路吧,他還是個孩子。”
麗貴妃心有不甘地走了。
凌滔絕想不到,他出去僅僅二個月。麗貴妃已經轟轟烈烈掌握了整個宮延,軟禁皇后,軟禁丹貴妃,聯合大臣廢掉太子監國。端王已經代替太子監國。
他真小看了這個女人及平陽候府,作爲帝王,他的目光一直在南宮世家及錢家等外戚身上,卻很少將目光放到膽小怕事,爲人圓滑。卻又好大喜功的平陽候身上。正是因爲平陽候成了一條漏網之魚,才差點釀成宮變。
“父皇,父皇,兒臣知錯了!是那個賤婦勾/引兒臣,兒臣年少無知,氣血方剛,哪裡經受得起如此妖豔賤婦的勾/引?”太子跪在凌滔面前,痛心疾首爲自己開脫。
“你有何話要說?”凌滔冷冷望着丹貴妃。
“我無話可說,只求皇上將我骨灰交給慕容六小姐,任她處置。千萬別將我送回丹國。我寧願在異國他鄉做個孤魂野鬼,也不願回故里。”丹幽若看也不看太子一眼,她對這個男子,已經沒有情,更沒有愛,只有心死。
“請皇上轉告慕容六小姐,我的人髒了,心卻是乾淨的。”丹貴妃道。
“爲何選她?”凌滔問道。
“她是我在東周唯一信任的人。”丹貴妃言畢,一頭撞向白玉柱上。
東周百姓永遠忘記不了這一年的春天,用血流成河來形容京都一點也不爲過。
錢皇后病亡。丹貴妃斃,麗貴妃被打入冷宮。太子病故,端王被貶爲平民。
當任家、藍家被滿門抄斬時,衆臣恍然大悟。原來平陽候身後是任家和藍家。其實,任家和藍家很冤枉,他們死都死了,卻被扣上亂臣賊子的罪名。
任銘看着刑場上滿門男女老少,心裡悔之無及,他回憶起十五年前帶兵攻進南詔皇后的那一晚。如果他將那個美得令人窒息的女人帶回來,今日的一切是不是不會來?
藍逸臨死前也憶起了那驚爲天人的一眼,這是他欠那個女人的!他自盡在書房裡,最後落得個畏罪自殺的罪名。
往日威嚴肅靜的平陽候府內亂作一團,大批羽林軍封鎖了候府,下人們亂七八糟地逃命。
“母親,母親,你讓我們去死!”二房未出閣的慕容小姐哭着喊道,與其賣入青樓,還不如干乾淨淨死去,至少身子還是乾淨的。
“宛兒,宛兒!”慕容二夫人哭得死去活來,她捨不得女兒年紀輕輕就喪生,可漫漫人生長路,等待女兒的又是什麼呢?
“害死爹孃的賤貨,生你有何用?”馮夫人哭哭啼啼,心裡恨慕容嬌恨得要死。
“妝兒呢?我的妝兒的爲何不來見我?”馮夫人哭道。
她現在唯一的希望就在慕容妝身上,奈何慕容妝一直沒有露面,不曾派人來說過一言半語。倒是慕容雙,平陰候世子陪着回來了幾次,整個人愁腸百結。
凌辰更不用說了,慕容嫣沒事就好,其他人,不在他關心的範圍內。
“安靜!安靜!”羽林軍將手中的刀往馮夫人面前一伸,馮夫人頓時嚇得面如土色。
“我不要做官妓,我不要做官妓。”慕容倩大叫道,“我要回家廟唸佛經。”
等在慕容倩面前的,就是賣身入青樓,永遠刻上官妓的烙印。她自從進了家廟,一直吵鬧着要出來,她討厭唸佛經!現在卻連唸佛經都是一種奢望。
“安靜!安靜!”羽林軍大喝。
慕容倩哪裡肯定,依然吵鬧不休。羽林軍舉起尖刀,往慕容倩身上刺去,鮮血頓時流了一地。
“殺人啊!殺人啊!”馮夫人嚇呆了。
看着這一切,平陽候老淚縱橫。他死不足惜,卻害了全族兩萬多條人命。
慕容白是近日最難過的,他明明是重生的,卻眼睜睜看着這一切重演而無能爲力。
“你有白髮了!”慕容嫣走過來,清冷的聲音如夏日炎炎的冰涼,澆去慕容白的煩躁。
“六妹,我真沒用。”慕容白沮喪道。
“你想救他們?”慕容嫣歪着頭來看他。
慕容白苦笑,“六妹,別用這樣的目光來看我。我是恨的,可是血濃於水,我不能看着他們一個個死去。”
慕容白望着院子上空幾朵孤單的白雲,喃喃道:“他們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慕容嫣也擡起頭看這些漂浮的白雲,也喃喃自語,“他們也是,我唯一的親人。”
就憑慕容候在那刻將她摘出來,她也覺得這個爹不算太壞。就算這是一種算計,也有些許的真誠在裡頭。因爲還要看她中不中計。
她真的有辦法可以救慕容氏一族。
“你真想救他們?”慕容嫣又問。
“六妹,你難道不想救?”慕容白何等聰明,一眼便看出慕容嫣所想。
“你說要救,我便救。”慕容嫣道。
慕容白定定看着她,卻是不言語了。
慕容嫣卻明白了,他想救,卻怕她爲難。所以他不說話了。
天山上,歸七正在茅屋前打座。
“什麼?你要與凌滔做交易?”歸七終於睜開眼來。
“你不同意?”慕容嫣道。
“這些士兵,都是公主的了,公主要如何處置,臣無權過問。”歸七語畢,又閉上雙眼。
“承讓了!”慕容嫣微笑道,這是相識以來,她第一次對歸七露出笑臉。
皇宮,乾清宮內。
“若朕不同意呢?”凌滔看着跪在面前的慕容嫣。
“一個人換一條命。民女覺得皇上沒有不同意的理由,這買賣怎麼算都是皇上賺到了。”慕容嫣道,“慕容氏經過這一次,已經元氣大傷,再難成大器,皇上可以高枕無憂。”
“南詔王的兩萬精兵換慕容氏全族萬人命。朕總覺得不是很划算。”凌滔道。
能不能再添點?這是南詔王的親兵啊!這十多年來,他花了多少精力,折損多少人馬,都不曾損失南詔王一草一木,這回卻主動送到面前來,他怎能放過?
“既然皇上認爲不划算,那就算了,當民女沒有來過。”慕容嫣擡步就走。
“回來!”凌滔無力道,怎麼說走就走?早知道是以一換一,他就應該把那些三姑六婆丫頭下人全抓起來,怎麼也得湊夠三萬吧?
凌滔下旨,慕容氏全族免去死罪,全部貶爲賤民,三代不能爲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