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夏來,小思寧已經能蹣跚學步,嘴裡偶爾蹦出幾聲娘,雖然音不準,但是也能讓大人很歡喜了。
祁長錦仍然音訊全無,不過讓所有人鬆了口氣的是,映初自從元宵節後,就恢復了以前的樣子。即使派出去尋找祁長錦的人,送回來的一直都不是好消息,她也能很平靜的面對。
很快就到了明帝的壽誕,往年明帝都辦的簡單,今年恰逢三十而立,國泰民安、風調雨順,在朝臣的建議下,明帝便決定熱鬧的操辦一場壽宴。
明帝派人去西疆傳旨,招祁國公回京。
消息傳到祁國公府,所有人都很高興,祁國公已經十載沒回京城,如今祁國公府沒有男主人,雖然大少夫人持家有道,但到底是女人,衆人一聽老國公將歸,就頓時有了主心骨。
映初並不覺得高興,祁家如今處境微妙,老國公在西疆坐鎮,他們一家才能安然無事,老國公一旦回到京城,皇上大可以像留着長錦一樣,讓老國公一直滯留在京城。
祁家在西疆是無冕之王,以前皇帝指望祁家抵禦西域,不得已只能容忍着,而今西域大亂,短則五年,長則數十年都不會平息,皇帝不趁着這個機會收回祁家手中的兵權,更待何時?
飛鳥盡良弓藏,這一直是每個皇帝都擅長的把戲,當今明帝更是不止一次做過這種事。
然而皇上聖旨已下,不得不從。收到聖旨的第二天,祁國公就領着一支親兵,帶着獻給明帝的賀禮,立刻北上了。
祁國公到京城的這一天,映初和祁安茹、祁安琳一起到城門口迎接。
祁國公的親兵離京城二十里的地方就不能靠近了,祁國公只帶了幾十個隨從,押送着賀禮進京。
映初有十幾年沒有見過這位外公了,祁國公的頭已經斑白,歲月在他臉上留下深刻的皺紋,也許是長時間的趕路,臉上顯出幾分疲憊,腰卻挺得筆直,一雙威嚴的眼睛也非常有神,但仔細看的話,能從裡面看出明顯的滄桑。
祁安茹對祁國公的記憶更是淡薄,僅有的印象中祖父是個不苟言笑的人,對哥哥非常嚴厲,對自己則十分寵愛。
等映初迎上前去,喊了聲國公爺時,祁安茹纔不確定的跟上前,試探的也叫了聲祖父。
祁國公翻身下馬,目光在兩人身上來掃過,最後定在祁安茹身上,聲音威嚴中透出幾分溫和:“是安茹吧,已經長這麼大了,長的很像你娘。”
祁安茹頓時鼻子一酸,剛纔的惶惑懷疑立刻都消失了,孺慕的看着自己唯一的血親:“祖父,安茹好想你!”
祁國公臉上沒什麼表情,眼神卻柔和了許多。
祁安茹把眼淚忍回去,介紹映初道:“祖父,這是映初姐姐,是哥哥的妻子。”
映初恭敬的行了個禮:“映初見過祖父。”
祁國公點點頭,審視的看了會兒映初,他遠在西疆,也聽過這個孫媳婦的事蹟,單看外表,完全看不出她會是手腕厲害的女子。
祁安茹又讓奶孃把思寧抱過來,略帶心虛的道:“這是哥哥和嫂子的孩子,小名叫思寧。”
祁國公看着思寧,微微怔了一下,疑惑又驚訝。
“祖父你看,”祁安茹笑道,“思寧長得很像姑母和暖言表姐,眼睛鼻子就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所以他才覺得驚訝疑惑,長錦的孩子,怎麼可能會像祁家人……
映初道:“祖父趕路辛苦了,還是先回去休息吧,待晚上吃過飯後,我們再說話。”
“對,我們先回家,”祁安茹一點都不畏生的拉住老國公的袖子,“祖父,晚上我親自下廚,做一桌好菜,讓祖父嚐嚐我的手藝!”
看着熱情歡迎自己回家的孫女和孫媳婦,祁國公臉上的皺紋似乎都化開了,嘴角也有了一絲笑:“好,回家!”
京城的一切對祁國公來說都熟悉又陌生,唯有祁國公府裡變化不大,老太君念舊,長房這邊每年修繕維護,但是格局並未變過,一切都是祁國公熟悉的樣子。
祁國公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祠堂裡看望亡妻,映初和安茹等在外面沒有進去,她們隱約能聽到裡面傳出老國公的說話聲,像是在對老太君述說着近些年的經歷。
她們在外面靜靜的站了一會,就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晚上,一家人吃了一頓豐盛的晚餐,老國公很喜歡咿咿呀呀的小思寧,一輩子沒抱過兒子孫子的老人,把重孫女小心的抱在懷裡,儘量放輕手腳的喂她吃東西。
“哎呀,祖母,那個不能給她吃!”祁安茹連忙阻止老國公,他正準備把一小塊牛肉往思寧嘴裡喂。
老國公放棄了牛肉,又夾了塊獅子頭,祁安茹連忙又說:“這個也不能給她吃!”
從來沒帶過孩子的老國公見孫女盡跟自己唱反調,立刻惱了:“你沒看見她就盯着這幾個菜嗎,她想吃爲什麼不給她吃!”
祁安茹於是耐心的跟他講,小孩子腸胃弱,吃不了這樣的東西,讓他喂思寧喝湯。
結果老國公三勺子總有兩勺子喂到思寧臉上,小思寧非常給曾祖父面子,不但不哭,反而咯咯笑,弄得老國公更稀罕這個寶貝疙瘩了。
映初在一邊看着,笑容一直沒斷過。老國公對兒子孫子很嚴厲,現在卻輕易的被一個重孫女化成了繞指柔。
溫馨的日子沒過兩天,老國公就忙着接待上門拜訪的同僚,然後就到了明帝壽誕這天。
壽宴在太和殿舉辦,許多外放的官員都趕回來爲皇上祝壽,席位從太和殿內一路擺到太和門,所有五品以上的官員及命婦都有幸能參加宴會。
此時宴會還沒開始,太和殿外已經到滿了人,朝臣、命婦正三五成羣的聚集在一起說話,歡笑聲不絕於耳。
祁國公一到場,幾個同僚立刻熱情的迎上來,將他包圍在中間。
映初看到荀老太君,正要走過去打招呼,旁邊一個人迅朝她走過來。
“映初!”喬殊彥喚道。
“喬公子,”映初看到他,對他笑了笑,“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喬殊彥與映初確實很久不見,比祁長錦在的時候,見面次數還少,半年下來,只偶爾在外面碰到過幾次,喬殊彥並沒有刻意去找過她。
喬殊彥心裡始終留有愧疚,就算祁長錦留有遺言,讓他照顧映初,他也只是暗中關注,給予幫助,朋友妻不可戲,他嚴守界限,不越雷池一步。
然而不代表他就真的忘得了映初。此時見映初明朗的笑容,喬殊彥心中立刻就歡喜不少,語氣也輕鬆起來:“誰說無恙,你沒看我頭都愁白了,這半年過的可苦死了。”
他當時一回京,就在洗塵宴上忤逆了皇上的意思,皇上嘴上不說,心裡當然十分不悅。
然後就是關於兵權的敏感問題,他早就打定主意不放手,自然更讓明帝不悅,然而有喬太師等重臣力薦,經過一番波折,他從北地帶回來的二十萬大軍最終盡歸他手。
現在人人見到他,都要喊一聲喬將軍了。也因此,他本就旺盛的桃花運開的更加燦爛,還有官場的應酬,讓他煩不勝煩。
映初輕笑,官場於喬殊彥來說的確是束縛,不過他已經不是當年的浪蕩公子,擔起了自己應當擔的重任。
這半年,喬太師笑容天天掛在臉上,老懷安慰。大概唯一讓他焦急的就是自己這個兒子還是不肯定下心來娶親,別人的重孫子都抱好幾個了,他的孫子還沒影呢。
他們正說着話,姽嫿公主扶着喬夫人走過來了。
姽嫿公主雖然沒嫁給喬殊彥,但依然住在喬府,喬夫人一開始不喜歡她異邦的身份,相處久了,現姽嫿公主不但才貌雙全、知書達理,而且十分溫柔賢惠,對她非常恭敬孝順,喬夫人就漸漸待她如女兒一般疼愛了。
“殊彥,你在這裡浪費時間做什麼,路將軍他們正找你呢,還不快去!”喬夫人一開口就沒有好語氣,臉色不好的趕喬殊彥走。
說完就一臉不善的看着映初,諷刺道:“祁將軍屍骨未寒,你不在家守孝,還出來拋頭露面,和別的男人搭訕,真沒見過你這種不知廉恥的女人!”
喬殊彥眉頭一皺:“母親,請你說話注意分寸!而且,長錦只是失蹤,你不要胡亂揣測!”
喬夫人見兒子護着這個狐狸精,臉色更難看了:“我不用你教!你還站在這裡幹什麼,還不快走!”
周圍已經有人往這邊看來,喬殊彥不想母親給映初難堪,道:“母親和我一起走。”
喬夫人冷笑道:“怎麼?怕我吃了這個狐狸精?姽嫿這麼好你不娶,還不就是被這個狐狸精迷了心竅!你爲了她不管你妹妹的死活,現在連對我,你也是這種態度了!”
說到底,喬姌月的事一直是喬夫人的心結,她從來就沒原諒過花映初。
自己隱藏的心思就這麼被母親剖開在映初面前,喬殊彥覺得有些狼狽,臉色也沉了下來:“母親,這裡是皇宮,是皇上的壽宴!你就這麼想毀壞我和映初的名聲?!這樣你就覺得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