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雖然都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但這種情景怎麼看都不像是好事,大家都急急忙忙想下山。
除了映初他們一行人,道路的上方和下方都有人,往日顧忌形象的女子們被那些蛇蟲鼠蟻嚇得花容失色,一邊尖叫一邊相互推攘。
有幾個倒黴的不小心被擠出山路,跌在花田的鼠羣裡,嚇得尖叫都飆升到雲層,還有更倒黴的崴了腳,急的滿頭是汗。
映初離殷清漪只有一小段距離,可是她們中間有很多奴婢,大家驚嚇之下推擠着往下走,映初想逆流而上根本做不到。
映初也不敢一個勁兒往回擠,山路就這麼寬,推擠之下太容易出事,有人出事就會讓衆人的情緒變得更緊張,然後更加推擠,只會造成惡性循環。
現在這個情況還算好,只要大家保持這個狀態,就能順利下山。
映初一直回頭關注着思寧,殷清漪把她牢牢護在懷裡,前後左右都有她的丫鬟護衛護航,所以很安全,映初也就不那麼擔心了。
往下走了一半路程,蟲蟻都已經躥的沒影兒了,也沒再發生什麼奇怪的事,所以大家的情緒都沒那麼緊張了,下山的秩序也變得有條不紊,還有人開始有心情談論剛纔是怎麼回事。
有人說山神發怒,有人說花仙子想要清淨,也有人說那些小動物在山上遇到了危險的猛獸,總之說什麼的都有,直到有個相貌不起眼的丫鬟戰戰兢兢的道:“該不會是地龍要翻身了吧?”
衆人都是一靜,而後大概是那個丫鬟的主人,生氣的往她身上拍了一下:“胡說八道什麼!”
“奴婢沒有胡說,”丫鬟的神情看起來害怕極了,若是前路沒有那麼多人擋着,她大概早就飛奔下山了,“奴婢在村子裡的時候聽老人說過,地龍翻身之前,蛇蟲鼠蟻都會受驚,四處亂竄,井水也會變得渾濁有怪味,剛纔那情形實在太像了。”
“住口,少在這危言聳聽!”主人叱罵她,“你再胡說八道我撕爛你的嘴!”
主人雖然罵的兇,可是看起來也很害怕,周圍聽到的人有的人不信,有的人驚懼的四處看,還催促前面的人快走。
映初想起之前莫名渾濁的溪水,心中怦怦直跳,該不會真的這麼倒黴,碰到地龍翻身吧?
有個公子哥兒不屑的大聲道:“什麼地龍翻身,肯定是花仙子顯靈,花仙子看到我們這麼多貴人到來,就把那些骯髒噁心的東西全都給趕跑,讓我們盡情欣賞美景!你們這些人膽子也太小了,非要下山,害的本公子也上不了山!”
像他這種想法的人也不在少數,大多都是那些紈絝公子哥兒,這情景讓他們覺得更有意思,恨不得能再往山上爬的更高一點。
“就是就是!”有人附和道,“有什麼好怕的,是男人的就跟本公子一起回去,說不定我們還能見到花仙子呢。”
他說完還猥瑣的笑了幾聲,引來其他幾個同道中人同樣猥瑣的笑聲,只是他們沒笑多久,笑聲就全都變成了驚叫。
地面突然猛然晃動了起來,更多的土石從山上滾下來,這一次不只是細碎的塵土,而是大塊大塊的土壤,摻雜着或大或小的石塊。
人羣站立不穩的東倒西歪,有些人摔成了滾地葫蘆,栽進了花田裡,大家發出驚恐至極的尖叫,連滾帶爬的往山下逃。
那幾個公子哥嚇得屁滾尿流,再也不說什麼花仙子了,跑的比誰都快。
“地龍翻身了!我們都要死了!”有人大哭大叫,“我不想死啊!我不想死!”
驚懼的情緒一感染,大家更是亡命飛逃,你推我擠,越來越多的人被擠出山道,越來越多的人受傷,而腳下的震動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反而越來越劇烈,身後也傳來轟隆隆的聲響,就像是死亡的魔音。
整座山就像是一卷扭曲的畫卷,花田成片成片的被無形的力量犁翻、塌陷,遠處甚至出現巨大的裂縫,有山石滾落下來,傾瀉進那裂縫裡,竟然像落入無底洞一樣無影無蹤。
身後的轟隆聲響逼近,走在最後的一批人被土石淹沒之前,發出駭人的絕望慘叫,而後那慘叫戛然而止,全部被土石埋葬。
前面的人亡魂皆冒,人性的醜惡在這時候表現的淋漓盡致,爲了逃生,什麼都做的出來,這時候沒有主僕之分,也沒有貴賤之別,所有人都只知道一個字:逃。
映初早在震動一開始的時候,就想回身去救思寧,她無比後悔剛纔不該有僥倖心理,應該一開始就去接思寧。現在她就算想用輕功飛出去都不行,周圍的人拉扯着她推擠着她,尤其在發現她和柳絮走的特別穩時,有幾個人就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抓住她們的衣服,無論如何也甩不掉。
“主子,奴婢去救小郡主!”柳絮對映初道。
“那你小心。”映初走在中間,比柳絮難脫身多了,她和柳絮一起出手,總算把那些抓在柳絮身上的手甩開了,柳絮立刻縱身躍起,朝後方飛去。
然而就在此時,地面震動的像是海浪中的船隻一樣,山路突然斷裂開來,身後本已放緩的轟隆聲再次響起,而且來勢洶洶,比上一次更加危險。
映初和殷清漪之前的那段山路就斷開了一截,本來算好距離落腳的柳絮,下落的地方變成了猙獰的裂縫,她及時在半空扭轉身體,險而又險的在裂縫邊沿落下,結果還沒站穩,山下的地面坍塌,她也隨之跌向裂縫中。
“柳絮!”映初大驚失色,心差點從嗓子裡跳出來,還好柳絮踩住下落的石塊借力,又從裂縫裡飛了出來,落在地面上。
儘管柳絮已經安全,映初還是沒從剛纔的驚險中回神,她趁着又一波劇烈搖晃的時候,終於擺脫那些拉扯她的人,飛躍到柳絮身邊。
“主子,你先下山,奴婢去接小郡主!”柳絮催促映初趕緊走。
“不行,太危險了,我們一起!”映初一邊說一邊四處搜索殷清漪的身影,山路裂開,塵土飛揚,視線變得模糊不清,後面的人都在繞道找出路,殷清漪的身影淹沒在人羣之中,根本找不到了。
映初心急如焚,大聲喊道:“殷清漪!思寧!你們在哪兒?!”
儘管現在周圍環境吵得讓人耳聾,但映初用內力喊出的聲音還是穿透噪音,傳到了殷清漪耳邊。
但殷清漪根本沒理會映初,她現在正面臨艱難的抉擇,她的侍女讓她丟下思寧。
“小姐,現在情況實在太危險了,奴婢只能帶小姐一個人逃出去,”侍女急切的道,“小姐還是快把她扔下吧,不然我們都得死在這裡!”
殷清漪不忍心:“她只是個三歲的孩子,扔下她她只有死路一條!她又不重,你就不能帶我們一起嗎?”
“不行,帶着小姐一個人奴婢就很吃力了,”侍女聽着後面的轟隆聲,更着急了,“太危險了,奴婢都無法保證我們一定能逃出生天,怎麼還能帶她!”
殷清漪一聽,再不忍心也沒辦法了,畢竟還是自己的性命重要,她能護着思寧一直到現在,已經非常盡心了,而思寧卻一心想着公儀可姃,嘴裡一直喊着姨母姨母的,聽得她心煩意亂。
思寧雖然小,但並不是聽不懂她們的話,她睜着圓溜溜的眼睛看着殷清漪,既沒哭鬧也沒請求,只是那麼看着她。
被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殷清漪不由生出一絲負罪感,但相比自己的小命,這點負罪感什麼也算不上。
“能不能活下來,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殷清漪把思寧放在地上,不敢多看她一眼,對侍女道,“我們快走吧!”
侍女立刻抱住她的腰,運起輕功,飛快的往山下趕。
轟隆隆的嘈雜中,殷清漪腦袋裡一片亂糟糟的,她既覺得愧疚,又覺得莫名的有些興奮,如果思寧死在這裡,秦王殿下肯定會遷怒帶思寧出門的公儀可姃吧,也許以後秦王殿下都不會再理會公儀可姃,甚至憎惡公儀可姃。
這個念頭冒出頭,她竟絲毫不覺得吃驚,也許在變故發生的第一刻起,這個念頭就在她心底發芽了,只是她自己都沒意識到,直到此時此刻,這個念頭才清晰起來。
若不是如此,她拋下思寧之前,完全可以呼喊公儀可姃過來,可是她一點這種想法都沒有,原來她內心深處是希望思寧死在這裡的!
不不不!殷清漪連忙又否定了這個想法,她怎麼可能會這樣想,只是情況已經來不及了,她並不是故意的!對,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沒有時間再耽擱了!
自我安慰片刻,殷清漪覺得負罪感減輕了許多,她回頭望了眼山石滾滾的後方,祈禱自己一定要平安逃出去!
天上下起了大雨,漂浮的灰塵被沖洗下來時,映初的視野終於清晰了一點,她的呼喊也終於得到思寧的迴應,映初在一塊石頭後面,找到淋得落湯雞似的小思寧。
被映初抱進懷裡時,思寧終於忍不住大哭起來,她緊緊摟住映初,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像是要把身體裡的水分全都哭出來。
映初也是喜極而涕,但是看到思寧孤身一人,周圍沒有殷清漪半點影子時,眼神又猛然沉下來。她這時候也沒時間想太多,抱着思寧先逃命要緊。
“柳絮!”映初呼喊在另一個方向尋找的柳絮,“找到思寧了,我們快下山!”
柳絮很快循聲趕過來,只是她們之間又出現一道寬大的裂縫,她們顧不得匯合,隔着裂縫並行着往山下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