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的喪禮結束了,京中許多百姓都圍觀了崔家盛大的出殯——老夫人所說的從簡,也是相對而言,比起貴族,她的喪禮自是簡單了不少;但比起普通百姓,甚至是一般小吏,還是盛大豪奢的。
親眼圍觀了這樣一場喪禮,也使得許多百姓開始八卦起崔家乃至整個貴族圈來。而坊間流傳最快的就是這些八卦,這讓許多沒看到喪禮的人也知道了崔氏老夫人過世的消息。
其中,也包括長壽坊的管事,以及別業內伺候的奴婢。
喪禮結束的第二天,阿槿一早就起來了,命小丫鬟給她打水洗漱,她則坐在書案前給孃家寫信。
自從被崔幼伯打發到長壽坊,阿槿就一直蔫蔫兒的,因爲她怎麼都不肯相信,她的郎君,竟會親自處罰她。
偏送她來長壽坊的人中,有崔幼伯身邊的隨侍阿大,阿槿知道,這個外表粗鄙的男人是自家郎君的心腹,他的出現,在某種意義上也就代表了郎君。
看來,真是郎君做主要將她放逐到長壽坊的!
這個想法總在阿槿的腦中翻涌,也讓她忽然覺得好累,也對自己過去的諸多努力產生了質疑——郎君是最心軟的人,也是最念舊的人,當日她險些害了蕭南,郎君都沒有怎麼責怪她,這次,怎麼就?
過去她爲郎君做了那麼多,到底值不值?
自己弄到現在妾不妾、侍婢不侍婢的,到底值不值?
想得太多,心情又不好,使得阿槿一進別業就病了。
不過阿槿畢竟不是普通的侍婢,她之前會那麼想,不過是一時不能適應崔幼伯的改變。
在榻上趟了好幾天,阿槿一點點回憶最近一兩年來崔幼伯的言行舉止,最後她驚訝的發現,她心目中那個永遠善良、純真的玉郎,已經開始慢慢長大,並走向成熟,心性也變得堅韌起來。
這樣的發現,讓阿槿很失落,也有種莫名的不安——她陪崔幼伯一起長大,一起讀書,在她心目中,崔幼伯雖是主子,但卻是屬於她的。如今那個屬於她的男人,竟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更沒有她的陪伴,居然就成熟起來?!
失落了好久,阿槿又迅速調整了心態,暗道:長大又如何?成熟又怎樣?郎君骨子裡還是她的郎君,只不過言行成熟了些,她依然有巨大的優勢。
想想蕭南,她不過是半路出家,只用一年的時間便挽回了崔幼伯的心。
再看看她阿槿,她可是足足陪了崔幼伯十幾年,撇開那些年的情分不講,她纔是最瞭解他的人,想挽回他也應該更容易纔是。
阿槿想得很清楚,她目前的狀態與當年的蕭南相似,兩人都處於失寵的邊緣。
但她卻忽略了,她與蕭南在本質上是不同的,一個是沒名分的侍妾,一個則是名正言順的嫡妻,兩人在崔幼伯心目中的分量也截然不同——妻子可以義正言順的勸丈夫上進、戒女色,可侍妾呢,若敢說這種僭越的話,只能被罵沒規矩。
阿槿並沒有發覺這一點,可能是在她的心目中,一直把自己當成崔幼伯真正的妻子吧?
想通了這些,阿槿的精神也好了許多,第二天便能自己下榻,下榻後的第一件事,便是跟孃家聯繫——她可不想一輩子在長壽坊看老虎,還需要藉助孃家的力量返回崔家呢。
即使不能立刻回崔家,也需要孃家的人幫她打探消息。
寫完了信,阿槿喚來小丫鬟,隨手抓了一把銅錢給她,讓她將這信悄悄送到崔德志的府上。
打發了小丫鬟,阿槿吃了朝食,覺得渾身難受,擡眼見外頭的陽光很好,便想出去溜達溜達,也好了解下自己未來一段時間內的居所。
剛走到院子裡,阿槿就聽到隔壁院子裡有人聊天。
“嘖嘖,你可是沒見呀,那漫天的紙錢,足足灑了朱雀大道一路呢。”
“不愧是崔家的老祖宗,她的喪禮就是隆重!”
阿槿一怔,崔家的老祖宗?難道是老夫人,或者是老相公?
不由自主的踮着腳步,阿槿循着聲音悄聲走去,最後停在牆根處,仔細的聽着。
“可不是……唯可憐了咱們的玉郎,心憂祖母,竟足足瘦了好幾圈,整個人都憔悴得緊呢。”
“哎哎,你聽說了嗎,咱們隔壁住的那位,就是郎君的侍妾,只可惜是個失寵的。”
“話可不能這麼說,那位雖失了寵,但還育有一個小郎君,聽說那日送葬的時候,那位小郎君也去了呢。”
“你這話說得真新鮮,哪有長輩亡故,小輩不去送葬的?就是被人抱着,也要去!”
隔壁幾個小丫鬟的閒聊,終於讓阿槿聽明白了,崔家的老夫人過世了。
乍聞這個消息,阿槿有片刻的失神,說實話,老夫人對她並不算親厚,可也沒有對她不好。
而且阿槿也清楚,當年她陷害蕭南,不管是按照家規還是國法,都該受死。她之所以能活下來,老夫人起了不小的作用。
對自己有救命之恩的老夫人去了,阿槿心裡也生出絲絲的傷感。
但緊接着,她腦中靈光一閃,嘴角又勾起一抹淺笑——或許,她可以藉由老夫人的事兒重返崔家哦。
再說崔家這邊,辦完了老夫人的喪禮,三個堂口的主人、奴婢們都累得不輕。
尤其是崔幼伯兩口子,他們是老夫人的直系晚輩,別人能偷空歇息一會兒,或者吃點兒好東西補充營養,他們卻不行——祖母死了,唯一的孫子和孫媳婦竟然還白白胖胖的,簡直就是天下第一不孝子孫呀。
時下的規矩和社會風氣就是如此,長輩亡故,子孫就應該一副哀傷過度、形容憔悴的樣子,甚至有人判斷子孫是不是真孝順,也不看別的,就看子孫在長輩喪期的身體狀況。
你說說,在這樣的社會風氣下,祖母去世,作爲嗣孫的崔嗣伯好意思不瘦個三五圈?走路若是搖搖晃晃,需要扶杖,那就能完美了。
而蕭南呢,原本就想做個‘孝婦’,所以自老夫人去世的那一天到現在,她時刻都謹守着古禮:麻衣素食,不施粉黛,家中的帳幔被褥也都換了素淨的顏色,金器什麼的華貴擺設也都收了起來。
“郡主,小娘子和小郎君年紀還小,是不是給他們加一點兒‘有營養’的東西?”
玉蓮負責廚房,看自家郡主和小主子們天天青菜寡湯,不但一絲肉渣兒都不加,連丁點兒葷油都不用。
這樣的吃食,若是吃上三年,饒是個健康的大人,也要把身子吃垮了,更不用說兩個正在長身體的小奶娃兒了。
蕭南搖搖頭,淡然道:“無妨,現在闔家爲祖母守孝,那位違禁的吃食還是不要弄了。”
其實蕭南也不是爲了虛名而罔顧自己與孩子們的身體,她有桃源這個作弊器,少吃點兒葷食,並不妨礙身體健康。除了外形看着消瘦些,身體還是很健康的。
而兩個小傢伙就更不用擔心了,他們現在還沒有徹底斷奶,再加上桃源靈果榨得果汁,不吃那些肉呀、魚呀的也沒不會影響身體發育。
就連崔幼伯,蕭南也悄悄給他加了些桃源的果蔬,不令他真的哀毀骨立,甚至傷了身子。
至於崔令平這個庶子,他那裡原本就有‘宮中御賜果蔬’吃着,所以蕭南並沒有特意給他再添什麼營養。
“這……”葷肉不能吃,好歹也吃得好一點兒,沒必要像普通百姓一樣整天青菜豆腐呀。
玉蓮很爲難,她真不忍心看自家郡主這般苛待自己。
秦媽媽經歷的事兒多,自然能體會蕭南的心意,便笑着對玉蓮說,“郡主既然說無礙,那就真的無礙,你只把廚房的事兒料理清楚了就好。”
玉蓮見蕭南態度堅持,也不敢再勸,答應一聲便退下了。
玉簪神色有些古怪的走了進來,湊到蕭南耳邊低聲道:“郡主,玉葉有身孕了,太醫已經診斷過,三個月了。”
蕭南挑眉,三個月?也就是老夫人過世前有的?唔,若是這樣的話,那就沒問題了。
“可有告知郎君?”
蕭南並沒有放在心上,玉葉能懷孕,還是她的手筆。
玉簪搖頭:“還沒有,婢子這就派人去回稟?!”
蕭南想了想,搖頭道:“不用了,待會兒用晝食的時候,我親自告訴他吧。”
玉簪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這時,外頭又有小丫鬟回稟:“娘子,不好了,令平小郎君又發病了!”
蕭南心裡一沉,她雖然不喜歡這個庶子,但也沒有冷漠到無視對方的生死。
“怎麼回事?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嗎?怎麼會不好?趙媽媽她們都是幹什麼吃的?還有,可有請太醫?”
蕭南深吸一口氣,甩出一連串的問題。
小丫鬟怯怯的回道:“趙媽媽一看情況不好,就立刻去請太醫,順便也請了郎君!”
蕭南點點頭,起身往北院趕去。
走到門口的時候,正好遇到匆匆趕來的崔幼伯。
兩人神色都有些凝重,他們都清楚,崔令平能活到今天,絕對是崔家用各種貴重藥品和珍貴食材勉強支撐着。以他的情況,若是放在一般的家庭,早就夭折了。
夫妻兩個正待說些什麼,門外又有小丫鬟來報:“稟郎君,阿槿、阿槿回來了,說是爲老夫人奔喪,正一身孝服在門口大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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