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辰正三刻,蕭南纔在一羣丫鬟婆子的簇擁下姍姍來遲。
一行人來到迎暉院的議事廳,蕭南直接坐在主位上,淡淡的掃視了在場的衆人一眼。
衆人如夢方醒,齊齊躬身行禮:“奴請娘子安!”
聲音整齊劃一,彷彿事前操練過一般,但真實情況是,大家誤以爲蕭南的故意晚到是給衆人的下馬威,爲了不觸蕭南的眉頭,不讓自己成爲出頭鳥,這才極力隱藏自己的存在感。
行禮、唱喏的時候也分外謹慎,唯恐哪裡做得不夠合羣,凸顯出自己,進而被蕭南挑剔。
所以,衆人的一番行禮,顯得格外鄭重。
王氏的心腹秦家娘子站在隊列的最前面,相較於衆人刻意的恭敬,她是真心感激蕭南。別人不知道內情,她卻知道。
其實,她心裡甚至有種隱隱的期盼,希望蕭南能更囂張、更跋扈一點兒,這樣才更能震懾得住某些小人。
蕭南擺擺手,“我爲何來這兒,想必你們娘子已經給你們說過了,算起來,咱們也都認識,我的性子如何,你們也都清楚。多餘的客套話,咱們也不必多說。不過,我有一點我必須說清楚,我和你們娘子不同,講究的規矩也不同——”
說着,她衝着身側的雨水使了個眼色。
雨水會意,從袖袋裡掏出一個手風琴樣的冊子,輕輕抖開,口齒清晰的念道:“第一,每月逢五在議事廳回事兒,時間定爲辰時三刻;第二,各人還管着各人的差事,如有問題,可在每日未初去榮壽堂尋鐵娘子回稟;第三……”
雨水拉拉雜雜的讀了一刻鐘,大小共計一十二條,衆人聽完後,很快就有了總結:蕭南所謂的規矩,其實就一句話,那就是‘別煩我’。
蕭南的意思很明白:你們原來是什麼章程,現在還是什麼章程;有什麼事攢到每個月的五號、十號、十五號、二十號等跟她彙報,若是等不及,就去找鐵娘子。其它的,你們自己看着辦,但有一點,誰也不能給她惹麻煩,否則家法伺候。
至於什麼家法,在場的諸位很明白,蕭南要執行的家法肯定不是她們榮康堂的家法,而是她襄城郡主的。
比如,讓她的鐵甲護衛來杖責?!
蕭南待雨水唸完了,笑着說道:“都明白了嗎?誰有什麼不明白的,可以現在提出來,免得以後辦錯事。”
頓了頓,見下面的人全都低頭cosplay鵪鶉,她又補了一句,“當然,現在說、且說得還算合理,我不會責怪。但日後誰若犯了錯,再說當時沒聽懂什麼的,到時候,懲罰可是翻倍的哦!”
現場還是一片安靜,有幾個眼神飄忽的婆子紛紛把目光看向了趙媽媽。
結果發現,趙媽媽比任何人都老實,兩眼死死盯着地面,彷彿地衣上的花紋她從來沒見過一般,正賣力的研究着。
“這個老貨,平常最能折騰,這會兒倒賣起乖來!”
秦家娘子氣狠狠的瞪了趙媽媽一眼,想起平日裡她總給自家娘子找麻煩,如今遇到蕭南,她就不敢呲牙了,真會看人下菜碟兒!
其實趙媽媽也想提意見,可她得有那個膽子呀。直到現在,她夜裡睡覺還會做噩夢,夢到一羣凶神惡煞的大兵把她拖到地上、要打她板子。
沉默了良久,終於有個一臉油光的肥胖婦人怯怯的站了出來,只見她小心翼翼的行了禮,哆哆嗦嗦的說:“娘子,奴、奴有一事不明,還請、還請娘子賜教!”
衆人齊刷刷的把目光對準那胖婦人,紛紛露出崇敬的目光——哎呀,平時看這個宋娘子老老實實、不哼不哈的,沒想到膽子竟這麼大,敢第一個站出來提問。嘖嘖,這纔是真正的人肥膽兒也壯呀。
宋娘子心中的小人正在咬着手絹嚶嚶:嗚嗚,你們以爲老孃願意站出來呀,我這不是沒辦法嘛,如果能行,我也想跟你們站在一起裝木雕呀。
蕭南挑挑眉梢,問道:“何事?”
宋娘子緊張的嚥了咽口水,胖胖的手心全是冷汗,她忍着恐懼,怯怯的說:“奴、奴是負責大廚房的管事娘子,每日負責夫人的膳食。奴知道娘子您既要打理榮壽堂、又要看管榮康堂,定是忙不過來,這才定下每隔四日回事的規矩。但、但這樣,廚房、廚房那邊的差事就有些麻煩了……”
問題還是出在大夫人身上。自從幾年前,大夫人的口味變得越來越刁,每天吃的東西要麼稀奇、要麼昂貴,且很少按照份例。
但她身份特別,王氏不敢怠慢,只能每天按照大夫人的要求,命人另外去採買食材。
若只是這樣倒也好辦,關鍵是大夫人太過隨心所欲,有時快到飯點了,她老人家忽然想起什麼好吃,便迭聲催着人去弄。遲一步都要被罵,連帶着管家的王氏也遭埋怨。
宋娘子的日子過得苦不堪言。
而若是按照蕭南的新規矩執行,那廚房的日子更沒法過了。
想想吧,如果大夫人突發奇想要吃海鮮,廚房沒有存貨,就必須派人去街上買,份例外買東西必須去賬房支銀錢,支銀錢就要拿對牌,拿對牌就要找管家的主母……
可、可管家的主母如今暫時換人做,且是個隔好幾天纔來露面的‘客串演員’,這、這讓廚房的人咋辦?!
宋娘子結結巴巴的將自己可能遇到的麻煩講了一遍,然後便低下頭,大氣不敢喘的靜等蕭南發作!
蕭南沉吟片刻,就在宋娘子險些撐不出,差點兒一屁股坐在地上時,她開口道:“你說得倒也有理。”
宋娘子長長舒了口氣,有種從地獄重返人間的感覺,她悄悄伸開巴掌在裙子上蹭了蹭手心的溼漉,繼續等着蕭南迴應。
蕭南看了看最前列的秦家娘子,又看了看龜縮在人羣中的趙媽媽,最後把目光落在身側的丫鬟雨水身上。
“這樣吧,雨水,你也跟着玉簪學習了好幾年,做事也算穩妥,從今日起,你便留在榮康堂,幫着娘子處理家務。對牌也交給你,具體如何決斷,你按照舊例執行,明白了嗎?!”
自玉竹等三個貼身侍女嫁人後,蕭南身的一等大丫鬟就缺了三個,所以她便從當年由四婢調教的二十四個小丫鬟裡,挑出了幾個伶俐能幹的,暫時放在身邊。她們仍是二等小丫鬟,不過卻是最有希望榮升一等的奴婢。
雨水便是其中一個,小丫頭別看着只有十五六歲,但經過玉簪和馮尚宮的調教後,行事穩妥,尤善算賬。讓她來負責分發對牌、覈實賬務,再合適不過。
雨水聞言,忙屈膝行禮,“是,婢子遵命!”
蕭南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另外,玉簪你從刑房挑兩個幹練的掌刑媽媽,讓她們過來輔助雨水。”
說着,蕭南故意掃了一眼在場的衆人,十來個管事娘子都沒有擡頭,但卻清楚的感受到一股熾烈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劃過,心下一凜,紛紛縮着脖子,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蕭南勾了勾脣角,露出一抹微嘲,道:“雨水畢竟是年輕小娘子,麪皮兒薄,萬一遇到那不開眼、又不要臉面的,也不好讓她一個小娘子跟人掰扯。這種事兒,還是掌刑媽媽做更好。你說對不對,趙媽媽?!”
趙媽媽身子劇烈的顫抖了一下,一雙小腿突突發抖,不過,她還是強撐着走出隊列,恭敬的回道:“娘子說的極是!”
蕭南又看向秦家娘子,秦家娘子也忙微微欠身,表示對此全無異議。
很好,秦家娘子代表王氏,她同意了,也就意味着王氏沒意見。
這件事就這麼決定了。
蕭南又朗聲問了一句,“除了宋娘子,誰還有不明白的,趁着今日我在這裡,索性都說了。倘或有人今日不說、日後卻明知故犯,那就不要怪我不講情面了。”
衆人紛紛行禮,齊聲道:“不敢,奴都聽明白了!”
蕭南點頭,“明白就好。好了,今兒都有什麼事,快些報上來吧,待會兒我還要回去呢。”
衆人相互看了看身邊的人,卻誰也沒有先動,看來還是沒有人願意做出頭鳥,怕被抽啊。
蕭南等了一會兒,見無人回事,便說道:“既然無甚大事,那就都回去做事吧。記住,都好好做事,切莫亂了‘規矩’。”
衆人齊聲應諾。
蕭南卻笑了,“其實吧,我還真希望有人能出個錯——”
衆人不解,紛紛擡頭看蕭南。
只聽蕭南又道:“有句俗語叫殺雞儆猴,兵法上叫殺一儆百,意思想必大家都懂吧?!要不,你們誰犧牲一下,讓我有機會立個威?大嫂託我一回,我也不能草草應付了事,你們說是不是?!”
靠,什麼叫‘犧牲一下’,您當我們是什麼?
還有,您今天立的威還不夠呀,竟然還想殺人立威,嘖嘖,面前這位還真不負‘煞星’之名呀。
見無人應聲,整個議事廳安靜的落針可聞,蕭南不由得惋惜的嘆了口氣,“沒人願意?罷了,既然如此,那你們就去辦事吧,有什麼事兒,直接回雨水。都散了吧!”
迎暉院裡,聽了秦家娘子的回稟,王氏露出一抹笑容,道:“呵呵,我這個弟妹還是這般犀利,手段雖簡單直接,卻最有效。好了,待會兒你就去請太醫,明兒就告訴府裡,說我有身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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