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於趙家的時代結束了。
坐在趙永年右手側的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子,看到滿場的人都毫不猶豫的贊同處罰趙天青,狹長的雙眼裡閃過一抹熱切,心裡忍不住的歡呼着。
面對這樣的局面,趙永年則是滿滿的無奈,唉,他們趙家在儒商會經營上百年,何曾受過這樣的對待。說實話,他不是不想反對,實在是有心無力呀。
就在昨天,今上連夜召趙永年進宮,把他一個人晾在殿外苦哈哈的跪了一個多時辰,今上才把他叫了進去,一進門,還不等他下跪行禮呢,迎面飛來一打硬紙片。
趙永年心裡存着畏懼,根本就不敢躲,任憑那些紙片砸到自己的臉上,尖銳的邊角劃破麪皮,臉上頓時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痛。
趙永年根本不敢顧及臉上流血的傷口,他連忙跪下來,將散落在身邊的奏摺撿了起來,也不敢翻看,恭敬的用雙手託在頭頂,等着今上發落。
“你也別裝出一副委屈的模樣,自己好好看看這些奏摺?”隆慶帝陰着臉坐在書案後,咬着牙,狠狠的說道:“還虧得朕一直信任你,讓你繼承了儒商會會長一職。結果呢,你就是這麼當差的?嗯?如果你們趙家不想做這個會長,或者沒有能力做,那就痛痛快快的讓出來,朕絕不會苦留你。何苦弄出這樣的爛事?哼!通敵?跟北唐的叛逆通商?你、你說,你們趙家到底想做什麼?”
說實話,隆慶帝並不相信藥都縣衙呈上來的奏摺,更不相信趙家會私通叛逆。因爲他非常清楚,近百年來,大周皇帝纔是趙家的靠山,如果失去他這個皇帝的信任,趙家狗屁都不是。
不相信是一回事兒,但隆慶帝卻不能不放在心上,他甚至懷疑趙天青這麼做的目的,當然,也不能迴避趙天青被人誣陷的可能。可話又說回來呀,北唐的叛逆爲何要誣陷趙天青?難道他們之間有什麼牽連?還是儒商會出了什麼大問題?
帝王固有的多疑症,讓隆慶帝腦海裡充滿了各種陰謀,再加上朝廷對儒商會的控制越來越小,這讓控制慾極強的帝王很不滿意。
另外,最近隆慶帝被李家氣得有火卻發出來,正積攢了一肚子的怒氣,這回終於找到了爆發的理由,滿腹怒火就朝趙永年發泄了出來。
趙永年聽了隆慶帝的話,嚇得渾身直哆嗦,他顫抖着雙手將奏摺打開,一行一行的仔細看着。雖然今天下午的時候,二兒媳婦已經向他哭訴了二兒子在藥都的遭遇,趙永年也知道了趙天青下獄的罪名,進宮的時候,他多少也有了心理準備。
但現在自己親眼看到衙門呈上來的供詞,以及作爲證物的信件後,他還是嚇得心跳迅速加快,兩邊的太陽穴也突突的跳着,腦海裡甚至浮現出趙家滿門被打入天牢的悲慘場景。
“看完了?說吧,有什麼感想呀?”
隆慶帝見趙永年冷汗淋漓,臉色煞白,心頭閃過一抹快意。
“陛下,微臣罪該萬死!”趙永年疊好奏摺,小心的放在一邊,然後雙手伏地,用力的磕了記頭,空曠的大殿裡頓時傳來一聲悶響,“微臣辜負了陛下的信任,愧對陛下,微臣死罪呀。”
既不正面回答隆慶帝的問題,也沒有懦弱的迴避,只是一勁兒的磕頭認罪。這是趙永年片刻之間想出來的辦法,估計也是最好的辦法了。
因爲趙永年也清楚,如果隆慶帝相信了奏摺上的內容,便不會深夜召他進宮,而是直接一道聖旨下來,將他們一家鎖入大牢。
據他推測,今上之所以把他召進宮,還擺出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應該是對他有所不滿,藉機敲打他一番,讓他以及儒商會堅定立場。
“死罪?哼,朕怎麼敢判你堂堂大會長死罪?這樣不就是得罪了天下的財神們?”隆慶帝冷冷哼了一記,涼涼的說道。
“微臣不敢,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微臣的會長一職更是陛下的賞賜,如果沒有陛下以及太祖爺的恩典,哪會有今天的趙家?”
趙永年幾乎匍匐在地,頭深深埋向地面,惶恐道:“微臣教子無方,使得趙家出了趙天青這樣的逆子,這逆子無知蠢笨,竟誤交匪類,被奸人利用辦下這等錯事,微臣愧對陛下的恩典,愧對趙家的先祖,請陛下贖罪!”
聽到趙永年明着告罪,實則替兒子辯解的話,隆慶帝露出一絲譏諷的笑意,他淡淡的說,“哦,既然這個趙天青如此不堪,爲何卻能成爲玄字號的儒商,還被提名爲下一任會長的候選人?難道儒商會已經落魄至此,連腦子不清楚的人都能入選?”
趙永年手指死死的扣着地磚縫兒,腦子裡更是飛快的分析着隆慶帝說這話的意圖。
正在他想着的當兒,隆慶帝繼續說道:“朕聽說儒商會已經好久沒有召開理事會了,是不是趙會長覺得理事們太過多餘,不該干涉儒商會的事物?”
聽到這話,趙永年終於明白隆慶帝的意思了,他用力咬了咬下脣,決定丟車保帥,先保住趙家的基業,以及自己的會長之位,其他的、其他的就先割讓出去。只見他用力磕了下頭,沉聲回稟道:“陛下贖罪,微臣絕不敢有這等不臣的想法,只是理事會代表們並不長居在京城,儒商會一旦有事需要召集大會的時候,代表們很難全部到場。臣提議,在理事會代表的基礎上,由朝廷欽命幾位名譽理事,每當儒商會有大事表決,就請這幾位名譽理事代行理事會權利,參與商討儒商會的決議!”
隆慶帝聞言,似乎很感興趣,他輕輕敲了敲桌面,“朝廷欽命?這不太好吧,儒商會畢竟是民間組織,官府介入太深的話,難免——”
“陛下,微臣知道這個提議讓您爲難了,但事關儒商會的發展,關乎大周千千萬萬的商戶利益,還求陛下恩准。”
趙永年根本不等隆慶帝假客氣完,又磕了個頭,誠摯的渴求道。
“唔,朕再想想。”隆慶帝心裡已經在挑選名譽理事的人選了,表面上卻沒有絲毫表示,他又把話題扯回奏摺上來,“趙天青是否通敵,朕已經派人去調查……朕還是很看重你們趙家,希望他是冤枉的吧。”
趙永年猛地閉了閉眼睛,大聲回稟道:“多謝陛下。但臣以爲,趙天青即使被誣陷,其才智和能力已經不符合儒商的要求。儒商會已經決定召開臨時會議,專門討論趙天青的處置問題,微臣定會秉公辦理,尊重理事會和衆儒商的決定,請陛下放心。”
就這樣,趙天青的前途就此被判決,趙家在儒商會的勢力,也被隆慶帝一點點的蠶食了。而趙永年想讓小兒子加入儒商會的計劃,也提前破產,今上已經明確的表示,不允許儒商會成爲第二個俠客盟,趙家也絕不可能成爲第二個李家!
更有甚者,有那消息靈通的天字號儒商,知道了昨天趙永年被今上訓斥的事,認爲趙家已經失了聖寵,開始算計起趙永年屁股下面的會長寶座,比如他右側的這位。只見他笑眯眯的捋着鬍鬚,親熱的跟趙永年寒暄道:
“哎呀,趙會長真是大公無私呀,即使犯錯的是自己的親子,也決不輕判,在下佩服、佩服!”
佩服你個頭!
趙永年勾了勾脣角,心裡則一通暗罵,你他孃的崔長貴,你以爲我不知道你的心思?想坐我這個位子,下輩子吧!
緩緩的站起身,趙永年代表儒商會宣佈了最終判決,並態度溫和的對王綺芳說道:“趙天青一事,多虧了王夫人勇於揭發,仗義執言,維護了儒商會的會規,趙某不勝感激。大家都知道,趙天青是我的兒子,也有不少人在擔心,趙某會記恨王夫人,甚至公報私仇爲難夫人……”
說到這裡,趙永年掃了眼面色各異的衆人,笑得坦然無愧,道:“王夫人只管放心,趙某願以趙氏列祖列宗的名義起誓,日後趙家絕不會爲難王夫人,若有事與王夫人起摩擦,不論對錯,趙家一概退避,有違此誓,就讓趙某斷子絕孫,百年之後無人送終!”
衆人本來還在爲扳倒趙天青的事高興不已,聽了趙永年的話,卻忍不住楞了下,有的人更是聯想到,王夫人的兒子可不就是趙永年的孫子嗎,即使扳倒了趙天青又如何,還不是把那些產業從老子手裡接過來,然後交給他兒子,折騰半天,不還是人家老趙家的?!
更悲催的是,這關他們什麼事?還虧得他們如此積極的響應,唉,簡直就是損人不利己呀。
王綺芳聽了趙永年的話,倒沒有什麼顧慮,因爲她心裡很清楚,兒子雖然姓趙,但絕不會跟趙家一條心。與其爲趙永年的幾句話煩心,還不如算算這回能從趙天青身上撈得多少好處呢。
會議結束後,趙永年陰着臉回到芙蓉坊。剛進家門,便看到院子裡有黑煙冒出來,他忙快走幾步跑了進去,隨手抓住一個慌亂的小廝,問道:“怎麼回事?哪裡走水了嗎。”
“回、回老爺,是是是二少爺院子裡走水了,逃出來的丫頭說,是二少爺的通房紫蘇趁二少奶奶和鄭姨娘商量事的當兒,將她們反鎖在屋裡,然後、然後就把屋子澆上菜油一把火給點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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