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姨娘聽了嬤嬤的話,楞了下,自從她嫁到趙家獲得丈夫的寵愛後,這還是她第一次被人在公開場合如此不留情面的質問。更不用說,她的姐夫剛剛升任東宮賓客,成了堂堂正正的朝廷三品命官,姐姐的身份也水漲船高,亦已成功融入京城的貴婦社交圈……
好吧,雖然她們蘇家是商賈之家,可也是康城的首富,在當地更是赫赫有名的人家。
爲何偏偏在這些所謂的望族眼中,她們就如此的卑微、如此的低賤?!
想到被自己趕到農莊的王綺芳,蘇姨娘的眼中閃過絲絲寒意,臉上卻沒有絲毫表露的淺笑着說道:“親家太太可能還沒有見過奴婢的大姐吧?呵呵,嬤嬤既然問了,那奴婢就給兩位太太介紹一下,”素手捻着帕子微微擡起,“這是東宮賓客王顯王大人的太太,孃家是康城首富的蘇氏,也是奴婢的親姐姐!而且巧的很,我姐姐和親家太太一樣,都是朝廷三品命婦哦~~”
像故意引起崔氏注意一般,蘇姨娘那個“哦”字硬是拐了好幾個彎兒。
嘁,你們不就是瞧不起我們蘇家根基淺嗎?我偏要告訴你,如今我們蘇家也有了朝中高官做女婿。你李昌伯是三品,我姐夫王顯也是三品,從品級上大家都一樣。
另外,更更重要的是,我姐夫可是未來天子的近臣,他日太子繼位後,前途不可限量!
蘇姨娘越想越得意,臉上的笑容也就愈加明媚起來。
“咳,想必是老奴沒有說明白,這位姨奶奶會錯了意,”回話的依然是崔氏身後的嬤嬤,只見她一板一眼的說道,“我家太太的意思是,想問這位王太太究竟是以何種身份來趙家——是作爲姨奶奶的嫡親姐姐來走親戚呢,還是作爲王大人的孺人來訪友?”
“當然是作爲嫡嫡親的姐姐來走親戚,我和小妹可是一奶同胞的親姊妹呢!”
王蘇氏聞言連忙回道,說話的當兒,還故意梗了梗脖子,把自己摻了假髮盤成的高髻展示在崔氏面前,想讓她看看自己也戴了七隻翠花金鈿,足足七隻花鈿,象徵三品的七隻!
可惜,崔氏還是靜坐無語,連眼皮都沒有擡,兀自將手裡的金項鍊小心的放回木盒中,輕輕釦上盒蓋兒,然後端起茶杯——喝茶!
“你?”王蘇氏雖然不及妹妹聰明,但也不是沒有眼力見兒的傻子。人家如此做派,分明就是沒有把她看在眼裡,根本不屑於搭理。這種被人高高在上無視的感覺,再次勾起了王蘇氏心底深處的某些不太美好的回憶:不屑、鄙視、嘲笑、暗諷……
爲了表明自己也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她昂起頭,義正詞嚴的說道:“哼,世人常說‘言貴姓者莫如崔盧李鄭王’,把崔氏排在幾大姓氏之首,更有諺語說崔氏乃‘天下第一高門’,書香門第、詩禮傳家的氏族大家,可不知爲何崔太太如此失禮?居然見了與自己平級的孺人不理不睬,簡直連——”
“蘇太太誤會了,我家太太剛纔不是問過您了嗎?不是我家太太不守禮,這明明就是您自己選擇的呀!”
爲了避免王蘇氏說出污穢的粗言,嬤嬤連忙出聲打斷她的話,很無辜的說道。
“選擇?什麼選擇?”
王蘇氏說得正痛快,像今天這般能理直氣壯“教訓”世家貴婦的機會並不多見,她可要好好把握纔是。所以,嬤嬤出言攔阻的時候,她的思路一時沒有轉過來,呆兮兮的問道。
“趙太太,看來貴府真是需要一位教養嬤嬤呀!”
王蘇氏的聲音剛落,崔氏終於開口了,不過她說話的對象是趙太太。
“大太太,何、何出——”趙太太下意識的要辯解,只是當她不經意的捕捉到崔氏嘴角那抹隱隱的笑意時,猛然間反應過來,連忙嚥下後半句話。
“哎,崔氏,你也太過分了吧,我、我一直和你說話,你怎麼理都不理。難道,你看不起我家大人?”
一直被無視,王蘇氏簡直要被氣炸了,她嗓音中已經帶了幾分歇斯底里。
“姐姐!先別急!”
蘇姨娘和王蘇氏一樣,根本不知道崔氏慢條斯理的幾句話裡有什麼玄機。不過,一向最善察言觀色的她,還是發現了有些不對勁。
沒錯,崔氏的話她或許沒有聽明白,但趙太太臉上的不自在,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厄,難道她和姐姐做錯了什麼?又讓這些貴夫人們捏到了短處?
想到這裡,蘇姨娘連忙拉住跳腳的姐姐,小聲的安撫道。
“嬤嬤,咱們走吧!”
崔氏嘴角的弧度更大,她緩緩把茶杯放在小几上,起身準備離去。
“慢,大太太且留步!”
趙太太見狀,連忙起身阻止。現在她不攔住崔氏,明天她們趙家便會被扣上“不知尊卑”,“自甘墮落”的帽子,接下來她們趙家也會被京城的貴婦們嫌棄、鄙視甚至排斥。流言散播得再嚴重些,家裡未出閣的姑娘們也會被連累!
“恩?”
大太太定住身形,側着身子雙眉微挑,臉上的表情平和而優雅。
“大太太,真是讓您見笑了,”趙太太嘴裡說着告罪的話,雙手也沒有閒着,直接親熱的攙扶上崔氏的胳膊,無奈且抱歉的說道:“唉,您有所不知呀,前些日子大郎的娘子有了身孕不能主持中饋,二郎的娘子偏又病了需要靜養,我只好把她送到農莊去休養……這不,家裡全靠我一個人忙活,可我也是上了歲數的人,身邊還有二郎的女兒元娘需要照顧,精力有限呀,萬般無奈之下只好從二郎的幾個妾室裡挑出兩個姨娘幫忙跑跑腿”
說到這裡,趙太太已經把作勢要告辭的崔氏拉了回來按坐在椅子上,“唉,誰承想,這些姨娘呀還真是上不了檯面,剛擡舉沒有兩天便忘了自己的身份——”
“哎,趙太太,您怎麼這麼說,前些日子你還對我說,二郎的娘子王氏軟弱無能又有失婦德,趙家內院裡全靠我家妹子支撐呢。這、這才轉眼的功夫,你怎麼又變了?”
王蘇氏被那個“上不了檯面”刺激得有些發暈,骨子裡的自卑拼命的叫囂着。
“來人!”彷彿崔氏附體一般,趙太太也開始無視蘇家兩姐妹的存在,她擡高嗓門吩咐道:“還不把蘇姨娘拉下去?還有蘇姨娘的姐姐,既然是來看蘇姨娘的,還是去蘇姨娘的小院吧。”
這時,聽到主母的吩咐,從門外廊下進來幾個丫頭和婆子。趙太太見衆僕婦頗爲忌憚蘇姨娘的模樣,便沉下聲音,“正堂是接待貴客的地方,並不是什麼人都能進來。咱們趙家斷沒有和姬妾的家裡人續親戚關係的道理。蘇孺人剛纔不是也說了嗎,你是以蘇姨娘的姐姐身份上門,那就按規矩來辦。”
“規矩?”
什麼規矩?王蘇氏真有些搞不懂,自從妹妹嫁給趙天青後,她一直都是這樣呀?也沒見誰說過這不合規矩,怎麼崔氏一來,一切都不對勁了呢?!
“什麼規矩?我知道就是李家的大太太搞得鬼,哼,外甥女惡毒,她的孃家人又能好到哪裡?還有,趙太太,我記得你明明說過,要讓王綺芳給我妹妹肚子裡的孩子贖罪,你不會連這個也忘了吧?”
“姐姐,算了,別說了!”
趙太太的話說到這個份兒上,蘇姨娘再不明白就是個呆子了。她眼中氤氳着水汽,哽咽的拉着姐姐要往外走。
“別說了?爲什麼不說?崔太太,我知道你瞧不起我們這些平民小戶出來的姑娘,嫌我們身份低賤。可哪怕我們再低賤,也從來沒有害人性命的惡毒想法。還有,你不就是跑來幫外甥女王綺芳撐腰、要公道嗎,何必繞那麼一大圈彎子,一會兒說什麼首飾、一會兒又說什麼身份,乾乾脆脆的問不就得了?!”
“哦?”似乎聽出蘇氏語氣中的悲憤,崔太太如蘇氏所願的擡起頭,饒有興致的問,“那請問蘇孺人,王綺芳在哪裡?她究竟做了什麼惡毒的事,讓你一個小妾的姐姐敢在她孃家人的面前大呼其名,且口出穢語辱其清名?”
“在哪裡?當然不是在趙府,”見崔氏終於肯正視自己,蘇氏板得緊緊的面孔緩和了幾分,唯有語氣還是火氣十足,“至於她做了什麼惡毒的事,那就讓我來告訴您,高貴的崔太太,您的外甥女親手害死了我妹妹腹中的胎兒,害死了趙家的子孫!是,我妹妹是個小妾,王綺芳作爲主母想打就打想罵就罵,可我妹妹肚子裡的孩子不同呀,那可是趙家二少爺的骨血,更是家族的傳承,就算是王綺芳是正房奶奶,那也是犯了七出中的‘無子’和‘妒’,像這等毒婦,趙家把她送到莊子上,已經是給李家、王家留了面子呢!”
一口氣說完,王蘇氏得意洋洋的看着面色微變的崔氏——說破天去,戕害家族血脈本就是有失婦德,任憑你是五姓還是七望,有失婦德的女子理應被休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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