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喜過後,未秋就冷靜了,笑道:“您二位還是再考慮考慮吧,我只會動刀子,不會診脈也不會開藥方。真論起來,恐怕沒人肯承認我是大夫的。”
“陳娘子過謙了。”接生婆直言說道,“我們早就打聽了,您不是給那個叫春花的婦人也接生過嗎?就憑您這手藝,到我們醫館是給我們面子。”
老頭子赧然說道:“陳娘子,我給您透個底。我姓宋,單名一個禪字,我小時候家裡送我去醫館學過兩年,後來家裡遭了變故,沒錢供我學醫了,我靠跟着師父學的那點東西就成了走方郎中。我岳母是幹接生這一行的,老婆子跟着她娘學了幾年,我們老兩口,一個當遊醫,一個當接生婆。說來也是慚愧,都是我醫術不精,水平有限,去年我們賣了家裡的幾畝地,才湊齊了錢在縣裡開了個醫館,也沒錢配置藥堂。”
“老頭子就是吃了沒有師父的虧。”宋大娘黯然說道,“他膽小,碰到拿不準的病就叫人去別的醫館看。我們醫館也小,登縣的人很少有到我們那裡看病的,因爲要錢便宜,接的多是這鄉下人的活,再這麼下去,醫館就要關門大吉了。”
未秋笑道:“我看宋先生纔不是膽小,是醫者仁心,若是不懂還要亂診治亂開藥,貽人性命,那樣的人根本算不得一個大夫!”
“您可別叫我宋先生,我擔不起!”宋老頭立刻紅着臉擺手道,“您要是不嫌棄我們醫館差,願意到我們醫館來,您就喊我一聲老宋。”
未秋笑道:“這話叫我無地自容了,您二位不嫌我沒名氣,我感激還來不及,怎麼會嫌棄你們的醫館?只不過我們一家不是本地人,等開了春就走,我最多隻能在你們醫館裡呆上三四個月。”
宋氏夫婦對視了一眼,都有些惋惜,最後宋檀跺了跺腳,說道:“您能來多長時間就來多長時間,我們不強求,這段日子您坐診的費用,我們三七分成,我們拿三成,您看如何?”
未秋當然願意,現在只要有家醫館擺在她面前,就是七三分成她都願意。
宋檀和夫人滿面春光的走了,出了陳家老遠,宋檀纔對宋大娘說道:“我們這是撿了大便宜了!那陳娘子的本事,我看遠不止這些。”
“只可惜,她只在我們這裡呆三個月。”宋大娘不免有些惋惜。
宋檀搖頭嘆道:“那沒辦法,咱們儘量跟着她多學點,以後便是她走了,咱們有幾樣手藝在,也不至於跟現在一樣。”
六月拉着未秋問道:“姐,你真的要去縣裡當大夫啊?”
“是啊。”未秋笑道,不管那家醫館情況如何,總比困在羅家村靠賣點不值錢的草藥強多了。
“那能帶我去嗎?”六月紅着臉問道,“我還想跟着你學哩!”
未秋笑了,捏了捏六月紅蘋果似的俏臉蛋,說道:“那你去問爹孃,他們願意,我就帶你去。”
陳方和祝氏當然願意小女兒學門手藝,但他們不同意六月學什麼接生,畢竟一個小姑娘學那個,着實讓人接受不了。
“姐又不是隻會那一樣!”六月急紅了眼,“我學其他的還不行?”就光是給姜澤腳上動刀子取碎骨,她學會了就夠厲害的了。
陳方見不得心愛的小女兒掉眼淚,祝氏更是因爲上次失手打了六月一個耳光的事內疚着,六月這麼一急,又保證不學接生,只學其他的,兩個人也順水推舟的同意了。
未秋第三天就帶着六月和茜茜去了縣城,向人打聽後找到了宋檀的醫館,近看之下,未秋撫掌感嘆,宋檀果真沒有騙她,就是一間“小”醫館。
“姐,這地方也太小了!”六月扯着未秋的袖子,有點嫌棄的說道。
宋檀的醫館是街角的小鋪子,面積狹小陰暗,像是旁邊大鋪子隔出來的一個過道,門口掛着一個寫着“醫館”兩個字的幡,若是不留神,走過了也不知道有個醫館在這裡。
看到未秋過來,宋檀夫婦趕緊迎了出來,宋大娘搓着手笑道:“您來了,我們這地方小……您別嫌棄……”
未秋笑着擺擺手,要是像仁濟堂那樣的大藥堂,怎麼可能請她來坐診。
“我以後喊你宋大娘,你和宋大伯喊我未秋,行嗎?”未秋笑道。
宋大娘連忙點頭,“行,行!”
醫館旁邊是個上下兩層的大綢緞鋪子,走出來一個胖臉的老闆娘,細眉小眼,一身鮮豔的碎花綢緞衣裳,圓粗的手指上戴了兩三個鑲寶石的金戒指,看了眼未秋和宋大娘,指着未秋問道:“老嫂子,這小媳婦是誰啊?你家親戚?”
“不是。”宋大娘笑道,“這是我們新請來的坐堂大夫。”
老闆娘塗的血紅的嘴巴立刻張成了一個“O”,跟見鬼似的上下瞪了未秋半晌,才尷尬的呵呵笑了兩聲,轉身回去了,進門就跟丈夫說道:“隔壁那個開醫館的老兩口竟然找了個抱孩子的小媳婦當坐堂大夫!莫不是瘋了?那小媳婦長的倒是俊,可長的俊頂什麼用?哎喲,我早說不該把那小鋪子賣給他們,這下好了,要是真出了什麼人命官司,還得連累咱們的生意……”
“長的俊?”身材瘦長的綢緞鋪子老闆反問了一句,長長的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
老闆娘這纔回過神來,撇嘴哼了一聲,伸出圓滾滾的手指點了下鋪子老闆的腦門,瞪圓了眼睛罵道:“我可告訴你,少給老孃打歪心思!敢不正經,老孃手指甲可是不饒人的!”
等到綢緞鋪子老闆瞅着老闆娘出門買胭脂水粉的機會溜到隔壁醫館裡,已經是快中午了。
未秋和六月在醫館裡乾坐着等了一上午,都沒有等到一個客人上門,未秋倒還好,六月急性子就有些不耐煩了,連打了好幾個哈欠。
宋檀十分不好意思,他怕未秋嫌棄他這裡沒生意,耽誤她掙錢,本來他就不是口舌伶俐的人,這會兒上更是不知道說什麼好。
就在這時,隔壁綢緞鋪子的老闆鬼鬼祟祟的溜了進來。
“張老闆,您怎麼來了?”宋檀連忙迎了上去。
“聽說你這裡來了個新大夫,我過來看看。”張老闆偷瞄了眼坐在那裡的未秋姐妹,頓時小小的驚豔了一番,原本陰暗的小醫館似乎也因爲這兩個漂亮姑娘的緣故而亮堂了起來。
見有客人上門,未秋連忙站了起來,露出了八顆牙齒的標準笑容,問道:“您哪裡不舒服?”
宋檀剛想介紹說這是隔壁綢緞鋪子的老闆,要有病也是去仁濟堂,不會來咱們這種小地方看病的,結果話還沒到嘴邊,就看到張老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坐到了未秋對面。
“我這臉……不舒服好幾天了,就跟僵了一樣,忒難受了。”張老闆指着自己瘦長的馬臉湊了過去,“藥也吃了幾副,花了不少銀子,剛開始還有點用,吃着吃着就沒用了,到現在也沒治好。”
說起自己的病,張老闆也有些沮喪,心中那顆蠢蠢欲動的色心也消下去不少。
未秋仔細看着張老闆的眼角和臉頰,發現這人說話的時候這幾個地方的肌肉幾乎沒有動過。
“張老闆以前身上起過疹子嗎?不是天花,就是紅色略帶透明的小疹子,大約七,八天就下去了。”未秋問道。
張老闆愣了下,回憶了一會兒,驚訝的點頭說道:“起過,我小時候……多大來着?哦,換牙的時候,身上起過疹子!”
“那最近是不是特別忙,特別累,睡覺都睡不好?”未秋笑眯眯的問道。
張老闆一愣,拍了下大腿,說道:“就是啊,前幾天那幾個小兔崽子進貨給我搞砸了,好大一筆貨,好大一筆銀子!賣了他們全家都賠不起!哎喲,急的我啊……”
明明是一張面無表情的臉,偏偏聲音又是那麼的焦急尖酸,實在是滑稽,站在未秋身後的六月忍不住“哈”的一聲笑了起來,隨即趕緊捂上了嘴巴。
未秋回頭瞪了一眼六月,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不過在轉身回頭的時候迅速調整了面部表情,嚴肅的對張老闆問道:“你先前吃了什麼藥?”
張老闆原本只是打算來看看俊俏小媳婦,過過眼癮的,着實沒想到這小媳婦還挺有兩把刷子的,不過是看了他幾眼,就說的頭頭是道,心裡早打消了那點見不得人的小色心,慌忙跑回鋪子裡拿藥方子去了。
沒想到剛從醫館出來,他就撞上了買胭脂水粉回家的夫人。
“好啊!你這個沒良心的……敢揹着老孃在家門口偷腥,看老孃怎麼收拾你!”胖夫人立刻惱了,伸出圓胖的手指就要往相公耳朵上招呼。
張老闆立刻捂着了耳朵往後踉蹌了一步,站直了身體,雙腿發虛,配着他那張僵硬的臉,一派的義正言辭,“你個無知蠢婦,瞎嚷嚷什麼!我是看病,看病你懂嗎?正正經經的!少拿你那些齷齪心思來想我!我是那樣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