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別了姜夫人後,未秋並沒有很快的就踏上回京的路程,她和六月一起去了羅家村。
去之前,未秋和六月問了陳方和祝氏的意思,出乎未秋的意料,兩個人都不願意再回去。
“爲什麼啊?這麼多年了,去看看咱們住過的地方也好啊!”六月問道。
未秋笑着拉了拉六月的手,在羅家村的時候,六月還小,忙着玩,忙着交小夥伴,對那種顛沛流離的苦難日子沒有多少負面的印象,說不定還有一些看似美好的回憶,但對陳方和祝氏來說,就不是那麼回事了。
說是兩個人去,但實際上去的人有上百個,除了未秋,魏廷和六月,剩下的一百來號人都是武功了得的侍衛。
“咱們悄悄的去,別讓地方官員知道,免得驚擾了百姓。”未秋跟魏廷說道。
魏廷點頭,“這個是自然的。”
羅家村依舊是個安靜的村子,馬車走到村口的時候,六月就笑了起來,指着村口的一排楊樹,說道:“還是那個樣子,一點都沒變!”
未秋等人下了馬車,帶了二十個人進村子裡看看,剩下的侍衛們守在村口。
羅家村的房屋比未秋印象中還要破舊一些,也有房屋是嶄新的,像是這些年新蓋起來的。大概是離洛陽比較近,在鄉村中,羅家村算是還不錯的。
這一路走來,未秋見過不少飽經戰火和災害摧殘的村子,不說十室九空,也差不多了。即便秦雋已經奪了京城,她依然沒有感到輕鬆。站的越高,肩膀上的擔子越沉,秦雋不愛金錢不愛權勢,更不貪花好色,他是個嚴謹又認真的人,雖然談不上心懷天下這麼高尚,但他既然決定了做皇帝,那就會竭盡全力把國家治理好。
未秋已經預感到,接下來的日子纔是秦雋真正受累的時候。
羅家村常年難得有外人來,很快,各家各戶都出來了人,膽小的站在門後,膽大的站在路邊,好奇的看着他們這羣體面貴氣的人。
在羅家村暫住的時候,陳家與村人交往並不多,未秋和六月沒從這些人當中看到一個眼熟的面孔,又或者是因爲這麼多年過去,村人的面貌改變太多,她們認不出來了。
而村人們大概也想象不到,來的這對貴夫人姐妹會是多年前逃難到這裡的落魄之人。
“姐,是那幢房子吧?”六月拉了下未秋的袖子,指着前面說道。
未秋擡眼看去,房屋比印象中破舊的多,但大體面貌沒變。她在這個地方診治了她第一個病人姜澤,又在這裡和秦雋結下了不解之緣。
這會兒上,旁邊的房屋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箇中年婦人探出頭來,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們,腿邊還站着一個看起來有周歲的男孩。
“你們找這家人?”中年婦人問道,語氣中帶着敬畏,還有一絲不願意惹事的意味,“他們進城住了,聽說都有二十年了,我沒嫁過來之前就走了。”
未秋微笑着看着她,搖頭道:“大嫂不必害怕,我們不是來找人的,就是路過這個村子,進來看看。”
看未秋一個漂亮的婦人竟然客氣的稱她爲大嫂,中年婦人訕訕然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未秋從荷包裡掏出一把糖,走了過去,彎下腰,遞給了婦人身邊的小男孩。
“多謝夫人了,這是我孫子。”中年婦人感激的笑道,糖是個稀罕東西,尤其是看這夫人給的糖,包着漂亮的糖紙,一看就不便宜。“家裡男人都不在,出門送貨去了,不方便招待夫人..”
六月忍不住吸了口涼氣,驚訝的說道:“羅青哥都有孫子了?!”
中年婦人一怔,“你們認識我們當家的?”
“早年有些交情。”未秋含含糊糊的說道,從手上褪下來一對翡翠鐲子,雙手遞給了婦人,笑道:“來的匆忙,沒帶什麼好東西,這個就送給大嫂吧,算是我給你和羅青補上的成親賀禮。”
羅青媳婦雖然沒什麼見識,可也知道金有價玉無價,眼前的翡翠鐲子通透清涼,像是一汪綠水,肯定十分貴重。
“這太貴重了,使不得!”羅青媳婦連忙推辭,“我家掌櫃的不在家,我要是收了,回來他肯定怪我的!”
六月笑道:“阿青嫂,給你就收着吧,放心,阿青哥回來了,也不會怪你的。”
“我跟你們不一樣,我在家天天干粗活,配不上戴這麼好的鐲子,萬一磕着碰着了,多可惜!”婦人又推辭道。
未秋有點喜歡羅青媳婦了,人看着乾乾淨淨的,還會說話,羅青這個媳婦娶的不錯。她又把鐲子遞了過去,笑道:“即便嫂子不戴,留着給孫子媳婦也是好的。”
話這麼一說,羅青媳婦就不好推辭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她當然想要這麼好的鐲子,作爲傳家寶子子孫孫傳下去。
“那多謝夫人了。”羅青媳婦感激的笑道,又說道:“我家掌櫃的和兒子去城裡送貨了,應該很快就回來..”
未秋擺擺手,說道:“不了,我們馬上就要走了。”
她只是想回來看看,看看曾經住過的地方,知道大家都彼此安好,安靜平淡的活在這個世上,就足夠了。
“哦,您貴人事多。”婦人有些失望,還是笑着點點頭。
未秋笑着點頭,“大嫂您忙,我們先走了。”
出村的路上,兩個漢子推着一輛獨輪車往這邊走,獨輪車上放着一個大竹筐,黃黑色的搭布,還有一杆秤。看到他們這羣人時,兩個漢子下意識的低下了頭,將獨輪車推到了路邊,準備給未秋等人讓路。
六月眼尖的發現老的那個漢子是個駝背,年輕一些的漢子面相矮墩墩,胖乎乎,輪廓又十分眼熟,她敲了敲腦門,突然指着那個年輕漢子,叫道:“羅小豆!你是不是羅小豆?”
“哎?”羅小豆茫然的擡起頭,看了眼漂亮的六月,接着就看到了魏廷虎視眈眈的警告眼神,連忙低下頭,結結巴巴的說道:“我,我是羅小豆。”
羅鍋子也是一臉的茫然,有點害怕,不知道是不是羅小豆在哪裡得罪了這羣貴人。
“小人父子倆就是賣豆腐的..小本生意,從不缺斤短兩..”羅鍋子囁嚅道。
未秋笑着拍了下六月指着羅小豆的手,“看你把他們給嚇的!不知道羅鍋子一向膽小嗎?”
“你不記得我是誰了?”六月笑嘻嘻的問羅小豆,“小時候我們經常一起玩,我把你摁到地上打,你哭着跑回家了!”
魏廷:..
羅小豆擡起頭,又仔細看了眼六月,腦中靈光一現,激動的大聲叫道:“六月,你是陳六月!”他又回頭拉着羅鍋子叫道:“爹,他們是小寡婦和六月,你忘啦?”
魏廷重重咳嗽了一聲,眼神警告,小寡婦三個字傳到秦雋耳朵裡,羅家村恐怕要遭殃了。最讓他不滿的是,六月跟他說過,羅小豆這小子曾經打過娶六月當媳婦的主意,小流氓!
羅小豆訕訕然低下了頭,小寡婦穿的好,又有這麼多看家護院的,肯定早就不是寡婦了。他雖然不知道魏廷什麼身份,可看魏廷的面相氣勢,比他見過的最大的官——登縣縣令都讓人心生敬畏,肯定來歷不凡。他在鄉下呆久了,見了貴人還口無遮攔的,會惹禍的。
羅鍋子見了未秋也很高興,琢磨着當年有緣無分,要不然未秋就是他媳婦了,真是天意弄人啊!
“羅叔這些年過的怎麼樣?”未秋問道。
“就那樣子!”羅鍋子連忙說道,“我和小豆賣豆腐,小豆他娘還有他媳婦在家忙活,照顧地裡的活。”
未秋笑道:“你和小豆都娶親了?”
“娶了!”羅鍋子自豪不已,“早些年不是山西河北鬧反賊麼,不少人逃難到咱們這了,剛好有一個寡婦帶着個女娃子,就跟我和小豆配成兩對了!”
“羅叔日子過的不錯啊!”未秋打趣道。
羅鍋子點點頭,又搖搖頭,嘆氣道:“這些年做豆腐的多了,生意沒以前好做了。”
未秋便看向了魏廷,揶揄的笑道:“你最聰明,給人家想個招唄!”
魏廷愣住了,靈機一動,說道:“大姐,要不我給他們寫個招牌,就叫皇后豆腐?”
這回輪到未秋愣住了,她笑着點頭,“成啊!”
侍衛們很快去村口的馬車上取來了筆墨紙硯,魏廷不愧是世家子出身,“皇后豆腐”四個字寫的大氣漂亮,都能刻成碑供後人參詳了。
“這,這不妥吧!”羅鍋子遲疑道,“我們就是做小本買賣的,叫皇后知道了,不砍了我們的頭啊!”
六月嗤了一聲,保證道:“皇后那麼多,誰知道你們說的是哪一個?你們出去賣豆腐的時候,就跟人說皇后吃過你們家的豆腐,保管生意紅火!”
魏廷微微一笑,滿意的端詳了自己寫下的字,取了他的印章,穩穩的蓋了上去,說道:“放心,有我這枚印,沒人敢找你的麻煩。”
羅小豆比羅鍋子膽大的多,立刻雙手接了字,大聲道了謝,對羅鍋子說道:“爹,這位大人都說沒事了,咱怕啥?”
魏廷的字被羅小豆裝裱了起來,又另外刻了匾額,掛到了他們豆腐車上。不出羅鍋子意料,不久後確實有地痞尋了當官的來找他們麻煩,然而還沒等登縣縣令判他們忤逆之罪,洛陽太守黃捷就親自來了,指着裝裱過的字罵道:“瞎了你的狗眼!連一等魏國公的字都不認得,那可是聖上親自賜的字!”
被罵的狗血淋頭的登縣縣令愁眉苦臉的看着那副字,右下角的紅印章上端端正正的印着——魏純孝印。
原以爲進了公堂,不死也要脫層皮的羅氏父子有驚無險的從公堂出來了,還是被太守和縣令恭敬的送出來的,一下子成了登縣的大新聞。
皇后豆腐自此成了供不應求的暢銷貨,想買的人必須得天不亮就去攤位前排隊,還是限量供應,南來北往的人都要嚐嚐皇后吃過的豆腐,成了登縣流傳千古的特色小吃。
但羅鍋子和羅小豆對來八卦皇后什麼時候吃過他們家豆腐的事三緘其口,問急了,就拽的二五八萬的來一句——上頭有話,不能多說,我們敢說,你敢聽嗎?這字可是一等魏國公給我們題的,你說皇后有沒有吃過我們的豆腐?愛信不信,愛買不買!
賣家都拽到這份上了,買嗎?當然得買了,買了還得給五分好評,不然就是說皇后的品位不行,你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