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莊稼漢溫飽都是問題,娶媳婦是大難事,對媳婦要求不高,基本上女的就行。年輕聰明貌美……這些都是有錢人挑媳婦的奢侈條件。未秋雖然智力低反應慢,但勝在長的還算漂亮,身體沒毛病,要是想嫁人肯定多的是人願意娶。
“以前秋兒是迷瞪,不懂事,現在她不是清醒過來了麼!”陳方勸道,“我看啊,她是不願意跟秦二公子的。”
祝氏白了陳方一眼,“你也跟着倆四六不懂的閨女瞎胡鬧吧!她不跟秦二公子,還能跟誰?茜茜可是人家秦二公子的種!”
陳方看着還在生悶氣的祝氏,嘴邊張合了一會兒,才慢慢的開口問道:“連湘,秋兒今天說的,也是我想問你的,京城真有那麼好嗎?你非得心心念唸的要回去?要我說,汴州比京城好,咱們一家人在汴州過了十幾年,有房子有地,那纔是咱們的家啊!”
“你這叫什麼話!那鄉下地方有什麼好的?”祝氏不耐煩的說道,“你們一個個就知道指責我,好像是我貪慕秦家的榮華富貴一樣,我還不是爲了這三個孩子?你忍心讓阿泰在鄉下當一輩子莊稼漢?還有秋兒和六月,倆姑娘長的都這麼好,配那泥腿子不是一朵鮮花插牛糞上了?有好前程等着孩子,我們當爹孃的做什麼攔着?”
陳方低低的笑了幾聲,又劇烈的咳嗽了起來,咳的臉頰通紅,幾乎喘不過氣來。祝氏嚇了一跳,陳方身體這段時間恢復的還不錯,很久沒咳的這麼厲害過了,趕緊從牀上起來,伸手要給陳方順氣,卻被陳方揮手擋開了。
“你……我就知道……你心裡一直覺得跟着我委屈,你這麼一朵美人花插我這堆牛糞上了!”陳方邊咳嗽邊斷斷續續的說道,“當初,你是準備給秦笙做姨娘的……要不是姚氏使壞,你現在也是秦家的半個主子了……你做不成秦笙的姨娘,便一門心思讓女兒去做秦笙兒子的姨娘……你別總拿茜茜說事,咱們就是養她一輩子,也養的起!”
陳方一臉的悲憤,眼睛通紅,隱隱有淚光出現,“連湘,你摸着良心說說,這都快二十年了,我對你不好嗎?我陳方除了窮,出身不好,有哪點對不住你的,家裡什麼事不都是你說了算?你就是做了秦家姨娘,除了吃的好穿的好,你能當家作主?他秦笙能像我這般一心一意的對你?”
祝氏看丈夫是真生氣了,心裡也急了,跪坐在牀上給陳方撫着後背順氣。他們夫妻將近二十年,彼此很是瞭解,陳方脾氣好,輕易不動怒,但他要是生氣了,那就是真生氣了。
陳方身體原本是十分健壯的,幾十年了她幾乎沒見過陳方病過,這次是她急着趕路進京,傷了陳方的元氣,要說沒有愧疚,是不可能的。
“你這麼說,倒叫我無地自容了。”祝氏自嘲的笑了,眼睛也蒙起了水霧,“秋兒沒明白事的時候,一家人好好的,幹啥都是齊心協力,現在她明白事了,心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什麼都不肯再聽我的,你看看她說那些話,句句都是往我心裡頭戳刀子,我還能害了她?”
陳方的咳嗽漸漸停了下來,搖頭道:“你別總是多心,秋兒不是那樣的孩子。孩子大了,明白事了,就有自己的主意,他們不可能一輩子都聽你的話,你也該聽聽孩子們的意思。”
祝氏哼了一聲,起身去堂屋給陳方倒了碗水端了過來,嘆口氣說道:“她嫌我坑了她,可我對她不好麼?我對六月都沒對她好,從小到大,他們兄妹三個,不管什麼都先緊着她!我看……到底不是親生的,隔着肚皮,養了這麼多年也養不熟!”
陳方驚的站了起來,立刻伸出手捂住了祝氏的嘴,又出去看了一眼,聽到竈房裡姐妹兩個的說話聲才鬆了口氣,進屋後神色都有些嚴厲了,“你說這些做什麼!叫孩子知道了心裡咋想?咱當初不是說好了,這事一輩子都不叫秋兒知道,就把秋兒當成咱們親姑娘麼!”
祝氏也是在氣頭上,一時說漏了嘴,訕訕然笑了笑,理虧之下小聲辯解道:“她說不記得之前的事了,我總覺得不對勁……那走方郎中的事我看就是她瞎編出來的,指不定她來咱家之前就懂這個。她不把我當娘了,看她瞧我那眼神,我這心裡頭就難受的慌,雖說她不是我親生的,可我對她咋樣你是知道的,我親生的那兩個都比不上她!”
陳方神色緩和了不少,搖頭道:“我看不像,秋兒既然說不記得了,咱就當她不記得了。連湘啊,這人誰願意稀裡糊塗,渾渾噩噩的過一輩子?秋兒能明白過來,是她的大造化,也是她的福氣。她要是不願意去京城,咱也別勉強她了,等我身子好了,咱們就回汴州吧!”
看祝氏低着頭,一副不樂意的模樣,陳方又懇求着加了一句,“算我求你了!這一路耽誤這麼長時間,誰知道秦家人心裡咋看待秋兒的,再說茜茜是個閨女,秦家人哪裡稀罕!你總說秦家不會少了秋兒和茜茜一口飯吃,可用心對待跟當貓狗似的養,能一樣嗎?你忍心讓秋兒爲了我們,毀她一輩子?要你真爲孩子打算,咱們就回汴州,跟人說秋兒在路上許了人家,男人死了。有咱們家看着,給她找個附近的婆家,以她那性子,嫁個普通人家當正頭娘子,吃不了虧!”
反正他是不想回京城,未秋的話像是說進了他的心坎裡。到了京城,他們就得看別人臉色吃喝,祝氏不覺得有什麼,他是男人可受不了這個。京城是好,可做奴才哪有自己當家作主來的舒坦?
“當初都說好了……”祝氏說道,心裡也是亂糟糟的,既不想讓丈夫和孩子跟自己離心,又捨不得多年回不去的京城,“秋兒這事,是人家秦老太太早就定下來的,一片好心……老太太是看着我長大的,她看得起咱們……”
陳方冷笑了一聲,臉上一片嘲諷,“早定下來的?原先說的好好的是把秋兒配給秦大公子,現在怎麼成了秦二公子?到現在也沒句話捎過來,他們秦家人把我們當回事了?要是以前,你能咽得下這口氣?而現在呢,你有過一句二話嗎?你啊你,爲了回京,你什麼都不在乎了……”陳方忍不住搖頭嘆氣,“你再好好想想吧!”
再過一個月就入冬了,天寒地凍的,加上他身體虛弱,茜茜又年幼,他們今年怕是上不了路,不管是回汴州還是繼續去京城,都得等明年開春了,有足夠的時間讓祝氏好好想清楚。
未秋和六月在竈房裡燒火準備午飯的時候,六月還在委屈的一抽一抽的,一雙漂亮的大眼睛哭的通紅。
“好了。”未秋看六月一副梨花帶雨的小模樣就心疼,六月還老說她長的好看,其實這個家裡頭最漂亮的應該是六月,現在不過是年紀小沒長開,等長大了,絕對是個漂亮出挑的伶俐姑娘,到時候就是一家有女百家求了,哎,怎麼看未來都比她這個孩兒她娘光明多了。
未秋笑着給她擦了眼淚,“都多大會兒了,還委屈呢?”
六月趴在了未秋懷裡,哭着嚷嚷道:“我頭一次捱打……”
“娘以後不會再打了,要是還打你,你就跑到我身後躲着。”未秋拍了拍六月單薄的後背,安慰道。
她回想起自己小時候,也捱過媽媽的打,原因好像是同一個班的小男孩調皮,上課的時候揪她的馬尾巴,她一怒之下轉身揮起小拳頭,把男孩的鼻子給打出了兩管血,都是獨生子女寶貝疙瘩,人家父母當然不依了,領着孩子吵到了家門口……媽媽氣的把她摁在膝蓋上,脫了褲子照着胖屁股啪啪就是幾巴掌,她委屈的嗷嗷哭,還是下班回來的爸爸把她搶救了出來,誇獎閨女打的好,誰叫那混小子欺負他女兒!
再聯想到一向女王樣的六月,未秋感慨不已,不管跨越了幾個時空,陳家姑娘的彪悍基因都是一脈相通的。
中午吃飯的時候,淅淅瀝瀝的秋雨就開始下了起來,一家人坐在堂屋裡,鴉雀無聲的吃着中飯。
祝氏看着眼睛哭的通紅的小女兒,今天上午還是嘰嘰喳喳,活潑的像百靈鳥一樣,一家子就屬她話最多,這時候畏畏縮縮坐在那裡吃飯,一句話都不敢吭了,她心裡也不好受,也挺後悔氣急之下打的那一巴掌。祝氏伸手給六月夾了一筷子菜,溫聲說道:“吃點菜。”
陳方也趕緊笑呵呵的給六月拿了個餅子,說道:“再吃個餅子,正長個兒呢,吃少了長不高!”
晚上睡覺的時候,六月一臉的小幸福,悄悄跟未秋咬耳朵,“娘今天說話很和氣啊!”
未秋笑了笑,摸了摸六月的臉,說道:“快睡吧。”小孩子想問題簡單,真是容易得到滿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