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說話間,包廂的門被人推開了,一個二十上下的年輕公子哥進了包廂,摺扇斜插在頸後,穿着一件綠色竹紋錦袍,臉上還施了薄薄的粉,正是時下京城最流行的公子哥打扮。
“我聽說姑母和妹妹都在這裡,就上來看看。”他笑道,還對姜夫人客氣恭敬的行了個大禮,嘴裡說道:“好久沒見姑母了,姑母還是那麼年輕。”
姜夫人看到孃家侄子,心情說不上多好也說不上多壞。姜澤記恨着崔家背信棄義,改弦更張的事,她心裡對孃家也不是沒有怨言的。
不過,她是大家族教養出來的姑娘,也是國公府的宗婦,她能理解崔家的做法,畢竟姜澤腿瘸,已經失去了繼承爵位的資格,梅柔是大哥大嫂心疼精心培養出來的長女,崔家不想瞎白浪費了這個女兒。
就像她,也是崔家精心培養的姑娘,倘若當年姜澤的父親出了事,不能承爵,那崔家肯定會把她轉而定給姜澤的二叔,或者再嫁一個姑娘進來給能繼承家業的姜家兒子,這在大家族裡,幾乎是心照不宣的事情了。
只是她沒想到兒子會這麼傷心,竟然離家出走,一走就是兩年,回來後就不是以前那個可心的孝順兒子了。
不管怎麼說,姜崔兩家世代聯姻,上百年的交情了,豈能因爲一件小事而壞了和氣?阿澤若是生氣厭惡了梅柔,崔家又不是沒有別的女兒了。阿澤的妻子不一定非得是梅柔,但一定得是崔家的女兒。
不管阿澤的妻子是誰,都不能是那個帶着孩子,身份低賤的陳未秋啊!
“阿佑就會哄我開心!姑母都一把年紀了,越來越不中用了。”姜夫人笑道,扶起了行禮的崔佑。
崔佑看了看妹妹,又看了看姑母,試探的問道:“姑母,侄兒見你愁眉不展的,有什麼煩心事嗎?”又掏出扇子拍着胸脯笑道:“姑母有什麼事儘管說,侄兒上刀山下火海都得給姑母辦了!”
“用不着大哥上刀山下火海。”崔梅柔淡淡的一笑,神色極爲無奈,“只是這事很是麻煩棘手罷了。”
“是不是表弟招來的那個女人?”崔佑問道,一臉的神色瞭然,“能讓姑母煩心的事,除了表弟的事就沒別的了。”
崔梅柔點點頭,嘆道:“表哥爲了她,連姑母都不放在眼裡了,實在是......唉!她是表哥的心上人,打不得罵不得,姑母也沒辦法。”
這話一出,姜夫人的臉色更難看了。
“我當是什麼事!”崔佑嘴角翹了起來,“不就是個鄉下野婦麼,也值得你們煩心成這樣?進了門了還不是由着你和姑母收拾!”
“大哥你不知道,她說了,她不做妾,要做表哥的妻子......仗着表哥現在迷着她......”崔梅柔說着,眼裡就蓄滿了眼淚,“動了她,表哥豈不恨上我們了,那是爲了一個老鼠打碎了花瓶,不值得。”
崔佑臉色也沉了下來,那個野婦要做姜澤的妻子,他的妹妹成什麼了?難不成讓他們崔家的嫡女到姜家做妾?天大的笑話!
“只要姑母點頭,這事就交給我吧!”崔佑冷笑着說道,“姑母儘管放心,侄兒絕對讓姑母滿意!”
姜夫人有些猶豫,她想起了兒子對陳未秋是一往情深,眼裡心裡都只有陳未秋。她這個侄子的行事風格她心裡清楚,要是做的過分了,難免兒子心裡不高興。而且崔佑畢竟不是姜家人,這事是姜家的事,交給他只怕公爹和丈夫介意。
“姑母是懷疑侄兒辦事的能力?”崔佑笑道,“我辦事姑母還不放心?保證不會有任何人知道,讓那個陳未秋再不敢大言不慚的要當姜家的主母,即便是表弟知道了,我一人做事一人當,跟姑母沒關係。其實嘛,男人的心思就那幾天新鮮勁,等新鮮勁過去了,表弟轉過腦子裡的那根筋,他哪還看得上一個鄉下野婦?”
姜夫人還是沒說話,她雖然是姜家的太太,但現在的姜國公是她公爹,府裡真正掌權的是她的婆婆。
崔梅柔急了,朝崔佑使個眼色,笑道:“瞧大哥說的,表哥是那樣的人嗎?姑母也是心疼表哥這兩年在外面吃苦受累的,好不容易他有了個喜歡的人,姑母也想讓表哥如願......”
“如願?”崔佑笑了一聲,“姑母,您該不會真想讓一個帶孩子的鄉下婦人當國公府主母吧?”到時候姜家就是京城第一大笑話了。
“怎麼可能!阿佑莫要亂說。”姜夫人立刻皺眉,斥責道。崔佑這話簡直有醍醐灌頂的功效,姜夫人心中所有紛亂的情緒彷彿被一柄利刃給直接斬斷了。
是啊,她還猶豫什麼,沒什麼比姜崔兩家的聲望和聯姻更重要的事。
“你看着辦吧。”姜夫人穩了穩心神,“即便是阿澤知道了,要找你算賬,你就說是我讓你這麼做的。”
“別太過分!”姜夫人又趕忙叮囑,“嚇唬嚇唬她就夠了,一個鄉下婦人而已。”她一是怕兒子不高興,二是她覺得是姜家祖上積德才換回來一個健全的兒子,她不想枉造殺孽,壞了陰德,最後再報應到兒子頭上。
“姑母您放心,我就讓她離開京城而已。”崔佑笑道,轉身離去前,和崔梅柔相視一笑,彼此心照不宣。
等崔佑走了,崔梅柔扶着姜夫人坐下,乖順又聽話,笑道:“姑母,時間還早,咱們是坐下來喝茶歇息,還是我陪姑母到處逛逛?”
姜夫人神色恍惚,就着崔梅柔的手坐下了,完全沒聽到崔梅柔在說什麼,只盯着房間的一角房樑,喃喃說道:“這事怨不得我,她要的是財倒罷了,總能開個讓她滿意的價錢,實在是她所求的,我們給不起......”
未秋出來後,看到六月還在排隊買火燒,等了一會兒,六月左手拿着一摞火燒,右手還拿着一個,一邊往嘴裡塞一邊往她這邊走,走到她跟前後,問道:“姐,你去哪了?剛我往這邊看,沒看到你人啊!”
“火燒好吃嗎?”未秋笑着摸了摸六月的頭,她不太想告訴六月她去見姜澤帶來的麻煩物種了。
六月連忙點頭,看未秋不願意說,還以爲未秋上茅房去了,遞給了未秋一個,笑道:“姐,你也吃一個,可香了!”
未秋剛要伸手接過來,就聽到身後有人喊道:“哎,你是不是大夫?”
“是啊!”未秋連忙點頭。
來人二十上下,聞言立刻鬆了口氣,指着街尾的一個巷子說道:“我家的夥計搬東西的時候突然暈過去了,勞駕您趕緊去看看!”
突然暈厥的原因有太多了,未秋趕忙把還沒來得及吃的火燒塞給了六月,簡短的吩咐道:“你先在這裡等我,我過去看看。”
說罷,就提着藥箱跟那人快步走了過去,邊走邊急急的問道:“你家那個夥計之前有沒有突然暈厥的情況?”
“沒有!”年輕漢子眉眼之間也全是焦急,“您想想,他要是時不時的暈上一回,我們也不敢請他幹活啊!這不是請個病癆鬼回家麼!”
未秋又問道:“那他暈過去後,你們有沒有人動過他?”
“這個誰敢去碰他啊?他那人品行不大好,旁人都不喜歡他,見他暈了,躲還來不及,誰願意碰他啊!”年輕漢子抱怨道,“大夫,您過去看看就知道了,問我沒什麼用!”
未秋跟着他腳步不停,解釋道:“還是要問清楚的好,對診斷他得什麼病有幫助的。”
年輕漢子笑了起來,回頭誇獎道:“別看您是位小娘子,還是很負責的,而且您的名氣可不小,我一說我傢伙計暈了,立刻有人指點我去請您過來看看。”
“那先謝謝你的信任了。”未秋笑道,心裡也挺焦急的,要是那夥計倒黴中風暈倒了,運氣好的話休養一年半載落個嘴歪眼斜,要是運氣不好,那就一輩子生活不能自理了。要是運氣再差點,說不定就再醒不過來了。
多耽誤一秒鐘,病人就多一秒鐘的危險,這是每個拿手術刀搶救病人的醫生的常識。儘管她是在連聽診器都沒有的古代,她還是想盡自己的最大能力去搶救每一個病人。
兩人快步走了一刻鐘,纔到了年輕漢子所說的街角的巷子,然而進了偏僻的巷子之後,未秋驚訝的發現巷子裡空蕩蕩的。
“病人呢?你不是說了沒人動他嗎?”未秋急忙問道,“不能隨便移動暈倒的病人的。”
年輕漢子插腰堵住了巷子口,突然獰笑了起來,“陳娘子,你還真是個負責任的大夫啊!我看你還是先擔心你自己吧!”
未秋皺眉往後退了一步,巷子是個死衚衕,原本幾間院門都關的緊緊的,在男子出聲後,其中一扇門打開了,兩個漢子從裡面出來,堵在了未秋後面。
六月在集市上等了一會兒,也沒見未秋回來,提着火燒穿過了擁擠的集市,到了街尾的巷子時,巷子裡早已經空無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