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陝門關。
退下密鑰春的蘇瑾,喝了點清淡的米粥之後,便是昏昏沉沉的再次熟睡了起來,被折騰到精疲力盡的她根本沒有察覺,此時的牀榻上只剩下了她獨自一人。
主營帳內,夜蒼邢看着臺案上的畫像發呆凝視,一雙醉人的眼裡,是撥不散的愁緒。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曾經在永樂公主的身上,他見到過一個胎記。
那時永樂公主貪玩從假山上摔了下來,他剛巧經過那裡,見她哭的厲害,便蹲下身子幫着她處理傷口。
當他把她的褲子捲起來的時候,在她的小腿上,看見了一個似圖騰一樣的橢圓形胎記,當時他並沒有太過在意,畢竟有胎記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只是……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他剛剛在幫蘇瑾擦拭身子的時候,也看見了一個胎記,雖然那個胎記是圓形的,但那圖騰的樣子,卻是與他當年在永樂公主身上見到的一模一樣。
垂在地上的營帳簾子被人掀了起來,長孫不凡與成墨帶着太醫走了進來,成墨最先走到了夜蒼邢的面前,見夜蒼邢仍舊看着那一副永樂公主的畫像發呆,忽然一個激靈,似乎是想到了什麼。
感覺到有人靠近,夜蒼邢微微擡眸,撞見成墨的表情,輕輕的開了口:“怎麼?”
成墨擰眉想了半晌,恍然大悟的拍下了自己的腦門:“屬下就說看着永樂公主很是眼熟,原來這公主和主子小時候很像。”
是了,他一直覺得自己好像在哪裡見過永樂公主,可是究竟在哪裡,他又是怎麼也想不起來。
原來,他所謂的眼熟,是因爲蘇瑾小的時候和永樂公主很像。
心豁然一驚,夜蒼邢不敢置信的再次問了出口:“成墨,你剛剛說什麼?”
成墨從來沒有見過夜蒼邢如此模樣,不禁一愣,壓低了幾分聲音:“屬下說,這畫像上的小女孩,與主子小時候很是相像。”
胎記,熟悉……
一個極其不可思議的想法慢慢在夜蒼邢的腦海之中形成,轉眼朝着營帳外喊了一聲,是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顫抖:“納格!”
一直在營帳外守候的納格應聲走進了進來,還沒等他開口,夜蒼邢便是又道:“你速速帶着幾名部下回雲國。”
“主子!”納格一愣,怎麼也想不到這個時候夜蒼邢讓他回去的原因。
夜蒼邢慢慢閉上了雙目,似是極力想讓自己冷靜下來,待他再次睜開雙目的時候,顫抖的聲音以恢復了平靜,但語速的快的卻是仍舊驚人。
“你去回到夜府,將當年本督派人探查蘇府的那張地圖找到,然後你親自帶人前往蘇府,看看能不能找到關於永樂公主的蛛絲馬跡。”
曾經,他幫着老皇帝秘密查探過蘇府的內置地圖,當時他以爲,老皇帝不過是對蘇冉國有防備的心思罷了。
但是現在……
如果成墨說得沒錯,如果他猜的沒錯的話,也許老皇帝當年想要探查蘇府,並不單單只是防備那麼簡單。
“是,屬下明白。”納格跟在夜蒼邢身邊這麼長的時間,也從來沒見過夜蒼邢有過如此緊張的樣子,雖然他滿是疑惑,但也不但耽擱,轉身便是朝着營帳外走了去。
“等等。”就在納格眼看着就要走出營帳時
,夜蒼邢又道了一聲,似斟酌了很久,才又道了一聲:“回到雲國之後,順便通知五王爺一聲,讓他將單獨訓練的死士派過來三萬。”
納格一愣,點了點頭:“是。”
隨着納格的離去,夜蒼邢像是脫了力氣一般的坐在了椅子上,伸手輕輕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一張邪魅的面頰,在燭光的映照下忽隱忽現,讓人猜不透他此刻的心思。
一早便是跟着長孫不凡與成墨進來的劉太醫見此,輕輕的咳嗽了一聲:“咳……督主。”他喚了一聲,想要引起夜蒼邢的注意。
夜蒼邢聽聞,微微睜開雙目:“說吧。”如果說,他猜的一切都是真的話,那麼現在無論劉太醫在說些什麼,他都不會顯得那麼驚訝了。
劉太醫在宮中呆的時間並不短,當然知道少說少錯,少知道一些便能多活幾年,他並不想知道夜蒼邢愁眉不展的原因,只想趕緊交代了自己手頭上的事情,然後離開營帳,做個無事一身輕的太醫。
“微臣今日查找了一些史書,據史書上記載,金蟬股雖劇毒,但本性屬陰,其他的藥方並不難調配,但唯一難找的便是下藥的藥引子。”
夜蒼邢微微擰眉:“需要什麼作爲藥引子?”
劉太醫靜默了半晌,才輕聲道出了口:“回督主的話,是純陽男子心尖上的一塊肉。”
長孫不凡一愣,對於這麼奇怪的藥引子,很是疑惑:“難道其他男子的肉不可以麼?爲何非要純陽男子身上的肉?”
劉太醫搖了搖頭,說的頭頭是道:“想要剋制極陰的東西,就必須要找到純陽,而心尖肉是每個人身體裡面最爲稚嫩的地方,也是純陽男子匯聚的陽氣最爲旺盛的地方,只有將那心尖肉割下來,以藥引子的方式喂入藥裡,才能解了蘇將軍體內的金蠶蠱。”
長孫不凡沉默了下去,雙手死死的握成了拳頭。
成墨越聽眉頭擰的越緊,要是單單要一個男人的心頭肉,他還有辦法,無論是死的還是活的,哪怕就是他將心頭肉掏出來,也要救蘇瑾,但是純陽……
就在所有人都要沉默的時候,夜蒼邢輕輕開了口:“如果找到純陽的男子,劉太醫又有幾分的把握可以救活本督的夫人?”
劉太醫一愣,擰眉愁思了半晌,才輕輕的開了口:“回夜督主的話,如果能找到純陽男子的話,微臣能治癒夜夫人的把握有十成,能保住那純陽男子的性命有五成。”
成墨不明所以:“爲何救活那個純陽男子只有五成?”
他本來還想用重金在雲國找純陽男子,但是現在劉太醫卻說,只有五成的把握能救活人家,如此看來的話,他就只能用綁的了,因爲就算他肯出再多的錢,想必也是沒有人願意拿命賺錢的纔是。
劉太醫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畢竟是在人家胸口動刀,就算是微臣有本事縫合,能不能徹底痊癒,還要看那個人自身的修爲。”
長孫聽此,也是犯難的擰緊了長眉,如果他要是純陽男子,哪怕是有一成的機會,他也願意嘗試。
就在所有人都愁眉不展的時候,夜蒼邢卻是慢慢從椅子上站起了身子:“劉太醫,你去準備一下,今晚便動手。”
“動,動手?”劉太醫渾身一僵,一股寒氣順着腳底直達頭頂。
夜蒼邢微微一笑,狹長的雙
眸仍舊是那般躇定的波瀾不驚:“本督如果沒記錯的話,本督便是純陽的體質。”說罷,輕輕頷首,“本督夫人的病等不得,所以就有勞劉太醫,一個時辰之後動手吧。”
劉太醫渾身僵硬,只感覺一道悶雷從天而下,還沒等動刀,便是先顫抖了起來。
再次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劉太醫在心裡嘆了口氣,他要好好想想,如果這一刀下去了,他還能不能活着回到雲國……
成墨與長孫不凡無聲的對視了一眼,兩雙清冷的眸子之中無不是驚訝的,不是他們驚訝於夜蒼邢是純陽體質,而是他們驚訝於,夜蒼邢爲何會爲了蘇瑾付出這麼多。
他們認識的夜蒼邢,是涼薄的,是冰冷的,就算他一直對着每個人含着微笑,但那微笑之中夾雜着的,是每個人都能品位出來的疏遠。
然,現在這個無論對誰都不曾上過心的男人,竟然願意爲了蘇瑾冒死的風險,這是他們想不驚訝都難的。
寂靜,在所有人的驚訝之中慢慢凝聚了起來……
忽然,一個黑衣人無聲無息的順着窗櫺,翻躍進了營帳之中,隨着所有人將目光轉到那黑影上的同時,那黑影卻是直接跪在了夜蒼邢的面前。
“主子,雲國探子來報,說是皇上派了蘇老將軍來陝門關,明日出發。”
蘇老將軍……蘇冉國麼?
夜蒼邢慢慢眯起雙眸:“可有打聽到他前來的目的?”
那黑衣人搖了搖頭:“對外只是宣稱說前來陝門關支援。”
“支援?”成墨一愣,不解的呢喃,“眼看着陝門關勝利在望,這個時候皇上爲何還要派人前來支援?”
長孫不凡一直在皇宮之中,並不是清楚蘇瑾與蘇家的糾葛:“難道蘇老是擔心主子,所以主動與皇上請兵前來支援主子?”
成墨擰眉,別人不知道,但他卻很清楚蘇瑾已經和蘇家人鬧僵了,在如此老死不相往來的前提下,蘇家人又怎麼會好端端的來支援蘇瑾?
不知道爲什麼,相對於蘇家人是良心發現,他更加覺得蘇家人另有所圖的機率大一些。
其實不單單是成墨,夜蒼邢又怎麼不是狐疑滿心?雖然每一次蘇瑾與蘇家的矛盾,他都不曾參與其中,但是他的探子卻是沒少和他彙報,蘇瑾與蘇家人的事情。
如今,敢在這個節骨眼上,蘇家竟然奉了皇上的旨意前來陝門關,他不需要費力猜測,也能知道這其中的含義一定不會那麼簡單。
因爲如果蘇家人當真是爲了擔憂蘇瑾而來,那麼從一開始,蘇家人就應該攔下蘇瑾,而不是等到現在,眼看着都要攻破陝門關時,再帶兵前來。
深深呼出一口氣,夜蒼邢微微轉目,朝着劉太醫看了去:“劉太醫,不知道金蠶蠱多久可以成形?”
劉太醫擦了擦怎麼擦都擦不完的汗,誠惶誠恐的道:“回夜督主的話,一般的金蠶蠱,都會在被下蠱之人的身體裡存活三個月之餘,纔會破繭而出。”
“三個月麼……”夜蒼邢輕輕鬆了口氣,似呢喃,“那還來得及。”轉眼,朝着跪在地上的黑衣人看了去,目光凜然了幾分,“你去帶着幾個信得過的人,沿路等着蘇老將軍的隊伍,本督要在第一時間知道,他們這次來的目的。”
黑衣人點了點頭:“是,屬下明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