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明月高掛於空,羣星閃耀陪伴於周。
熱鬧了一天的夜府在夜幕的降臨下慢慢的安靜了下來,隨着這份遲來的安逸,微微帶着幾分酒氣的夜蒼邢走到了自己的院子中。
此時他的院子裡還燃着淡淡的燭光,已經習慣了面對漆黑院子的他,有那麼一刻是詫異的,隨後垂眸見着自己身上的大紅長袍,這才微微恍然,從今日開始,他原有的那份平靜似乎要出現動盪了,因爲有一個不在他預料之中的女人,大而化之的闖進了他的生活。
“家主……”隨着幾聲守候在門口丫鬟的輕輕問安,夜蒼邢走上臺階,再次看了看那透過紙窗散出來的淡淡燭光,伸手推開了掩合的房門。
幾名丫鬟見狀,匆匆下了臺階,離開了院子,畢竟今兒是她們家主的大婚,按照規矩,她們不能守候在院子之中窺房。
早就聽聞到他腳步聲的蘇瑾沒有絲毫的反應,仍舊大大咧咧的坐在鋪蓋着紅色桌布的圓桌旁,單腿踩在身邊的圓凳上,一手拿着雞腿,一手提着酒壺,大口喝着酒,大塊吃着肉。
以至於推門進來的夜蒼邢走進屋子,看到得便是這麼一副完全和洞房花燭夜挨不上邊的場景。
不過夜蒼邢就是夜蒼邢,他不會像是其他男人一樣的表現出驚慌或者憤怒,就算是此刻自己的新娘子像是土匪頭子一樣的大呲呲的啃着雞腿,他仍舊平靜淡若的不起一絲波瀾。
轉身關上房門之際,夜蒼邢餘光見着那本應該蓋在蘇瑾頭上,此刻卻被墊了桌腳的紅蓋頭,有那麼一刻他是想笑的,蘇瑾這個女人還真是有本事,鬧大婚,拆喜房,吃雞腿,喝大酒,不但沒有任何一點和女人相似的地方,現在倒是把土匪頭子演繹的淋漓盡致。
邁步走到桌邊,夜蒼邢靠着圓桌而坐,目光淡淡的掃過蘇瑾那副堪稱豪邁的吃相,自己則是舉起了茶杯,給自己斟了杯茶水,“蘇瑾,本督一直知道你的特立獨行,但從沒想到你連吃相都是這麼大而化之的讓人不堪入目,別人家的姑娘吃東西都是細嚼慢嚥,你可倒好,嘴巴張得恨不得讓人看見你的整個牙花子。”
蘇瑾再次從手中的雞腿上撕下一塊肉,一邊咀嚼着,一邊朝着夜蒼邢的方向看了去,面上平靜,並沒有被夜蒼邢的毒蛇而激怒,“夜蒼邢,做人沒有良心的時候,要講理論,不講理論時候,要將原則,可你不能三無的只剩下本能。”她說着,將口中的肉絲吞嚥進肚,“我從今兒早上到現在才吃這麼一頓飯,餓的都前腔貼後後腔了,還談什麼細嚼慢嚥。”
夜蒼邢未語先笑,慢慢吹着茶杯的熱氣,斯文的像是個書生,“如此說來,本督還要佩服蘇將軍了,能在將自己母親和青梅竹馬算計之前,看着自己母親進官,青梅竹馬削官之後,還能這般狼吞虎嚥果腹的人,想必這個世間出了蘇將軍自己,也再找不出其他人了。”
蘇瑾聽出了夜蒼邢話語之中的試探和間隙,只是一愣,便仍舊沒心沒肺的吃着喝着,“如果這是誇讚的話,那我就照單全收了。”
她嫁給他,並不是爲了他的什麼,而是她要自己動手徹底剷除掉,那深埋在自己心裡的毒刺,她的疼,她不會對任何人傾訴,
當然相對的,任何人也沒有知道她疼痛的資格。
夜蒼邢沒料到一向沾火就着的蘇瑾,現在竟然能做到這般的雷雨不驚,心中更添詫異的同時,再次揚眉朝着蘇瑾看了去,“蘇瑾,本督還真是小看了你的鐵石心腸,看來現在就算是蘇家坍塌,你的眉頭也不會爲此皺一下了。”
“家?”蘇瑾笑了,脣角酒窩深陷之中,凝聚着不爲人知的苦澀和仇夙,“勞煩夜督主不要在我的面前,這般理直氣壯的說着我沒有的東西。”
夜蒼邢直視着蘇瑾眼底那此刻猶如萬年凍結寒冰的仇恨,輕輕的搖了搖頭,“蘇瑾,本督不知道在你的身上究竟和蘇家亦或是三王爺之間發生了什麼,但本督不得不說,你這個女人還真是讓人可怕到心寒。”
如今蘇瑾連蘇家都算計在了其中,看着她曾經的所愛受萬人只罵而無動於衷,這樣的冷漠和涼薄,是讓人不敢多想的驚悚。
蘇瑾無所謂的聳聳肩,扔掉手中的雞骨頭,一邊擦着滿是油膩的雙手,一邊朝着牀榻上走了去,沒有增多一分的解釋,也沒有減少一分的輕笑。
她蘇瑾做事,向來不需要跟無關緊要的人解釋,因爲她無論到何時,都會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對得起自己在乎的人,對得起自己!
蘇瑾正要解開自己的衣襟,忽然感覺到了哪裡不對,擡眼看着某人穩如泰山的正朝着自己的方向走來,下意識的全身戒備,雙手架在了自己的身前,“夜蒼邢,你想幹嘛?”
夜蒼邢不緊不慢的站定在蘇瑾的身前,看着如臨大敵的蘇瑾,脣角輕輕的挑起,似春風佛過雙眼,“本督累了。”
蘇瑾聽聞,眼睛豁然睜大,像是看着一個腦子有問題的瘋子一樣,聲音不自覺的高了幾分,“你要睡覺,那邊有榻,你若再敢靠近我半分,小心我抽出你的筋做成鞭子。”這人有毛病?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就算他是半個男人,也不能例外!
夜蒼邢彎了雙眸,從上到下的將蘇瑾打量了一遍,忽然傾下自己的身子,在距離蘇瑾面頰幾寸的距離停下,聞着蘇瑾那呼出來的溫熱氣息,薄脣輕開,“本督與自己的夫人睡在同一張牀榻上,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麼?”他帶着清香的氣息呼之出口,撲在蘇瑾的面頰上,搔得她垂落在耳邊的碎髮,癢癢的颳着耳廓。
“……”蘇瑾如此一聽,這才幡然醒悟的想起,好像就在白天的時候,自己已經和麪前的這個男子成婚了,現在自己已經是名副其實的夜夫人了。
可饒是如此,又怎麼樣?
擡眼,對上他濃密睫毛下,那一雙如寶石般閃耀着炫目紫色的瞳孔,輕揚眉梢,以肘朝着他的前胸攻擊了去,“夜蒼邢!能上得了我的牀榻,非女人便是男人,你這個不男不女的,給我閃到一邊去!”
早就料到蘇瑾會出招的夜蒼邢沒有絲毫的驚慌,身子側傾幾分,以手臂擋下蘇瑾肘擊的同時,又笑,“夫人如此涼薄,就不怕明日在朝堂之上,被人戳脊梁骨說你大婚之夜便與相公不和麼?”
朝堂?蘇瑾如此聽聞,下意識的朝着窗外看了去,她很清楚按照夜蒼邢的性格,夜蒼邢是絕對不會如此的多事,那麼如果這個人不是夜
蒼邢的話,又會是誰呢?還有誰這麼大膽的可以隨意出入夜府,不但不受夜蒼邢控制?還能讓夜蒼邢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個人不但要有權威,還要有夜蒼邢所顧及的勢力,放眼整個的朝堂之上……
難道,這個人是……老皇帝?
蘇瑾不敢相信的朝着夜蒼邢看了去,據她所知,這個時候老皇帝是最爲信任夜蒼邢的時候纔對啊!怎麼還會派人監視着夜蒼邢的一舉一動?
看着蘇瑾那雙瞭然又驚訝的眼,夜蒼邢反手握住了蘇瑾的手臂,笑的仍舊風雨不經,“君是君,臣是臣,若是沒有懷疑,不是君放棄了臣,便是臣逾越了君。”
不過是一句簡單而直白的話,卻是那般現實又殘忍的擊中了蘇瑾的心臟,她依舊看着這個此刻對着自己含笑風聲的男子,心中卻是多了一分的凜然。
夜蒼邢說的沒錯,君永遠是君,哪怕是君再重視哪位臣子,但該有的防備之心都是不能沒有的。
雖然這是不可動搖的現實,卻仍舊讓蘇瑾的心冷下去了幾分,在這個事態炎涼的亂世之中,難道當真是每個人都在算計着別人麼?無論是身邊的亦或是枕邊的。
“夜蒼邢,我睡裡面,你睡外面,要是你敢對我有任何的圖謀不軌,小心我切了你的爪子,扔出去喂狗!”蘇瑾說着,從他的鉗制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臂,一個翻身的上了牀榻。
既然老皇帝現在派人監視着夜府,那麼不但是夜蒼邢的舉止行爲都要格外的小心,現在就連她也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纔是。
畢竟當初是她自己在滿朝文武驚訝的目光之中,一舉選了夜蒼邢,若是她與夜蒼邢在大婚之後不合的消息傳到了老皇帝的耳朵裡,也許事情就麻煩了。
當然,她倒是不怕老皇帝會知道,而是怕顧雲潔針對此事的給老皇帝吹一些個對她不利的枕邊風。
夜蒼邢見着已經躺在牀榻裡的蘇瑾,知道她是明白了自己話中的意思,倒也不再多說什麼的拖鞋躺了下來,並伸手用帶着內力的掌風熄滅了燭火。
“嗖!”的一聲,剛剛還被燭光籠罩的屋子黑暗了下來,使得略顯溫暖的屋子,在瞬間降了幾分的溫度。
黑夜中,蘇瑾側眼朝着身邊的夜蒼邢看了去,見着這個饒是在黑夜之中,都依舊俊秀邪魅的男人,第一次惋惜的在心裡嘆了一聲。
如果當初孫曉曉要是沒有拋棄夜蒼邢的話,也許就算是夜家倒了臺,夜蒼邢也會慢慢的重振旗鼓,獨自支撐起夜家的興榮,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爲了儘快的在朝中穩定地位,而對自己殘忍的揮下了刀刃,成爲了一個半男人。
但奈何美人涼薄,孫曉曉沒有給過夜蒼邢一個機會,哪怕是一聲離別的話語。
那麼,如果她愛的人不是夏侯永長而是夜蒼邢呢?如果她本來的青梅竹馬是夜蒼邢呢?那麼她會不會在夜蒼邢家道中落的時候選擇離開呢?
冷不丁的這個想法,讓蘇瑾一個激靈,渾身上下的汗毛都跟着豎了起來,趕忙用被子蒙上了腦袋,蘇瑾強迫自己閉上了眼睛。
她是想男人想瘋了麼?竟然會想到如此讓自己都跟着驚悚的如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