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不要殺我娘!不要啊!娘啊!”他一邊瘋狂亂打,一邊嘶聲厲嚎,那荒涼哀楚的腔調,叫得顧九汗毛陡豎,胸口狂跳。
“誰要殺你娘?”她上前追問,“告訴我,是誰?”
上次她催眠肖猛,他也是下意識的迴避肖母的死因,哪怕在催眠中,依然咬牙堅拒,不肯回答,但神色狂亂悲慟,顧九因此獲知,肖母就是他的死穴。
但當時她對肖母的死因不感興趣,她只想控制肖猛,並無意刺探他太多秘密。
可現在看來,這個秘密,很重要!
人在經歷身體的痛苦折磨後,因爲體力消耗過多,精神意志力也會變弱,原本堅不吐實的事,在這時會土崩瓦解。
肖猛在慘遭刑訊後,便陷入這種迷亂狀態中,必然是被什麼觸動,而肖母的死因,很有可能就是這個秘密的突破口!
如果她能掌握這個秘密,也就等於有了籌碼,到時設法稍微放出一點風去,不怕那隻大白鷹不上鉤!
想到這兒,顧九屏息靜氣,模仿肖母的口吻,換了個句式追問:“猛兒,我怎麼了?怎麼了?我爲什麼這麼痛?”
“娘!”肖猛被她這一問,發出慘絕人寰的嘶吼之聲,“我來救你!”
他目眥盡裂,牙關緊咬,揚起拳頭,重重的擊打在牆壁上,很快,那雙手便已鮮血淋漓,傷可見骨。
可是,即便如此,他仍然不肯停歇,縱然傷痕累累,仍要與幻想中的敵人征戰不休。
顧九看得驚心魂魄,心知他已入魔境,若是再追問下去,只怕他就要死於幻境之中!
雖然她很想知道這個秘密,可是,看到他傷心欲絕如癲如狂的模樣,終是沒忍心再逼迫。
她低嘆一聲,語音陡轉舒緩兒如出一轍。
她無意與他爭辯,當下換了種問法:“你們王和雲千澈是什麼關係?”
“那呆子,是我們王的孿生弟弟!”肖猛悶聲回。
“你好像對他意見很大!”顧九看着他,“爲什麼?”
“是他太不成器!”肖猛忿忿然,“整日裡正事不幹,就愛強出頭,手無縛雞之力,偏喜歡多管閒事充英雄,這些年,不知惹了多少禍端,每次都要我們王幫他收拾爛攤子!我們王公務繁忙,日理萬機,還要分心管他這些破事兒,你說憋不憋屈?”
“是有點憋屈!”顧九點頭,又問:“你們王,到底是什麼王啊?”
“這天下能當得起王這個稱呼的,還有別人嗎?”肖猛扭頭看她,頗有怪她孤陋寡聞之意。
“不是吧?”顧九愕然,“他的名氣,大到婦孺皆知的的程度了?”
“普天之下,何人不知冥王?”肖猛說到“冥王”兩字,受傷的雙手,下意識的朝某個方向拱起,竟是遙遙參拜的架勢。
“冥王?”顧九失聲叫,“他是雲北溟?”
“不可直言王的名諱!”肖猛原本和善的面色,陡現怒意。
顧九“嘁”了一聲,對於他的恭敬,好奇異常。
天下是無人不知冥王的名號。
可是,出名有兩種,一種是名揚天下,一種是臭名昭著。
冥王是第二種。
傳聞,他生性殘忍嗜殺,性情暴戾,陰晴不定,不管是敵軍還是自己部下,但凡有令他不悅之人,必想法設法,殺之而後快,每次勝戰,必大肆屠城,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傳聞,他十三入伍,十八封將,二十封王,如今二十八歲,已是雲蒼三軍統帥,立下赫赫戰功的同時,也積下白骨壘壘,如今在雲安王朝,他是連皇族也忌憚敬畏的人物,說句不誇張的話,他要是跺跺腳,這皇城也要顫三顫的。
傳聞,治療小兒夜啼最好的辦法不是藥方,是冥王,哪家的孩子頑劣不聽話,只要祭出冥王這兩個字,絕對乖順如貓。
身爲這些孩童中的一員,前身顧九思自記事起,便已知道冥王這位據說喜食小孩心肝的妖魔人物了。
顧九現在明白爲什麼自己見到雲北溟時,會被有被攝魂索魄之感,原來還真是位叱吒風雲的大人物!
這位大人物,雖然名聲不好聽,可他的屬下卻似對他極爲忠心。
像眼前這位肖大將軍,被他虐得哭爹喊娘,卻無怨無尤,仍敬之如神,言語間恭謹之至,她不過直呼其名,他便要怒目而視。
能讓肖猛這麼敬畏着的人,絕對不尋常!
顧九對這位冥王充滿了濃厚的興趣!
她刻意出言挑釁:“他這人脾氣又臭又怪,手段又狠,叫他的名字怎麼了?雲北溟,雲妖怪,雲魔頭,我偏要叫……啊……”
她剛叫幾句,便被肖猛緊緊的扼住了咽喉。
“你敢再貶損王,我立時便掐死你!”
“喂!”顧九沒想到他反應會這麼大,連聲告饒:“好了,我不說了!”
肖猛瞪她一眼,鬆開了手。
“剛纔還謝我的,這會兒又要掐死我!”顧九揉着脖子嘀咕,“肖將軍你變臉好快啊!”
“不可以說王!”肖猛眼眶通紅,“跟不可以說我孃親一樣,這是底線!”
顧九愕然。
這貨居然把王上升到他孃親的高度了……
“爲什麼?”她滿腹疑惑,“他整你整得那麼狠,你爲什麼還這麼……”
“那是我該受的懲罰!”肖猛面色黯淡頹廢,喃喃道:“我有罪,罪不可恕,萬死難贖其一……”
“你有……什麼罪?”顧九小心翼翼看着他,“既然知道自己有罪,他問你,你又爲什麼不肯作答?”
“如果我知道,我又怎麼會不告訴王?”肖猛閉上雙眼,糾結的撕扯着自己的頭髮,“可是,我記不起來了,我真的記不起來了,我腦子裡有很多個影子,可是我抓不住他,我抓不住!”
“這麼說,你失憶了?”顧九仔細打量着他,見他滿臉急躁,不像在說謊話。
“我不知道!”肖猛搖頭,“我覺得我像是大醉了一場,原本在腦海裡的事,全都變得恍恍惚惚,看不真切,那次大醉之後,我就一直是這樣!”
“那次是哪次?”顧九追問。
“哪次?”肖猛喃喃的重複着她的話,又下意識的揪扯自己的亂髮,“那次是哪次呢?到次是哪次呢?爲什麼我又記不起來了?爲什麼?”
他突然激動起來,拿頭一下下撞牆,撞得咚咚響。
顧九忙出言阻止:“不要撞了!撞壞了腦袋,豈不是更糊塗了?”
“或者明白,或者死!”肖猛痛苦的搖頭,“總好過現在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我爲什麼會變成這樣?我是王的猛先鋒,是我孃的乖兒子,我怎麼就變成了食人魔?”
“你是什麼時候有食人怪癖的,也不記得了嗎?”顧九問。
“不知道!”肖猛抱頭哀嚎,“我沒有食人怪癖,我殺掉的人,都是壞人,全都是十惡不赦的壞蛋!我就是要撕他們,咬他們,吃他們的肉,喝他們的血!”
顧九無聲低嘆。
一方面唾棄自己的行爲,另一方面,卻要爲自已的行爲爭辯,同時,失憶,狂躁,意識混亂,這是典型的創傷壓力心理障礙。
“你不信我嗎?”見她搖頭嘆息,肖猛立時像被火燒一般跳起來,“你跟他們一樣,覺得我是個吃人的惡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