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跑掉了?”顧九追問。
“跑掉了!”顧奉之點頭,隨即又慘笑,“可是,因爲我逃了,這原本不屬於賢之的苦難,便落到他身上了!他是代我受罪!後來我過的所有錦衣玉食的好生活,都是從他那兒偷來的!”
顧九聽呆了。
“所以,我不恨他!”顧奉之喃喃道,“他折磨我,虐待我,囚禁我,無論他怎麼做,我都不恨他!因爲這些苦,這些罪,他在還是個小孩子的時候,就天天受着啊!該是我還他的!我甚至希望,他殺了我!可他最終,還是放過我,他還記得,我是兒時整日陪着他的哥哥……”
顧奉之說到最後,淚水縱橫,哽咽難言,“九兒,你能不能……”
“能!”顧九不待她說出口,便應了下來,她啞聲道:“冥王說過,他救了景王的命,他不會爲難他……”
“真的?”顧奉之灰敗的雙眸中,陡然亮起了一道光。
“是!”顧九點頭。
“那真是,太好了……”顧奉之長長吁出一口氣,愣了半晌,又道:“其實你祖母……”
“我沒有祖母!”顧九利落的打斷她的話。
她可以不要蘇賢之的命。
因爲這個人雖然壞,可是,卻並沒有對她造成實質性的傷害,反而讓她將計就計,打破僵局,找到可利用之處。
而且,這命,是雲北冥要饒的。
可顧徐氏不一樣。
她永遠永遠都不會原諒她!
“外人怎麼對我,傷我,害我,凌辱我,我不會恨,可是,不會痛!”顧九冷冷道,“可她是親人!她是原該保護我心疼我的人,卻和外人一起欺我辱我害我,我對她的恨,甚至超過秦晚心!我不要她的命,只是因爲她是父親的母親!如果她不是,她這會兒一定死得比楚夫宴還慘!所以,請父親顧惜我們的父女之情,不要再跟我提他了,好嗎?”
顧奉之被她連珠炮般的話,震得心驚肉跳,他呆呆的看着顧九,好像第一次認識自己的女兒,過了好一會兒,他纔回過神來,艱難的從嘴裡擠出一個字:“好!”
顧九心情卻十分不好。
甚至,有點煩躁。
貌似,她的擔心,都應驗了。
她擔心他會記掛兄弟之情,爲蘇賢之求情,結果,他真求了。
她擔心他會顧念母子之情,再強行把她和顧徐氏往一起拉,結果,他真要打算要拉。
雖然沒說出口,可他每一絲細微的表情,顧九都捕捉得到!
那接下來呢?
他是否還要輕輕的擡起手,把他年少時的戀人和他現在妻女之間的恩怨,一筆勾銷?
顧九突然就沒心情再說下去了。
說得太多有什麼用?
她說不過那些長長的歲月,鬥不過那些糾纏的愛恨情仇。
當然,或許是她太苛刻了。
畢竟,對於顧奉之來說,蘇賢之是他的手足兄弟,雖然囚禁了他,也沒有真正的虐待過他。
而顧徐氏更不用說,那是他的生身父母,母子連心,那份血親,是扯也扯不斷的。
換在自己身上,怕也是做不到吧?
顧九輕嘆一聲,最終還是做出妥協。
“我會讓人去禪室照顧她!但我不能放她出來!在我完成我的計劃之前,她只能待在那裡!”
顧奉之看着她,點頭,又應了聲:“好!”
顧九被這聲“好”字噎住了,垂着眼斂,半天沒出聲。
“小九兒,對不起!”顧奉之看着她,“你一路煎熬掙扎,爲父卻只能拖累你,現在又要你做這做那,爲父知道,你心裡有怨氣……”
“有怨氣又怎麼樣?”顧九也不遮掩,“有怨氣,你也是我親爹!別說你只是向着傷害我的人,便算你也來傷害我,我念着你以前的好,也不會不認你這個親爹!”
“傻丫頭!”顧奉之伸手把她攬到懷裡,淚水在面龐縱橫,“爲父倒也不至於昏聵到那個程度!不過是對於至親之人,實在不忍!”
“對於至親之人不忍,我可以理解!”顧九吸吸鼻子回,“不過,父親,我可是醜話說在前頭,若是您對害死我孃的元兇,還存惻隱之心,還有息事寧人之心,那我可絕不同意!您可以不爲孃親復仇,但您也千萬莫攔着女兒與她死懟到底,若您攔了,也就莫怪女兒與您恩斷義絕,反目成仇!”
她這番話說得極硬氣,可謂擲地有金石之聲,聽得顧奉之神情恍惚,盯着她一個勁發怔。
“小九兒,怎麼跟伯父說話的?”雲千澈在旁打圓場,“伯父怎麼會是那種人?你被秦晚心欺辱,差點丟了清白毀了容,他若知道了,不定怎麼心疼,怎麼還會向着她?伯父肯定不會這麼做的!”
“丟了清白,毀了容?”顧奉之聽得心裡一顫,“這是何時的事?”
“就在前幾天!”雲千澈把秦晚心宣顧九入宮的事講了一遍,“當時可真是險,若無厲公子的雪縷衣,小九兒身受千層酥之毒,不知要如何痛苦煎熬!”
顧奉之聽完,痛苦的閉上雙眼:“都是我造的孽!都是我造的孽!”
“跟父親有什麼關係?”顧九搖頭,“是她本性兇殘,毫無悲憫之心,像這種毒婦,便該人人得而誅之!讓她把持朝政,只會令生靈塗炭,民不聊生!我只要活着一日,便決不會放過她!哪怕粉身碎骨,化爲厲鬼,也要追她的魂,索她的命,爲我孃親報仇雪恨!”
“你孃親的仇,該由爲父來報!”顧奉之睜開眼,握住她的手,沉聲道:“爲父和秦晚心之間的恩怨,也是時候了結了!”
顧九聽到他這話,一顆高懸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父親,說了這些話,您累了嗎?”顧九關切問,“要不,先別說話了!躺下來休息一會兒!”
“爲父不累!”顧奉之搖頭,“被囚禁時,整日裡無所事事,除了胡思亂想,便是躺着睡覺,實是躺夠了!我覺得有些氣悶,你把那車簾打開,讓風吹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