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熙兒不由得撅嘴,偏偏她此刻戴着面具,竟絲毫也顯不出來。她自己不記得了,便對着鳳瑤半是撒嬌半是驕傲地道:“你就瞧好吧!”
“大夥兒聽好了,小的這便念題了。”終於,臺上的小夥計揮了揮手,頓時下方的七嘴八舌的聲音變得安靜下來,只聽他清了清嗓子念道:“高臺對映月分明,打一字。”
頓時間,人羣中安靜了一瞬間,便只聽一個清媚的聲音答道:“是‘曇’字。”
“這位姑娘又答對了!”那小夥計將手裡的牡丹花燈舉高,面向衆人轉了一圈,而後笑吟吟地遞下來,交給在下面等着的另一名小夥計,道:“恭喜這位姑娘一連猜中七道,請姑娘上樓去,到雅間裡坐着罷。”
因着茶肆裡的規矩,倘若有人連中三題,則下一題的難度層層遞進,直到那人全部答中或者中途答錯,再從簡單的謎題開始來。故而,慕容熙兒一連中七道,且是如此輕易,不由得惹來一道道驚豔的目光。
然而,也免不了有些小人眼紅,只聽最初便與慕容熙兒過不去的那女子,此時張口吐出刻薄的聲音道:“這不可能!怎麼有人如此輕易便答中了?是不是你們茶肆與她有勾結?我不相信,重來!”
答都答過了,怎麼還有重來的道理?人羣中,此刻紛紛發出噓聲。
臺上的小夥計便解釋道:“今日是桂花節,咱們不過是圖個樂子,做那些虛假動作又有什麼意思呢?且,不過是幾盞花燈而已,不論是我們茶肆還是那名姑娘,都不至於爲此作假。”
那女子便冷笑道:“誰知道呢?有人醜得很,卻窮得只買得起木質面具了,這些花燈足夠她一輩子稀罕呢?”說話間,那拎着花燈送過來的小夥計,恰好走近了。她眼中惡毒一閃,竟是擡腳就朝那漂亮的牡丹花燈踢過去。
這一腳力氣很大,若是踢中了,那琉璃製成的花燈,只怕要碎裂了。偏偏提着花燈的小夥計沒有注意,只是撥開人羣朝慕容熙兒走去。
竟是一直盯着花燈看個不停的花露看見了,頓時怒道:“喂,那醜八怪,你做什麼?自己得不到便也不叫別人得到,你的心怎麼如此黑呢?”花露氣沖沖地想要衝過去,偏偏人羣重重,竟是急得幹跺腳。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鳳瑤面上一寒,在懷中的木質面具上一掰,頓時掰下指肚大小的一塊,而後彈指一飛,頓時間,那木塊便打到試圖使壞的女子的膝蓋上。
“啊!”女子的腳伸到半截,忽然只覺膝蓋一痛,不由得彎腰抱着膝蓋痛呼起來。
這一聲尖銳而突兀,很快惹得其他人的注意。不消片刻,人人都發現了她的意圖,不由得紛紛鄙夷起來:“不過就是一盞花燈,自己得不到就罷了,怎麼卻毀別人的東西呢?”
“就是,眼皮子實在淺得很。”
不知道是誰說了一句:“錢家也算家大業大,怎麼出了如此心胸狹窄的婦人?”
“誰?誰在說話?”女子抱着膝蓋,痛得汗水都流下來,白着臉擡起頭看向人羣中。
偏偏此地人多,竟是找不出那說話的人是誰。錢姓女子便冷笑一聲,道:“有膽子說卻沒膽子認,羞也不羞?”
然而不論她怎麼說,就是沒有人應聲。大家都不是傻子,既然明白她家大業大,必然是招惹不得。趁着人多,說兩句奚落一頓也就罷了,誰敢站出來呢?
此時,那牡丹花燈已經送到鳳瑤等人身前。自然,慕容熙兒不接,於是花燈便又到了花露的手裡。
花露左手拿着三盞燈,右手拿着四盞燈,嬌弱的身子已然吃不住力,卻還是貪婪地想要全都拿住。被花芯一通嘲笑,才依依不捨地分出去三盞。於是,花芯提着三盞,花露提着四盞,跟在鳳瑤與慕容熙兒的身後,往樓上的雅座行去。
對於那試圖使壞的錢姓女子,鳳瑤與慕容熙兒都不屑理會。花蕊又是沉靜的性子,除卻聽到那句“錢家也算家大業大,怎麼出了如此心胸狹窄的婦人”時,目光閃了閃之外,竟是半點異樣也不曾有。
倒是花露心中不忿,踏上樓梯之前,回頭衝那錢姓女子投以得意洋洋的眼神,而後提着漂亮的花燈,美滋滋的往樓上去了。
二樓的雅座,因着專程空出一部分給連中七謎的客人,故而並不顯得擁擠。且,來這裡落座之人,皆是有素養之人,故而都不曾大叫大嚷,只是坐在位子上,或推窗往外頭看去,或扶着欄杆看向一樓大廳中的熱鬧,倒是顯得雅緻清淨。
鳳瑤等人選了一處遠離欄杆,靠近窗戶的位置坐下,而後點了兩壺好茶,並幾碟點心,才紛紛落座。
慕容熙兒自然是挨着鳳瑤坐的,豆豆也不肯離了鳳瑤。花露因爲出門時被豆豆冷落了,故而挨着豆豆坐下,打量着一會兒逗逗他。花蕊與花芯都很隨意,怎樣坐都無所謂。
至於無跡,則是不肯坐下,站在桌子外緣,倚着牆壁面無表情地扮雕塑。慕容熙兒對他這副冷冰冰硬邦邦的表情,倒是十分來趣兒,連連看了幾眼,才收回目光來。
茶水和點心已經上來了,豆豆和花露是見不得好東西的吃貨,一齊歡呼着伸爪子朝盤子裡抓去。鳳瑤剛剛張口,想喊豆豆擦一擦手再去抓吃的,可是見他今日實在興奮得緊,渾然忘了這一茬,轉念一想便沒有提。
總歸如果吃痛了肚子,也是他自個兒難受,不吃一回教訓是記不住的。而後轉頭看着慕容熙兒,笑道:“熙兒今日可是出了大力,叫我們也跟着享福了。”
慕容熙兒渾然忘記還戴着面具的事,白白嘟起嘴做出撒嬌的模樣,卻沒有人看得見:“你怎麼不答?你這樣厲害,猜謎這種小事必然難不倒你的,卻總是藏着掖着做什麼?”
花露剛剛咬了一口糕點,聞言連連點頭:“說得是。夫人會寫字,會打架,會做菜,會畫衣裳,夫人什麼都會,怎麼獨獨猜謎不會了?必是騙人的,夫人真壞,若非小姐,我今日竟是一盞花燈都撈不着了。”
卻是經過方纔猜燈謎一事,顯然已經叫慕容熙兒小姐很是熟稔了——慕容熙兒得了七盞燈都給了她,不是喜歡她又是什麼?粗神經的花露,此刻已經將慕容熙兒列入自己人的範圍內,竟是一點也不拘束了。
鳳瑤只見她如此隨性,心裡倒是好笑,只想着若是宮裡的宮人們得知,居然有人把慕容熙兒看做如此好相處的人,不知會是什麼表情?隨即又想到,慕容熙兒的性子,近來很是好轉,卻是不能再用從前的眼神看她了。
何況,花露原本就是個粗神經,從她能夠騎在無跡的脖子上,手舞足蹈地指揮蜻蜓燒鍋,便可見一斑。便笑道:“我就是因爲會了那些,所以纔不會這些的。否則,倘若我什麼都會了,又怎麼是如今這個樣子?早就名揚天下了。”
花露不信,只是撅嘴:“夫人最會哄人。”
這一句,卻是說進了慕容熙兒的心坎裡,忍不住點頭不已。她總是覺着鳳瑤會的極多,偏偏藏拙,竟叫人摸不着深淺。因而有些不滿,只道:“阿瑤,你竟不把我們當自己人麼,什麼都瞞着我們。”
鳳瑤滿面苦笑,直喊冤枉:“我是粗人,叫我打架我擅長,叫我玩這些文縐縐的東西,我是真的不通。不信你們問無跡,他可曾對這些事情感興趣?”說着,便對無跡道:“你會猜謎麼?”
無跡搖頭。
“你會寫詩麼?”
無跡又搖頭。
“你喜歡唸詩猜謎麼?”
無跡繼續搖頭。
“你喜歡打架麼?”
無跡點頭。
“瞧?我與他是一樣的。”鳳瑤下結論道。
慕容熙兒便又嘟起嘴,心裡只覺得鳳瑤必是藏着掖着,可是鳳瑤的性子,她也知道,那是倘若想瞞着什麼,誰也挖不出來的。便沒有追問,倒了杯茶,往口中灌了起來。
茶杯端在嘴邊,才發現面上還戴着面具,不由得十分發窘。方纔她便是戴着這玩意,對着阿瑤又是嘟嘴又是皺眉的麼?難怪阿瑤一點不給她面子,對着這一張臉,能憐惜得起來纔怪。
慕容熙兒拿下面具,只見那老虎頭的面具凶神惡煞,不由得面上做出一模一樣的兇色來。隨即,又笑了起來,摸着這隻面具,心裡面很是滿意。她便似這凶神惡煞的老虎一般,倘若誰給她不痛快,她便給那人不痛快。
又想到方纔樓下曾屢次惹她不痛快的錢姓女子,一雙水盈盈的大眼睛眯了起來,姓錢是嗎?
樓下,錢姓女子仍未離開,催促着身邊的男子,想要他也連中七道謎題,也上去雅座裡坐一坐。誰知,那男子最多隻能搶答四道,竟是突破不了。
膝蓋上隱隱作痛,錢姓女子很快乏了,道:“走了!沒勁!”就連方纔得的花燈,也都隨手丟在地上,又不痛快地擡腳踩了一通。
當着那麼多人的面,如此對待漂亮的花燈,直叫其他人紛紛皺起眉頭,嫌惡地離她遠了一些。唯獨錢姓女子身邊的男子,仍舊是十分耐心,百般哄道:“珍珍,咱們再等一等,這裡極好玩的。”
“有什麼好玩的?”錢姓女子氣惱不休地擡起頭,往樓上瞧了一眼,“看她們不痛快纔好玩,如今是她們痛快而我不痛快,有什麼好玩的?”
男子聞言,眼睛閃了閃,湊近錢姓女子耳邊,低聲說道:“珍珍不想叫她們痛快,原是極容易的事。難道珍珍不知道,她們就是鳳栩閣的人麼?”
“什麼?”錢姓女子驚訝地挑了挑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