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詭異地看了兩秒，顧媽媽臉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我見顧媽媽的表現有些奇怪，連忙走過去，“媽，你別激動，你怎麼了……”
顧媽媽顫抖着嘴脣看着我，蒼白的臉上蒙上了一層不正常的青灰色，看上去像是一個死人一樣。
我忽然意識到了不對勁，連忙要扶着她搖搖欲墜的身子，可顧媽媽恨恨地盯着我，不讓我碰她，“賤人，滾——”
顧媽媽的話沒有說完，她身子一顫，隨即喉嚨裡面就發出了模糊的聲響。
想要說什麼，可是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我心中一慌，連忙又要扶着她，可是已經晚了。
顧媽媽蒼老而瘦小的身子彷彿被抽空了一樣，一下子就軟綿綿地癱了下去。
我根本沒有來得及抱住顧媽媽，只能眼睜睜看着她摔在了地上。
身子砸在地上，發出砰的一聲，像是重重地砸在了心頭一般。
我從來就沒有這麼害怕過。
我突然有了一種模糊的認識，我可能要永遠失去顧媽媽了。
我慌亂地去將顧媽媽從地上抱了起來，頭也不回地急着吼道，“顧楠，你媽暈倒了！”
身後，沒有迴應。
我轉過頭去，看見顧楠抱着丁思夢，大片大片的血浸溼了地面。
他擡着頭，有些茫然地看着我。
白色的襯衫沾滿了鮮血，他的手捂着丁思夢的肚子，眼神空蕩蕩的落在了顧媽媽身上。
我看着顧楠，顧楠看着我，兩張臉上都是悽惶的絕望。
顧楠像是已經不知道怎麼做了，他呆呆地抱着丁思夢坐在地上。
他一直都是承受不了什麼大事的人，我很清楚，跟顧楠在一起的時候，很多事情，都需要我來做決定。
看到顧楠這個樣子，我知道我不能指望他了。
用力地扇了自己一巴掌，我將顧媽媽抱了起來，想要再下去找顧楠，懷裡的人就被唐少峰接了過去。
他的表情一如往常一樣，有些漠然。
可我卻沒來由地定了定神。
“你去那邊吧，顧媽媽交給我。”唐少峰沉聲開口。
我看了看他，然後扭頭朝着顧楠走去。
顧楠整個人都還是懵的，我走到他旁邊他都沒有反應，我想要把丁思夢抱起來，可顧楠不肯鬆手。
我氣得直接就給了顧楠一巴掌，“你傻了嗎，快送她去急診室！”
顧楠被我這麼一打，似乎總算是回了點神。
他的視線晃了晃，落在了我身上，頓時充滿了恨意。
“把人給我，我帶她去急診室。”我看顧楠的狀態不好，想要送丁思夢過去。
顧楠卻是冷冷地避開了我，“不需要，陸清雅，你別裝好人了。”
我愣住了。
顧楠將丁思夢抱了起來，小心翼翼的動作彷彿抱着自己所有的世界，他理都不理我，抱着丁思夢朝着急診室而去。
我呆了半秒，依舊是放心不下，快步跟了上去。
走到轉角的時候，顧楠突然停下了腳步，回過頭來，看着我。
他的表情很淡，淡到我幾乎看不懂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顧楠定定地看了我兩秒，緩緩開了口，“清雅，一直以來，我以爲你只是任性了一點，固執了一點，我和丁思夢的事情，是我對不起你在先，所以就算很多時候，我知道你在欺負她，我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以爲你會懂我的難處，你會有分寸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然而現在我才知道，我錯了。”
“我從一開始就不該奢求你能原諒我，我要做的，是讓你恨，讓你怒，讓你把所有的不滿都發泄在我身上。”
“這些年，你總是強勢，很多事情，我都聽你的，也懇求過你不少事情。現在，我只求你最後一件。”
“放過她們吧。”
“陸清雅。”
顧楠的聲音清清冷冷，像是夏日沉澱的夜空。
我怔怔地看着顧楠，看着他說完，看着他抱着丁思夢，轉過身，一步步地離開。
雙腳彷彿是被釘在了地上。
我想起我和顧楠大學的時候，他每次來接我下晚自習，給我帶來很多很多好吃的，離開的時候，就是這樣。
身形挺拔，背影筆直。
頭也不回地走進一片黑夜之中，再沒有任何聲息。
和顧楠在一起的時候，他求過我不少事情。
他像是一個小孩子，會大聲說有多愛我，卻從來沒有給過我安全感，總是讓我擔心，總是把生活中的怨氣發泄在我身上。
每次爭吵，他都是一個人不管不顧地對我吼了一通，也不管說的話有多傷人，吼完之後，就會來抱着我，求我原諒。
我每次都想要離開他，可我受不了他哭。
很多時候，我都會覺得顧楠可能根本就沒有愛過我，他只是喜歡我的乖巧，喜歡我的聽話，他覺得別的女人很蠢很笨，不如我聰明伶俐，可是他不知道的是，在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我所有朋友都罵我蠢。
說我和顧楠在一起不會有未來。
我將這些話都藏在心底，笑着和顧楠在一起。
卻沒想到最後是這樣的結局。
我不是沒有想過和顧楠會分開，只是，在我的潛意識裡面，我和顧楠就算分手，也該是時間長了，感情淡了，兩個人平靜地一起做完最後一頓飯，各自收拾好行李，不是他送我，就是我送他，兩人安靜地道別，真心地祝對方前程似錦。
可惜到最後，我和顧楠之間鬧得是這樣難看。
兩個人都恨透了彼此。
顧楠小孩子心性我一直就知道，我以爲我可以包容他，沒想到最後還是記恨了他。
可能那個時候，我安安靜靜地放手，事情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了。
我就算想要和顧楠鬧，也只是不甘心，並不想鬧出這種事。
畢竟那是我愛過的男人啊。
曾經在一起的日日夜夜，是真的存在的。
我是可以爲了顧楠做出讓步的。
過去種種歷歷在目，是我錯，都是我錯。
我答應過顧楠會包容他，但我沒有做到。我以爲我爲顧楠付出很多，可他卻一直溫柔地原諒我，陪着我吃苦，陪着我熬夜，幫我整理文件，幫我續咖啡煮宵夜。
丁思夢的出現，是他的錯，也是我的錯。
我和顧楠的關係中，我一直高高在上，咄咄逼人。
我質責他的愛幼稚無知，我何嘗不是呢？
難怪別人都說，不要和初戀結婚。因爲你根本沒有變成最好的自己，不懂退讓，不懂遷就，兩個人都硬着頭皮，最後碰得頭破血流。
腳下，丁思夢的血一路蔓延開去。
我莫名覺得一陣胃疼，不由捂着肚子，難受地蹲了下去。
對不起，顧楠。
對不起。
我不想變成這樣的。
我……我也想我們之間的結局是完美的。
是我的固執和偏激造成了今天的結果。
而這樣的結果，遠遠超過了我和顧楠所能接受的。
夜色越來越深。
之前還有人在我身邊走來走進，漸漸的，腳步聲就完全沒有了。
醫院裡面安靜得可怕。
有護士來問我需不需要幫助，我搖着頭拒絕了。
大廳裡面只剩下了一盞慘白的燈，燈上面有些積灰了。
燈光暗暗的。
我抱着自己的膝蓋，把頭死死地埋了起來。
我幾乎不敢去想事情到底怎麼樣了。
顧媽媽心臟病發，她還好嗎，有沒有醒過來，醒過來的話會不會有什麼後遺症，這已經是連着兩次暈過去了，之前還從那麼高的樓梯摔下來。
丁思夢呢，看她的樣子，應該是孩子出了問題，不會流產吧，這裡急診室很近，送得及時的話，應該不會有事的。
我張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不斷地勸慰着自己。
我沒有辦法去想要是事情的結果和我想象中不一樣的話，我該怎麼面對。
我咬着牙，低低地哭了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一雙溫暖的手搭在了我的頭上。
我愣了一下。
那人摸了摸我的頭，然後小心翼翼地將我抱在了懷裡，輕輕拍着我的背，聲音輕柔得彷彿怕嚇到了我，“沒事了，小雅，別哭，我在呢，沒事了，乖，別哭。”
唐少峰……
一聽到唐少峰的聲音，我的眼淚就止不住了。
我一把死死地抓着他，擡頭瞪着他，嘴脣顫抖，呼吸粗重。
唐少峰的臉色有些不太好。
他白天燒了一整天，晚上又折騰了這麼久，精神已經有些不濟了。
兩隻眼睛下面，重重的眼袋十分明顯，看上去疲憊極了。
可他還是耐着性子抱着我，安慰着我，“別哭，小雅。不要難受了。”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一下子撲到了唐少峰的懷裡，“哇”的一聲，就嚎啕大哭起來。
我很久沒有這樣哭過了，連我媽死的時候，我都只敢小聲地啜泣。
顧楠出軌，母親去世，顧媽媽病發……
一連串的事情壓得我幾乎沒有力氣再繼續朝前走去，我覺得我的未來已經晦暗一片。
唐少峰用力地抱着我，任由我發泄着自己的情緒。
我哭了很久很久，哭到半個身子都有些發麻了，兩隻眼睛又脹又痛，難受得都快吐了出來。
唐少峰湊過來親了親我的眼睛，然後給我擦乾了眼淚。
我呆呆地看着他，抓着他的胳膊，“顧媽媽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