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做起來,又覺得繁瑣的事情實在太多,再加上洗三禮,有些應接不暇。
宋寧默從宮裡回來時,又捲了一圈的賀禮,葉子衿不過粗粗掃了幾眼,便命人擱下了。左右不過是金玉之物,這勞什子府上也不少,更何況宋寧默最喜玉的溫潤,收羅了好些貨色,怕是宮裡也沒有。
見着她有些鬱郁之色,宋寧默便伸手撫平了她的額頭,手指帶着微微的涼意,從她面上滑過,“怎麼了?”“想着要給紫蘇幾個準備婚事呢。”葉子衿嘆息了一聲,“想到主僕多年,一朝就要分離,有些不捨。”
“到時候還是讓她們在府上當差,也是一樣的。”在小事上,宋寧默一向順着她的心意,“不管別人家是怎樣的規矩,我們府上只有你我二人,何來那麼多俗禮?”葉子衿心頭微鬆,“那我到時候,仍舊讓紫蘇進府?”
“隨你高興好了。”宋寧默愛憐的撫摸她的頭,“難產已經大傷元氣,不要再爲這起小事費神。”葉子衿着實有些精力不濟,也就順了他的意,躺了下去。臨了又囑咐他:“好好看着孩子。”
“我知道。”宋寧默露出了笑容,“過幾日,抱進宮讓夕暮看看。”
葉子衿嘴角微抽,不知是否該將此刻,這個人的笑容理解爲得意和炫耀。
人心真是複雜的東西……
洗三禮很快到來,宋寧默一向低調,交好的人家並不多,左右也就是幾位公主和幾位公卿夫人,再就是葉夫人。葉夫人還是頭一回見到這些養尊處優的公主們,不得不拿出了全副禮數來應對。
不時便有公卿夫人感嘆:“你家閨女,也算得上是有福氣的了,如今燕京城誰不知道你家姑爺最是疼愛令愛的?”葉夫人面上始終掛着淺淺的笑,不由客氣了幾句,然而眼底眉梢,猶是眼不去的自得和欣慰。
待到乳孃抱着宋謹明出來,幾位公主都嘖嘖稱讚:“這孩子可真是好看”又有人湊趣:“看看那眼睛,和世子爺一個模子裡出來的,不知道多有神采。”葉夫人見着,心中歡喜不已,扔進盆裡的全部都是五六兩重的金錁子。
幾位公主自然也不會小氣,在場的夫人們,出手無不是實打實的金錁子,那產婆喜笑顏開的,不住稱讚幾位夫人大方。這時卻聽得有人來報:皇上派公公送來了賀禮。而前兩日,還曾經送過賀禮。
當今聖上,對世子爺和夫人的厚愛,可見一斑。那公公更是笑道:“皇上聽聞是個大胖小子,很想見一見,還請世子爺得閒了,抱進宮讓皇上看看。”宋寧默自然應了,“一定。”那公公得了消息,告辭離去。
葉夫人也覺臉上有了光彩,待到事情告一段落,便去正房看望葉子衿,笑得合不攏嘴,“如今我算是沒有什麼可憂慮的了,已經心滿意足了。”見着母親高興,葉子衿也露出了笑容,“寧墨給他起名叫謹明,您看如何?”
“自然是好。”葉夫人越看宋寧默越覺得喜歡,更不必說他逢年過節必定親自上門拜訪,送上一大批禮物的事情了。這件事情也引以爲美談,令葉夫人很是榮耀,就連二夫人,如今也收斂了氣焰,一心只看着葉夫人的臉色行事。
葉子融已經十六歲了,婚事卻仍舊擱淺,這還不知道要耽擱到猴年馬月去。
今日二夫人原本要來的,被葉夫人一句話噎了回去,只得訕訕然留在了府中。
“你大嫂原本也是要來的。”葉夫人眼底眉梢都是笑意,“只不過身子有些不爽利,就歇下了。”“怎麼了?”葉子衿打量了葉夫人一眼,心有靈犀,“可是又有喜了?”“還不大確定。”葉夫人笑道:“也不好聲張,不過那大夫,只怕是還沒有我們知道得多我看那跡象,十有八九就是了。”
葉子辰子嗣單薄,只有嫡長子一個兒子,若是能再添一個孩子,那可是喜上加喜的好事。
“你安心想着,想吃什麼,只管和我說,我如今也閒下來了。”葉夫人慈愛的看了女兒一眼,忽而抿嘴笑道:“不過看樣子是不必同我說了,我聽說寧默費了不少力氣從各地運來新鮮的水果?”
葉子衿臉一紅,垂下頭,沒有說話。
葉夫人面上笑意更濃,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可要惜福。”“我曉得。”葉子衿急急應了,但一擡眼見葉夫人促狹的望着自己笑,臉上又是一燙,忙扯開了話頭,“二嬸這些日子可有在您面前聒噪?我聽說她又看上長公主的幼子了?”
葉夫人臉上笑意就淡了些,“她一樣是這樣的性子,原本我們這樣的人家,說親也不難,只是你二嬸的性子,實在是……好些人家聽說,都不大樂意。”葉子衿挑了挑眉梢,“由着她吧,吃些苦頭,也就知道長進了。”
“不過也的確是耽擱不得了。”葉夫人一副看好戲的神色,“已經十六歲了,再耽擱個兩年,可就成了老姑娘了。”葉子衿想起當初自己落魄時二夫人的落井下石,將爲她相看相看的話嚥了回去。
這吃力不討好的事情,還是讓她自己來做吧。
“原本也有人家看在你這一份情面上,是樂意給三分情面的。”葉夫人端過茶盞,抿了一口茶,眉眼不動,“不過如今的洗三禮,你二嬸不曾來,大家也就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更何況,原本就分家了……”
葉子衿又同葉夫人說了一陣子體己話,將話頭引到了丫鬟們的婚事上來:“……當初也陪着我吃了不少苦頭,也想要替她們好好辦一辦。”葉夫人自然不會拂了她的意,“你說怎樣便怎樣,也都到了年紀了。”
說着,笑吟吟的望着在牀邊服侍的紫蘇幾個人:“這可是大喜了。”三人臉色都是一紅,深垂下了頭。葉夫人也不去引逗她們,“今日出來的急,不曾帶什麼好東西。等到成婚之時,我派人送賀禮來。”
紫蘇幾個連連道謝,都跪下磕頭。
“都起來吧。”葉夫人唏噓不已,“都是一路風風雨雨走過來的,也都有了情分。”
葉子衿知道她又想到了往事,忙問道:“小舅舅如今可有什麼消息了?”“沒有。”葉夫人搖頭,嘆了一口氣,“自從去了邊疆,就鐵了心一樣,不曾有隻言片語回家。”“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葉子衿忙安慰道:“小舅舅那樣聰明的人,想來是一切安好的。”
葉夫人微微頷首,到底是有些悵然。母女二人又說了一會話,葉夫人眼見着她已有了幾分倦色,忙住了話頭,“時候不早,我也該回去了。”葉子衿挽留不住,命紫蘇送她出了垂花門。
宋寧默當真抱着孩子進宮面聖,進宮後發生的事情,葉子衿已經無從知曉,只知道出宮之時宋謹明身上掛滿了珠玉,一旁跟着的小廝,手裡也捧了不少好東西。葉子衿失笑,“這孩子倒是個能賺錢財的。”
宋寧默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似乎有無限的意思在裡頭。
楚夕暮終於決定要選秀了。
臣子們無不爲了天子的決定而歡欣鼓舞,有不少人家適齡的女兒削減了頭想要擠進去。要知道這可是皇登基以後第一次選秀,日後說不準就會大富大貴。更何況天下無人不知這皇上容顏傾國,與晉王府的世子宋寧默,永平侯府的世子蘇明睿和盛國公府的世子葉子辰,並稱爲燕京四大美男子。
這也不過是民間小道消息,做不得準,但足以見得皇上是怎樣的勾人心魄。
得知這消息時,葉子衿正坐在牀頭剪窗花,大紅的薄紙,從她手中,畫出了各種形狀。有牡丹花,蓮花,也有小貓小狗。她手中的剪刀頓了頓,說不上是何想法。宋寧默坐在榻上,懷中躺着熟睡的孩子,春日的暖陽灑了他們滿身。
父子倆俱是一樣的眉眼,宋寧默也不管這小孩子纔出生幾日,根本不會識字。卻偏偏將書放在孩子眼前,似乎要和他一起似的。宋謹明合着眼,半張着嘴,睡得正香。宋寧默忽而嘆息了一聲:“可見得不如意了。”
葉子衿垂下頭,將手中的剪紙疊了個花樣,沒有言語。
原以爲宋寧默會高興的,如今看起來,竟有些惋惜。
“都是些臣子的女兒,這宮中,看來有一陣爭鬥了。”宋寧默眉頭微蹙,“原以爲他會選自己喜歡的······”
“不拘哪一個,隨意吧。”楚夕暮頭也不擡,硃砂在奏摺上滑下了幾個圈圈,“反正,不過是擺設。”小太監聽得分明,卻只管埋頭磨墨,心裡暗歎那一批秀女的姿色傾城。只是可惜,眼前的皇上,心底似乎有了人,而且還不曾得到。
否則,長夜漫漫時,不會看見他寂寥的神色。
小太監不懂人世間的情愛,卻也覺得皇上可憐的緊,明明什麼都有了,君臨天下,最想要得到的,偏偏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