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吉收了手,笑盈盈的瞧着那姑娘:“我家爺常常被夫人家暴呢,可不敢再往府裡頭添妻妾,姑娘還是另擇佳偶吧。”
這姑娘如遭雷劈,沒曾想如戰青城這般英武不凡身長八尺餘的男子,竟在家中也會被家暴,足可見他對他家中那位妻子有多疼愛了。
於是便只得作罷。
安吉同戰青城一路穿過紅袖坊諸多如花美人,徑直上了五樓。
五樓的窗大開着,冰冷的風夾帶着雪捲進了屋子裡頭,吹亂了屋子裡頭凌亂堆積的摺子,二皇子顧景華捏着摺子朝着戰青城的身上砸去,面容上凝聚着陰沉沉的怒意:“你自己看看這些摺子,若非是我的人及時攔了下來,你戰府今日便該滿門抄斬!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在長安城外屯兵!你這是要起兵造反不成!”
戰青城拾了那摺子掃了一眼,最末處的落款是徐晉,徐晉乃是皇后一黨,如今細算起來,便是七皇子的人。再這般算下去,亦算是傅太傅的門生,是當年殿試的一個,如今一晃兩三年,這殿試又要開始了,諸多文人才子又漸漸在這長安城裡頭開始雲集。
這是繁華銷金的長安城固有的一段風雅的日子。
吟詩作對,三詩兩詞淡酒半盞,開始在長安城裡頭風靡。
戰青城收了摺子,淡道:“戰家世代武將,世代護國,絕不會造反。”
顧景華將摺子扔進碳盆裡,冷哼道:“徐晉犯了些事,如今已經革職查辦。便是你不會造反,在旁人眼中,重兵在握便是一種錯,加之那日又是我送你回府,想來已經引人生疑。”
戰青城眸色微閃,四處掃了掃,有些狐疑:“怎不見雨煙。”
顧景華燒着摺子,碳盆裡頭升騰起的火映在他陰沉的面容上,神情裡透着孤注一擲的執著:“她也該去見見故人了。”
窗外頭的天漸暗沉,萬家燈火逐漸亮起,紅袖坊裡頭多了些來長安城預備春諱的文人學士,一時那股子的煙脂味兒淡去不少,一番整修處處可見書籍墨案,瞧着跟個書閣似的。
安吉還在門外頭感嘆,這年頭,當個煙花之地的女子都不容易,不僅要會撒嬌賣笑,琴棋歌舞,如今連詩詞歌賦與當今局勢都要信手拈來,也難怪這紅袖坊如此招人眼了。這紅袖坊裡頭的女子,不說才高八斗,那蘇軾一流,總能說出個一二三四來。
這不,今兒連七皇子都悄摸摸的、賊兮兮的、打了雞血似的頂着一張血氣方剛的臉來了這紅袖坊!
走的還不是正門,他拉着那青衣公子是打紅袖坊的後門偷溜進去的。
便是再怎麼從後門進來,依舊是要繞過大廳的,那老媽子一看這二位衣着便是不凡,喜滋滋的迎了上來:“呦,爺這瞧着可真真是面生,這是新來的?不知可有喜歡的姑娘?”
七皇子常年呆在邊疆,那軍營裡便是有幾個女人都虎狼似的,如今來了這長安城,觸及嬌嬌軟軟的美娘子,一時心都軟了,羞得紅了一張深麥色的臉。
要說爲什麼這七殿下的臉色比戰青城的黑,那是因爲戰青城打的是四季如春的雲南,而這七皇子打的卻是那大草原,見天的這麼曬着,那臉不黑真真是見了鬼。
“不不不……我我沒有……”
“公子瞧着如花可好?若不喜歡,醉香,竹清,檀兒也是極好的……”老媽子拉着七皇子正推銷着那些美人,至於七皇子身旁的淵清,老媽子只當是個女扮男裝來遊玩一番的,雖驚豔得緊,倒也並未認真。
憶秋這時領了幾個人進來,朝那老媽子朗聲道:“這個月的可準備好了?”
憶秋今兒穿了件杏色的襖子襯青煙色的長裙,,一頭長髮挽了一半,上頭掛了個金鈴,步步生音,加之那越發嬌豔的容姿,看呆了七皇子,也看愣了這青衣公子。
七皇子呆頭呆腦的扯了扯老媽子的衣袖:“她叫什麼?我就要她了。”
憶秋抱着胳膊挑了挑眉:“我當是誰,原是七皇子,怎麼?在邊關幾年,不僅僅學會了打仗,如今倒連耍流氓也學會了。”
七皇子細瞧了憶秋半響,試探性的問:“你……你是秋兒?”
又是這麼個名字,憶秋聽了便恨得很:“混帳東西,一別六七年便不認得我了!”
她擡腿朝着七皇子便是一腳,那手一揚一把粉沫便散了出去,因着那藥粉,身子沒有半分力道,七皇子還未來得及解釋,便被憶秋一頓暴打,。
憶秋將人從大廳打出了紅袖坊,七皇子疼得齜牙咧嘴:“你不是秋兒,你是憶秋!嘶,我說你怎麼幾年不見出落得如此水靈了,脾氣倒是一點沒變。”
憶秋站在門口拍了拍手,傲氣的瞧着七皇子:“哼,現在才認出姑奶奶,晚了。”
七皇子半天沒站起來,指着憶秋氣得直哆嗦:“你,你放肆,你連皇子也敢打!”
憶秋叉着腰,瞧着刀傲氣又嬌傲,頗有一代行俠仗義的絕世美嬌之範:“你敢輕薄本姑娘,便是打了你又如何!若是今上知道了,你怕就不止一頓打了吧。”
七皇子顧燁不服氣的嚷嚷:“你有本事別耍陰招!本皇子同你光明正大的打一架!”
“怎麼?七皇子這意思是要打女人,呸,真不是東西!”憶秋原就是個桀驁的,如今見了七皇子,那常勝將軍的氣質是消散得一乾二淨,如今同個紈絝子弟似的。
這兩人原也是舊識,只是那時候憶秋還小,倒跟着她家狀元爺同這位七皇子在國子監裡頭呆了幾年,且也算是三年同窗之宜,只是那時候各自有各自的小圈子,狀元爺瞧不起七皇子這種吃皇后飯的小白臉,七皇子瞧不起狀元爺那股子吊兒郎當的風流氣,所以誰也不曾搭理。再加上國子監裡頭十幾個人,一時自也無法全部顧及到。
七皇子氣得直哆嗦:“我不是東西?你這是辱罵皇家!辱罵我父皇母后……”
憶秋耿直了脖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嗤笑:“呵,七皇子這是未斷奶嗎?還是那沙場幾年是假的,怎的動不動就把今上搬出來。”
宋仁義拔開人羣陰沉的走了過來。
憶秋眸色一喜:“爺……”
啪!的一聲響,紅袖坊裡頭看熱鬧嘰嘰喳喳的聲音瞬間歸於一片寂靜。
宋仁義凝着憶秋那喜還來不及斂去的神色,淡道:“我何時教過你如此目無尊卑之言,向七皇子道歉。”
憶秋捂着被打的左臉,淚盈於睫,面色緩緩沉了下去,憤憤的望着還躺在地上渾身沒勁到處疼的七皇子,七皇子瞧她咬着脣甚是委屈的模樣也呆了,美人那垂於眼瞼處的淚將落未落,無論是誰的錯,最後在顧燁看來,便都是他的錯了。
七皇子頓生尷尬:“這……”
“對不起,七皇子,是奴婢不識尊卑冒犯了,還望七皇子大人大量,不要同奴婢計較。”憶秋咬着脣,朝七皇子福了福身。
青衣公子近前去,將七皇子扶了起來,那位公子瞧着女扮男裝一般,生生真真是驚豔,細瞧着同憶秋還有隱約的幾分相似,只是兩人的美卻又是兩個極端,青衣公子美於一個靜字,靜立一處如山水之畫,令人沉淪的同時心亦幽靜,而憶秋不一樣,憶秋則是豔比火蓮,開得豔而烈熱,脾氣亦是個傲氣的。
七皇子瞧她那般,只得喃喃道:“實不相瞞,在下前來是爲尋一位故人的,並非……並非來此……”
憶秋又朝七皇子福了福身,語態恭敬且疏離:“謝七皇子不追究,奴婢告退。”
“唉……”七皇子瞧着跑進人羣裡的憶秋,視線有些茫然,她像,可她卻又不是,可這天下又哪裡有兩張那般相似的面孔。這世間,再也沒有一個如葉知秋那般的人了。
宋仁義這是在這麼多人面前第一次打憶秋,戰青城在五樓遠遠的看了一場熱鬧,因着隔得遠,還可以瞧見宋仁義收在身後的拳頭。
宋仁義收了那嚴肅之色,笑意風雅的瞧着七皇子,一柄鏤空的香扇一開,和了門外頭的雪,華雅貴氣:“憶秋尚小,還是孩子心性,七皇子莫見怪。”
“啊,不見怪不見怪,原是我唐突了,竟一時不曾認出她來,這才生了誤會。”
青衣公子斂了眸心中暗襯,宋仁義雖瞧着是個風流浪蕩公子,這下手卻是個狠的,在七皇子之前先打了憶秋,這件可大可小的事便也就這般了了,若是旁人傳到今上那兒去,欺了這頗受恩寵的七皇子,只怕渣都不剩了。
青衣公子望向宋仁義,轉了個話題:“宋兄便是一點也沒變,依舊醉心於紅樓香閣。”
宋仁義會心一笑:“淵青不也踏入這紅樓香閣來了。可入內一座。”
七皇子站了好一會兒,身上的力氣漸漸恢復了,他拍了拍身上的白粉,笑嘻嘻道:“宋狀元同軍師認得?”
淵清含蓄的笑了笑:“舍妹曾與宋兄訂過娃娃親。”
七皇子:“……”幸好淵清的妹妹丟了,要不然,若是嫁了這見天呆在花閣裡頭的宋仁義,只怕那小心臟真真是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