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安靜了下來,時鳳鳴突然覺得有些不適應。其實她在的時候,他也鮮少同她說話,而她的話也極少,絕大部分的時候也是這麼安安靜靜的。可是此刻,感覺就是不一樣了!
不但靜,而且空。靜得讓他清楚的聽見自己的心跳,空得讓他心裡沒來由的發慌。
時鳳鳴苦惱的輕嘆一聲,怎麼就這麼煩呢!
“二少爺,您該喝藥了!”小翠彷彿也感覺到了氣氛的不正常,小心翼翼的端着藥碗上前。
“滾!”時鳳鳴正煩躁着,見狀瞪了她一眼。
“二少爺……”小翠嚇得一哆嗦,心驚膽顫。二奶奶已經和離回周家了,她可不敢像二奶奶那樣灌少爺喝藥,非但不敢,還得在心裡祈求二少爺千萬別想起這些日子她做二奶奶“幫兇”灌他喝藥的事兒,不然他秋後算賬,她哭都沒地兒哭!
“把藥放下,你出去!”時鳳鳴忽然又擡頭冷冰冰說道。
“是,二少爺!”小翠如逢大赦,慌忙將藥碗放下,逃似的回頭奔了出去。二少爺主動喝藥最好,最好今後都是這樣。
時鳳鳴望着那碗藥出神,若她還在,早端着藥碗遞過來了,神情雖冷冰冰的,卻是非得看着他一滴不剩喝光才罷休。
他端起藥碗,送到脣邊,一股濃烈的藥味撲面而來,令他不覺蹙了蹙眉,嫌惡的別開臉去。深深呼吸幾口,這才扭回頭來準備欲喝。胃中一陣翻騰,他忙將藥碗頓在一旁几上,瞧也不願再瞧一眼。
這味道,太令人難以忍受了!他甚至奇怪,是不是小翠那丫頭煎藥的時候放了別的東西進去,如果沒有,怎麼以往他能喝得下,此刻卻是說什麼也喝不下了呢?
時鳳鳴輕嘆了口氣,起身將那碗藥盡數潑在了花根處,這藥,他是一口也不想再喝了!
周靜怡在家中渾渾噩噩的過了兩三日,周夫人見她這樣少不得心疼落淚,跟着難過不已。周靜怡心中愈加愧對母親,便收起心情,也肯穿上稍微鮮亮的衣裳梳頭妝扮,周夫人見了,這才歡喜。
“這就對了!何苦爲那不相干的白白傷心呢!好孩子,不如過兩日娘帶你去莊子上小住幾日散散心如何?好好的養好身子,調好心情,等來年爹孃再爲你挑一門好親事,看不後悔死他們時家!我的女兒這麼好,白白叫他們糟蹋了!”
周靜怡心不在焉的聽着,聽到最後兩句卻嚇了一跳,不由變色道:“爹孃還要把我嫁出去嗎!”
周夫人聽了這話心酸心疼不已,輕輕拍了拍她的手柔聲笑道:“傻丫頭,你還這麼年輕,不嫁人怎麼行呢!你沒個好歸宿,爹孃又怎會放心?別怕,這種虧吃一回就夠了,斷斷沒有第二回的道理,這一回爹孃肯定將對方情況打探得清清楚楚纔會點頭!你別擔心!”
周夫人以爲她是嚇怕了,忙着寬慰不已。
周靜怡心中卻不安起來,勉強笑了笑沒有答話。
晚間翻覆難免,周靜怡思來想去,覺得還是有必要同爹孃把話說清楚。這一生,她是絕對不會再嫁人了的,他對她再無情她也無法忘記,更沒有辦法跟另一個陌生男子做夫妻,這種事兒光是想想都令她感到十分難受。
次日,周靜怡便當着周老爺夫婦的面表明了自己的心跡,情願就此淡然度過一生,亦不願再嫁,請他二老成全。
周夫人一下子就愣住了,回過神來脫口便道:“不行!這成什麼樣子,你這是存心要你爹孃難過嗎!”
“娘,再嫁由自身,我真的不想了,就這樣挺好的,真的!”
“胡說!”周夫人氣道:“什麼再嫁由自身?難道爹孃還會害你不成!這樣好什麼好?你現在是不覺得,將來爹孃不在了,你連個噓寒問暖的人也沒有,連個可依靠的兒女也沒有,你叫爹孃如何走的安生!”
“娘!”周靜怡一下子難過起來,卻是決然道:“求求您別逼我好不好,我不嫁,我真的不要再嫁了!將來置幾畝田地,再不然遁入空門——”
“住口!”周夫人氣得渾身亂顫,說道:“遁入空門!虧你說得出來!我但凡有一口氣在,你想都別想!等我閉了眼,你再由着性子鬧吧!”說着又哭“不爭氣的丫頭!”
“夫人!你先別急,聽女兒把話說清楚呀!”周老爺連忙勸住,親切向周靜怡道:“小怡啊,這兒只有爹孃,你別害臊,爹也不同你兜圈子了!這一回爹和娘肯定給你找個靠譜相配的夫家,這一點你儘管放心!若這樣你還不肯嫁,總得有個理由吧?”
周夫人聞言亦止住了哭聲,望着女兒。
周靜怡有些發窘,垂頭不語。說她忘不了時鳳鳴?所以不肯再嫁?爹孃知道了肯定要氣得說不出話的!可不這麼說,她又有什麼理由拒絕?難道真要委委屈屈的順了爹孃的意嗎?那樣她一輩子都不會快樂的!她做不到自欺欺人。
“女兒啊,你跟爹孃說實話,爹孃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對不對?我們還不都是爲了你好!你不肯明言,可就真叫爹孃傷心了!”周老爺嘆道。
“爹,我——”周靜怡着急起來,可那話還是說不出口。
“啊!我知道了!”周夫人卻是懷疑的望了望她突然驚叫起來,氣道:“小怡,你不會還惦記着那死沒良心的時家男人吧!”
周靜怡愣住,有些心虛的別開目光。
“還真是了!”周夫人氣急敗壞,越是心疼就越是氣惱,沉着臉呵斥道:“你這死丫頭,當真要氣死我嗎!人家就差上門羞辱了,你居然還惦記着人家!那種狼心狗肺的東西,有什麼好惦記的!我告訴你,這麼說來你不嫁還不行了!從今兒起老老實實給我在府上待着,等着來年上花轎吧!這事兒就這麼定了,沒的商量!”
“娘!”周靜怡臉色一白,她知道母親說得出做得到。
“別叫我娘!這事兒沒的商量!你要是我女兒就聽我的!”周夫人冷着臉。
“我——”
“好了好了!小怡,你先回房去,這事兒橫豎也不急於一時,你們娘倆都別太激動了!快去,快去吧!”周老爺朝女兒揮揮手。
周靜怡咬咬脣,忍着眼眶中打轉的淚水,轉身嗚咽着奔開了。
“這死丫頭,當真是要氣死我!”周夫人氣呼呼道。
周老爺瞅了她一眼,“女兒剛和離回來,心裡正難過着呢,你何必着急着提這事兒!緩一緩再提不行嗎?”
Wшw⊕ttκan⊕¢ o
周夫人冷笑道:“難過?我看是該擺酒慶賀纔對!脫離那泥潭一般的生活有何不好!也不知那臭小子給她下了什麼迷魂湯,令她這麼神魂顛倒的不爭氣!這回你可不能反對,我的女兒絕不能就這麼毀了,我一定要給她找個好人家!”
“你這樣把她逼得太急,不怕逼出事來嗎?緩緩再說也不打緊!”周老爺蹙眉。
“怎麼不打緊!”周夫人叫道:“難不成還得等上兩年三年?這一年來一年去的,好人都讓別人給挑走啦!我就是要逼她,逼她她才能儘快忘了從前!等她再嫁了人,有個體貼的丈夫,趕緊再生個孩子,自然就會將從前的一切忘了!若由着她在家裡胡思亂想,那才糟糕呢!”
周夫人振振有詞。
似乎聽起來也有點道理,周老爺便沒了言語,只是嘆道:“可我看女兒那樣怕是不依,你好好同她說,讓她也緩一緩。”
周夫人哼道:“你放心!等她將來有了好丈夫、好兒女,自然便知道我是爲她好了!這會兒同我彆扭,往後才知道我的苦心呢!”
周靜怡心亂如麻,怎麼都沒法平靜下來。周夫人心中惱她不爭氣,一連兩天她沒下樓,她竟然也沒有主動去看她。周靜怡急了,生怕她果真爲自己挑選親事去了,這日終於再也扛不住,一早穿戴梳洗好,便趕往上房請安。
周夫人聽丫鬟稟:小姐來了!不覺微微一笑,不緊不慢命人讓她進來。她就知道她不過小孩兒心性,不理會她,她自個鬧了兩天覺着沒意思也就罷了!
誰知周靜怡來了之後,母女兩個一開始還好好的說話,周靜怡轉了話題提到嫁不嫁的事兒,兩人立刻又拌起嘴來。一個惱女兒不聽話,發狠絕不退讓;一個怨母親不通情達理,是抵死也不從。
母女兩個越鬧越僵,各自覺着各自委屈,竟忍不住皆落下淚來。周夫人憐惜之情加上惱怒痛苦,說話越發忿忿起來,便聲稱也不必等年後了,年前就把親事定下來!讓她早早死了心的好!
周靜怡心中大痛,忍不住放聲哭了起來,傷心之下竟一把拔下金釵扔在地上,尋了剪子便將那烏油油的秀髮握了一縷在手中便絞,寧肯做姑子也絕不肯嫁!唬得衆丫鬟婆子們忙一擁而上搶奪了剪刀攔住,手忙腳亂幫她將秀髮挽起。
“娘!我心意已決,您不要逼我!我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真的!娘,我求求您不要再逼我了!我是絕不會再上花轎的!”周靜怡由着衆人奪走剪刀,流着淚向周夫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