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壽王府,蘇絳脣隨着韓夫人來到了一個院子,只見院子裡栽着幾株湘妃竹,並一棵桃樹,現在是秋天,桃樹的葉子都掉光了,樹下就剩下一個鞦韆,孤零零隨着風輕輕搖盪。
穿過走廊,繞過穿堂,蘇絳脣就到了樓輕雲的屋子。韓夫人吩咐了守在門外的丫鬟幾句,然後就示意蘇絳脣進去,自己則退到花廳那邊候着。
蘇絳脣走進去,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座紫檀木雕福祿壽紋圓光罩,掛着一層珍珠簾。一個丫鬟見她進來,伸手幫她捲起珍珠簾。蘇絳脣移步進去,就看到樓輕雲側臥在黑漆描金美人榻上,身上蓋着一層桃紅緞繡五福捧壽紋錦被,臉龐朝裡,只看到黑鴉鴉的青絲散落在象牙枕上。
蘇絳脣環視一下室內,只見左右兩邊都擺着紫檀木黑漆描金多寶格,多寶格上放着各種各樣的寶物:有晶瑩潤澤的白玉觀音像,豇豆紅釉柳葉瓶,官窯轉心瓶……而粉刷一新的牆上掛着一副五子鬧彌勒掛屏,下面則擺着一個紫檀木鑲嵌大理石的條案,條案上面擺着一個銀錯金玉堂富貴紋香爐,香爐裡有淡淡的煙嫋嫋升起,正燃着香,條案左右兩邊擺着白玉並蒂蓮紋花插,花插上面插着兩朵盛開的菊花。
“小姐,蘇夫人來看你來了。”一個丫鬟上前,輕聲喚道。
樓輕雲懶洋洋道:“不見,誰來也不見。”那個丫鬟聞言,很爲難地看着蘇絳脣。
蘇絳脣笑着擺手道:“你退下吧。”
那個丫鬟猶豫了一下,還是帶着其他丫鬟退下去了,房間裡剩下了樓輕雲和蘇絳脣。
和化花花面花荷。蘇絳脣嘆息一口氣,挨近了樓輕雲道:“你現在置氣,有用嗎?”
樓輕雲聽到蘇絳脣的聲音,一下子從榻上翻起身,道:“絳脣姐姐,怎麼是你?”
“不是我,還有誰?”蘇絳脣輕輕拍了她的臉頰一下,“怎麼?不繼續躺着裝睡了?”4633832
樓輕雲羞紅了臉龐,道:“她們一日到晚都煩着我,硬要我退掉那門親事。可這親事是鐵板上釘釘子,我若是反悔了,豈不是污了我們樓家的名聲?”
“你覺得是樓家的名聲重要,還是你自個兒的幸福重要?傻丫頭,王妃能爲你做到這一步,其實是不容易的。”蘇絳脣想到樓輕雲有這樣的姑母,何其有幸。“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樣,都能得到這樣的福氣。”
樓輕雲紅了眼眶,道:“我也知道,不是人人都有這樣的福氣,可我就是不想要姑母操心。世子妃現在被軟禁了,可她到底是世子妃,日後放了出來,豈能饒過我?”
蘇絳脣想了想,也覺得樓輕雲的憂慮也不是沒有來由的,王妃想處置世子妃,卻礙於孫子的顏面,也只能慢慢磨搓她,不能急進。“你也別想的那麼遠,世子妃犯了大錯,一時半刻是出不來的。”
“你是不明白的,這府裡頭還是有她的眼線,再說,世子爺心疼着她,姑丈和姑母想處置她,也不是那麼容易的。”樓輕雲眼裡閃過一絲黯然,她不知道,爲什麼世子妃對她懷有如此深的敵意,甚至不惜設計她嫁給景王做側妃。“我也不想讓小世子沒有了母親。”
“輕雲,你真傻。”蘇絳脣扶着她的肩頭,認真道:“要知道,你現在是泥菩薩過江了,還能救的了誰?說句不客氣的話,與其操心別人的死活,倒不如想想自己的死活要緊。”
樓輕雲睜着一雙圓眸,不解道:“我現在好好的,什麼事情也沒有。”
蘇絳脣用力按了一下樓輕雲的肩頭,慎重道:“你知不知道,對一個女人來說,成親就意味着第二次投胎。若是我們第一次投胎不好,只能自認倒黴,可若是成親嫁了一個不好的相公,就不單單是倒黴的事情,也許,我們會連累自己的父母,自己的親人,甚至是自己的骨肉。”
想到前世無緣的孩子,蘇絳脣眼裡劃過一絲哀傷,“也許,在你眼裡,成親不過是兩個人的事情,可你要明白,若是你的夫君不敬重你,不心疼你,日後,你極有可能被妾室壓在頭上,或者,你的後宅裡頭也會發生寵妾滅妻的事情。到時候,你該怎麼辦?”
樓輕雲從未想過這樣的事情,在她的心底,成親就是兩個人住在一起,成了一對夫妻,卻不曾想,成親之後,還會有這樣腌臢的事情等着自己。她握緊了拳頭道:“我不會讓人欺負了去。”
蘇絳脣閉上眼眸,想起當年的自己。樓輕雲就如前世的自己,被保護得太好,好到不知人心險惡。壽王妃的疼愛,何嘗不是一種慢性毒藥,慢慢侵蝕了輕雲的聰慧。“輕雲,你要記住,做閨女的時候,任性是可以被原諒的,可做人妻子,做人母親的時候,任性就是不可原諒的。你活着,不單單是爲你自個兒,也是爲了你的家庭,你的丈夫,你的孩子。今後,你的生命裡,就只剩下他們是最重要的,而不是你自己。”
樓輕雲是個聰明的人,蘇絳脣這麼一說,她立即領會了蘇絳脣的意思,喃喃自語道:“難道我真要退親,嫁給小世子嗎?”
“你想嫁給小世子嗎?”蘇絳脣將她的手擱在她的心口,道:“問問你自己的心,你是想退親,還是說嫁給小世子,又或者,你根本不想嫁給這兩個人。”
樓輕雲睜大了圓眸,細細想着這其中的差別,半晌,她頹然道:“我還是不想退親,不知道爲什麼,一想到退親,就想起那個人的眼睛,心底感到難受。”
“眼睛?什麼眼睛?”蘇絳脣知道,樓輕雲逐步向自己敞開了她的心扉。“你能仔細跟我說說嗎?”
樓輕雲陷入了回憶之中,“我記得在水裡掙扎的時候,背後有人推了我一把,把我推入他的懷裡。到現在,我還清楚記得他眼裡露出的那股傷痛,還有一絲迷惑的神色。”
停頓了一下,樓輕雲揚着小臉,望向了蘇絳脣道:“自從那天開始,我晚上都會做夢,夢到那雙眼睛。每次想起他的眼神,我就覺得自己好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