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鳳舉說到這裡,就揮了揮手,似是要揮散掉腦海中紛亂的思緒,好一會兒才繼續道:“後來他們回了京城,舅媽常常帶着婉瑩上門,那時候我們大了,也不常相見,我對婉瑩,始終便是當妹妹的。卻不料從我被逼着娶你後,舅媽帶着她過來,她在後園堵住了我,爲我抱不平,還羞紅着臉親口對我說:只要是能幫我找回面子,她願意給我做平妻。我就是從那時候起,對她陡然生了感激敬重之情。只越是如此,我越不肯讓她受這個委屈。所以堅決推辭了。然而魯國公和舅舅都說,既是我們兩情相悅,其他倒也無妨,太太感激之下,再加上喜歡婉瑩,縱然爹爹覺着疑惑不妥,但最後爲了侯府顏面,仍是將她接進門。所以一直以來,我都對她十分縱容,管家大權盡付她手,即使後來知道她心性狠毒陰險,出了你的事,燕芳的事,甚至是眉雲的事,我總還記着從前那些恩情,並沒有真的發落她,只是……”
他閉了眼睛,緊緊握住傅秋寧的手,一字一字道:“只是如今,竟然讓我知道,她從一開始嫁進來,便是有天大的企圖,秋寧,你可知我現在不單單是憤怒,更是心如刀絞,我真不該有眼無珠……”
“事情還沒定下來,鳳舉你先不要這樣。”因爲是安慰,又是在人後,傅秋寧索性不用敬稱。她抱住了金鳳舉,只覺着這從來都是頂天立地一般堅強的男人,身子竟是微微顫着,不覺眼裡一酸,暗道爲什麼造化弄人?小說裡也就罷了,爲什麼連現實中還有如此狗血的背叛?江婉瑩如果是因愛生恨,要置金鳳舉於死地,雖然我不認同,卻還總算理解。但她竟然肯將自己的大好青春輕易付出。去做別人的棋子,害自己的表哥,她怎麼下得去手?更何況,她和金鳳舉可是有了兩個孩子啊。
“怎麼沒定下來?這幾年中。往往就在柔情蜜意之時,她總是會忍不住心酸落淚,只害怕我們不能白頭偕老,我往日以爲她是多心,如今細想想,那分明是怕日後她的底細露了出來,我容不下她。呵呵……那個時候她還會有這層擔憂。怕是現在,連這種擔憂也沒有了吧?她一心想要置我於死地,是了,之前不是說你那妹妹來之前去了她那裡嗎?先前咱們還疑惑她爲什麼去婉瑩那裡報備,如今卻是知道了,這哪裡是什麼報備,分明是往來通消息的。”
他一樁樁一件件說出來,傅秋寧竟是無話可答。看着金鳳舉哀傷的面容,她只能緊緊握着他的手,彷彿這樣就可以給愛人力量。
“放心。我沒事兒。”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卻見金鳳舉忽然回頭,他眼中的憤怒,哀痛,震驚等情緒都已經消散無蹤,目光如水,仍是如從前般清澈,但卻添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我金鳳舉又豈是這樣一點打擊便可以擊垮的?更何況如今有了你。”他輕輕摟過傅秋寧,忽然又冷笑道:“好,很好。我對她們有寵無愛,如今她們亦棄我於不顧,這也很公平。我知道你定然是這樣想的,對嗎秋寧?”
傅秋寧明知道在這個時代,男人負了女人是天經地義,女人負了男人卻要千夫所指。更不要提這種背叛。如今揭發出來,就算是金鳳舉活活打死了江婉瑩和霍姨娘,也絕不會有一個人同情她們,只會說金鳳舉當斷則斷,實乃大丈夫本色。
但她沒辦法按照這個時代的正確答案來回答,所以她看着金鳳舉,目光平靜地點頭道:“對,我覺得很公平,我時常在想,鳳舉,若是你不招惹我也就罷了,就算讓我以有名無實的棄婦身份在晚風軒過一輩子,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但如今你招惹了我,你說了那麼多的山盟海誓,哄得我亦交了心。你再想負我,可就不是那樣好交差的了,若我恨到極點,說不定也會和你同歸於盡的。”
這還是金鳳舉頭一次聽傅秋寧說這樣狠絕的話,看着她認真的模樣,心中的鬱悶不由得消散了一些,撫着她的長髮笑道:“是嗎?我記得上一次不是還說,我如果敢負心,這一輩子就再也不要登你的大門,只是一生不會原諒而已嗎?怎麼這會兒就要變得同歸於盡了?莫非秋寧愛我又更多了一些?”
傅秋寧這樣說,本是江婉瑩這個話題引起的。平心而論,她知道自己不是那種激進的性子,真的金鳳舉負心了,兩人老死不相往來也就是了。爲了一個負心男人搭上自己的性命,她覺得簡直是愚蠢之極,更何況還有一雙雖非親生勝似親生的優秀兒女,讓她在這種情況下和金鳳舉同歸於盡,也太不值了。
當下只覺得答不出話來,只能惡狠狠瞪了丈夫一眼,卻忽然身後那兩隻胳膊收緊,讓她整個人都貼在對方懷中,聽金鳳舉低喃道:“秋寧,只要你不負我,此生我決不負卿,她們是奸細也好,將來都打發走了,我便可以對你一心一意,也省得我兩頭爲難,負了哪個都不好,若不負一頭,你心裡只怕也是苦的。我如今才明白,情愛天生便是自私,我只想霸着你一生一世,想來你又怎可能心安理得看我去別人房裡?”
傅秋寧心想上天待我真是不薄啊,能把一個渣男改造成現在這個模樣,能夠從自己的思想推論出情愛皆自私,明白女人心裡的苦,這就算是成功了吧?最關鍵的是,我不是什麼帶着金手指過來的女主啊,勉強說的話,也只有一根金手指,還都用完了。
兩人在這裡緊緊相擁,金鳳舉剛剛只覺着一顆心都要被挖掉了似的,即便他對江婉瑩沒有愛,可一直是信任有加,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的滋味絕不好受。然而此時擁着傅秋寧一起站在窗前,卻覺着心裡的那個大洞被一點點填補起來:是的,他還有秋寧,萬幸他還有一個全心全意對自己的愛人。
“咳……”
門簾後響起一聲輕咳,傅秋寧連忙一把推開金鳳舉,又忍不住剜了他一眼,卻見這厚臉皮的微微一笑,竟是施施然走到榻上坐下,而自己臉上卻是發燙,想來這個時候已經有些紅了。
於是清了清嗓子道:“是雨階嗎?有什麼事進來回吧。”
雨階走進來,先見過金鳳舉,才又福了福身道:“爺,金明在外頭等半天了,說是榮親王請您過府一趟,好像是有要事商量。”
金鳳舉皺皺眉頭,起身對傅秋寧道:“想來便是爲我剛剛和你說的事,我這就過去一趟,振翼那裡你看着點兒,劉太醫今天上午去爲鄭國公和安寧侯請脈,我已經使人留了話,想來也快到了,我晚上興許不能回來,若是晚了,就宿在姐夫家,你早點兒睡。”
傅秋寧答應了,見金鳳舉走出門去,她忽然起身來到門口,對院中的金鳳舉道:“爺少喝點酒,晚上若是能回來,便還是回來吧。”
金鳳舉腳步一頓,回過頭看着她點頭道:“好,我儘量回來。”說完一徑去了,這裡傅秋寧回了房間,想起這幾起紛亂事情,忍不住嘆了口氣,用手揉了揉太陽穴,她只覺着腦子裡亂哄哄的。
雨階走上來上茶,小心問道:“先前爺和奶奶說話,奴婢覺着事關重大,就連忙在門外守着,雖然爺和***聲音不大,我也沒聽到什麼,但總覺着這事兒好像不僅僅是牽涉到霍姨娘了,莫非竟然還有別人?爺沒疑心奶奶什麼吧?”
傅秋寧搖頭笑道:“傻丫頭,他疑心我什麼?我若是那探子,能在晚風軒安安穩穩呆六年?總之這件事太複雜,罷了,一切憑着他處置吧,咱們管好咱們自己的事就行。如今馬上就是元宵節了,我想着那邊未必能等下去,怕是四五月就要接你過門的,這幾個月,可應該把你的嫁妝操辦起來。”
雨階臉都紅透了,吶吶道:“奶奶也太擡舉奴婢了,一個丫頭,哪裡當得起嫁妝這兩個字?他們家要是貪這個的,趁早兒就別找我,有的是千金小姐要嫁呢。”
傅秋寧笑道:“怎麼能這樣說,有沒有,也得預備些,當日玉娘出嫁,還有幾箱嫁妝,你們爺也出了不少力。如今你嫁的好歹也是一位御林軍,自然不能寒酸。你放心,首飾傢俱這些,怕是爺就替你預備了,你自己只弄繡品就行,從今兒起,也不用時常在我身邊服侍,我若有時間了,也幫你繡幾幅。”
雨階的臉都紅得要滴出血來,低頭道:“奶奶再這樣說,我不在這裡伺候了。”說完一扭身出了門。
傅秋寧看着她的背影,加上屋裡又沒有旁人,便聳了聳肩,自言自語道:“真受不了,竟然連雨階這樣的女孩子,提到婚事都如此扭捏。要是讓她知道未來男女在大街上隨便親吻,女人可以在T形臺上只遮住三點,不知道會不會被活活嚇死。唔,話又說回來了,現在這是架空時代,發展到底會是什麼樣的呢?也會有和現代文明一樣的未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