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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明一暗的光打在眼睛上,好像微弱的召喚。

知覺開始恢復,人還是趴在地上的,身底卻是不同於之前的另一種涼,換地方了嗎?

木代疲憊地睜開眼睛。

是換地方了,不是在地下室,是個磚頭房子,水泥地,高處開了小的氣窗,遠遠的,可以看到似乎是信號塔,夜色中,光一明一暗,隔一會就打一次。

腦子昏沉沉的,想起身,卻又腿一軟摔在地上,頻繁被用藥和飢餓對她的身體機能和反應能力都有影響,木代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比從前傻了。

她坐在地上發呆,然後拼命的去回想發生了什麼事。

那時候,獵豹忽然帶人進來,讓人摁住她給她注射針劑,她拼命掙扎,最終還是倒在地上,看到半開的門口,露出一雙小姑娘穿的,精緻的小皮鞋。

這裡還有小姑娘嗎?

可是她沒法多想了,沉重的眼皮闔上時,努力地一遍遍對自己重複:不要睡死,一定不要睡死。

再然後呢,意識就飄忽了,有那麼一段時間,呼吸困難,緊接着,又好像聽到羅韌的聲音一寵到底一一警花娃娃妻。

她想不起來了,所有的意識都終結在驟然響起的槍聲裡。

羅小刀來過嗎?是不是試圖救她?一定是,否則的話,獵豹爲什麼無緣無故給她換地方呢?槍聲是怎麼回事?羅韌是不是受傷了?

木代的眼皮跳起來,她有點心慌,踉蹌着奔到門邊,砰砰砰地砸門,叫:“喂!有人嗎?有沒有人啊?”

沒人理她,自己很快也喊沒了力氣,換了旁人,或許就終止這種無謂的嘗試了,但她偏不。

她背倚着牆坐下來,右手握拳,心裡默數,每休息五秒,就擡手拿拳心往門上砸一次。

最初習武的時候,梅花九娘問她:“木代,你怎麼樣才能敲開一扇別人不願意給你開的門?”

她皺着眉頭想很久:“跟人家說好話嗎?”

梅花九娘回答:“一直敲。”

這一招管用,練武的時候,感受尤深,再複雜的招式,一直練個幾百次,也能運用自如。

記得當時她問:“師父,如果一直敲都敲不開呢?”

梅花九娘笑起來:“你個傻丫頭,如果一直敲下去,門就會被你敲出個洞,別人給不給你開都不打緊了。”

也是哦。

黑暗中,她面無表情,每隔五秒就擡起手臂砸門,那單調的砰聲,也像信號塔上的光,起、落、起、落。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門終於開了。

開關撳亮,刺眼的光線,木代拿手遮住眼睛,過了會,才擡頭去看。

是獵豹,居高臨下,俯視着她。

木代不想站起來,她盯着獵豹,掌心向上,擡手伸到她面前:“我要吃的,還要喝水。”

獵豹頗爲玩味地打量着她,她的手下從外頭進來,給獵豹拿了椅子,獵豹坐上去,朝那人示意了一下,過了會那人又進來,給木代遞了瓶礦泉水,還有幾片面包片。

木代伸手去擰瓶蓋子,手臂上沒勁,擰不開。

“你就不問問我爲什麼把你換了地方嗎?”

木代不理她,把礦泉水瓶摁在地上,帶了胳膊的力量去擰,手指手心一直打滑,還是擰不開。

“羅今天來救你了,還抱過你。”

木代低着頭不吭聲,把瓶口送到嘴裡,用牙齒狠狠的去咬轉。

“他中了四槍。”

瓶蓋就在這個時候被咬轉開了,咯嘣一聲落到地上,木代仰起頭來,咕嚕嚕灌了一大口,腮幫子鼓着,看天花板,獵豹看到,她的眼角慢慢有瑩光閃爍。

“你都不問問我,他死沒死嗎?”

木代看向她,忽然“撲”的一聲,把嘴裡的水全向她噴了過去神賭狂後。

獵豹倒沒有留意剛剛她那口水竟是沒嚥下的,雖然避的快,但木代這一噴,水花四濺,自己半身上還是沾了不少,那個手下惱羞成怒,大踏步往木代過去,剛擡手想抽她,獵豹說了句:“你出去。”

木代咯咯笑起來,眼睛一直盯着獵豹,手上撕了片面包條,直直送進嘴裡,大口大口,幹嚼。

獵豹說:“小丫頭,你這樣很不聰明,你應該知道,跟我作對,是什麼下場。”

木代低頭喝水,喝完了,手背抹抹嘴,很是無所謂:“反正,作對不作對,都是一樣下場。那還不如噴你一口,我心裡舒服。”

獵豹並沒有被她激怒:“晚一點,我會去看羅,你有什麼話要我轉達嗎?”

木代正舉了瓶子喝水,聞言身子一僵,手停了不動,瓶子裡的水止不住慣性,向着這邊漾起,又漾回去。

獵豹笑起來:“忘了告訴你了,他沒死。讓他死可不是我的目的,塔莎的槍和子彈都是特製的,攻阻力弱,近距離開槍,不會形成穿透,但受傷流血都難免。”

木代的聲音發抖:“塔莎?”

是她聽錯了嗎?獵豹口中的塔莎,和羅韌說過的那個塔莎,是一個人嗎?

腦子裡忽然閃過一個畫面:那是昏迷前,看到的那雙精緻的小皮鞋。

獵豹伸出手,不輕不重,“啪啪啪”拍了三下。

門外響起蹬蹬的腳步聲,有個金髮的小姑娘跑進來,歡快地叫:“媽咪。”

像是故意表演給木代看,獵豹柔聲問她:“你叫什麼名字?”

“塔莎,琳達,愛瑪,媽咪喜歡哪個名字就是哪個名字。”

“從哪裡來?”

“只要不說澳大利亞,哪裡都可以。”

“這世上最親的人是誰?”

“媽咪。”

“如果有人欺負媽咪怎麼辦?”

“我幫媽咪殺了他。”

獵豹滿意的點頭:“出去吧。”

塔莎高高興興的,蹬蹬蹬又跑出去了。

獵豹轉頭看木代:“你真該看看,塔莎向羅開槍時,他臉上的表情。”

她湊近木代,聲音壓的很低,溫熱的氣息就噴在她的耳邊:“一個被洗腦的孩子,可以向自己曾經依賴的爹地開槍。如果換了是你呢?”

“真以爲可以憑藉自己的意志力去控制嗎?你和羅相愛,只不過是因爲大腦分泌的多巴胺影響,我如果破壞你的中樞神經,你連愛是什麼都不會知道。”

木代咬牙:“你想用我去對付羅韌?”

“小美人兒,不然你以爲,我抓你做什麼?羅現在已經不行了,你是一劑猛料,只是我還在考慮,該把你包裝成什麼模樣推出去……”

她最後問她:“真的沒什麼話讓我帶給羅嗎?”

木代沒有說話,過了會,她伸手進頸間,抓住那條項鍊,猛地往外一拽,然後伸直胳膊,遞向獵豹醫女謀——聖王妃。

“如果羅小刀想我,想跟我說話,讓他吹響口哨,我會聽見的。”

獵豹接過來。

走出房間的時候,她聽到獵豹輕蔑似的說了句:“羅真是交了一個生活在夢裡的女朋友。”

門鎖上了,木代一個人坐在黑暗裡,摸索着,吃完最後一片面包片,又仰頭喝光了瓶子裡的水。

然後站起身,透過那扇小的氣窗向外看。

周圍安靜而又空曠,沒有什麼標誌性的建築或者植物可以用來定位,夜色很淡,空氣稀薄地像紗,唯一就只有那盞信號塔,執着而又忠誠的明暗和起落。

羅韌噩夢連連。

他意識清醒地經歷了所有的一切,看到塔莎冰冷的完全不似孩童的臉,看到青木放棄了木代,聽到他打電話,對着那一頭吼:“必須可靠的私立醫院,事情不能鬧大!”

再然後,他就沉到夢裡去了。

夢裡,下着瓢潑一樣的大雨,他跪在挖開的墳邊,雙手死死□□爛溼的泥裡。

他說:“對不起,是我對不起。”

耳邊似乎響起尤瑞斯的聲音,帶着笑,說:“羅,算我一個。”

羅韌流下眼淚,熱的淚,混着冰冷的雨,滴進泥土裡。

中國人有句古話,墳前祭酒,何曾一滴到九泉,如今他的悔,還有淚,地下長眠的兄弟,永遠也看不見了。

原來塔莎沒有死。

那一場搏命的惡戰、爆進頭顱的子彈、噴涌而出的血、戛然而止的命,都是爲了什麼?

他從腰後抽出彆着的槍,上膛,槍口塞進嘴裡,手指扣上扳機。

忽然間,很遠的地方,有人叫他:“羅小刀。”

是木代嗎,沒錯,他忽然清醒過來,木代,木代還沒有平安。

羅韌的額頭滲出冷汗,身體抽搐般痙攣着,猛然驚醒。

安靜的幽暗的房間,他躺在牀上,四周各種記錄生命體徵的儀器,上身腹部圍裹着厚厚的繃帶棉紗,稍有動作,傷口就疼的厲害。

還好,他有經驗,這樣的傷痛不屬於致命傷。

外頭忽然傳來悶響,像是有人倒地,羅韌心頭一緊,掙扎着正想起身去看,門悄無聲息的開了重生之昭雪郡主。

病房裡沒有開燈,走廊的光從外頭打過來,呈給他一個黑色的剪影,如果沒猜錯,這應該是個護士。

但是……

那個護士伸出手,從臉側取下了什麼。

羅韌看到一隻血紅色的,像焰頭般明滅的眼睛。

她不緊不慢,手指豎在脣邊,“噓”了一聲。

“我只是讓你的好兄弟睡一會兒,好跟你說說話。”

她掩上門,慢慢走過來,到牀前時,伸出手,手裡攥着什麼。

然後手一鬆,一件冰涼的物事,帶着一根斷開的鏈子,嘩啦掉落在他的胸口。

不用看,他都知道那是什麼。

他的呼吸急促起來,帶動胸腔、腹腔,傷口似乎破開,他感覺到有溫熱的血,從體內流出來。

不知道是哪一部記錄生命體徵的儀器,忽然開始滴滴作響,獵豹彎下腰,一把扯下電線插頭。

屋子裡又安靜了,月色自窗子外傾瀉進來,羅韌的意識再次模糊,聽到獵豹的聲音響在耳邊。

——羅,你一直和我作對。你那麼自負,但你有致命的弱點,你犯過不止一次錯誤,同樣的。

——當初,只是跟你開個玩笑,我爲什麼要殺塔莎?殺掉塔莎,會給我帶來像你這樣可怕的敵人,我不是傻子啊。可你那麼衝動,帶着所有人,衝進我的家。

——你只看到表象,就犯下難以挽回的失誤。就好像你看到梅老太太的屍體,就把所有人調走,憑白把你的小美人兒送給了我。

——你的兄弟,九條命,你晚上睡得着嗎?閉上眼睛的時候,會不會看到他們的臉?

——你其實,是個徹頭徹尾的廢物……

青木醒過來。 Www ⊕t t k a n ⊕c ○

第一反應,就是伸手摸向頸後。

他承認,這一晚守夜,多少有些鬆懈,因爲他覺得,獵豹既然允許他帶羅韌走,就說明,她暫時對要羅韌的命並沒有興趣。

所以,那時候,他打了瞌睡,迷迷糊糊間,頸後忽然刺痛。

是不是出什麼事了?青木疑惑的左右去看,目光忽然落到半開的門上——明明記得門是關上的,期間也沒有醫務人員進出。

青木喉頭發乾,下意識衝進病房,一把撳下開關,然後長舒一口氣。

還好,一切正常,羅韌躺在牀上,睜着眼睛,已經醒了。

青木走過去:“羅,你還好嗎?”

“她說,最後一幕戲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