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絲毫不愧爲沙漠狐狸,在伏擊成功之後,阿里直接帶着大部銷聲匿跡在沙漠裡,在沙海之中尋了一個綠洲躲避,不斷派遣小部隊前往小鎮騷擾,這種騷擾雖然成效不大,但是磨合了他的部隊,把能夠讓桀驁的貝都因人和他手下的衛隊、軍官達成有效的配合。
而殖民軍顯然不知道外面的情況,好在小鎮靠海,殖民軍統帥派人乘小船前往班加西求援,阿里安排在鎮子裡的內線得到了這個消息,進行了彙報,阿里以爲,殖民軍會因此從海上撤退,這一仗也就算完了,誰也沒有想到的是,頭鐵的英國指揮官竟然再次派遣了一千多援軍從班加西馳援而來。
阿里沒有任何與其硬碰硬的意思,在確定了援軍規模之後,進一步向東撤退,他親自帶領精銳伏擊了殖民者的一支斥候小隊,又斬殺十幾人,此後,殖民者前來報復,阿里卻繞了沙漠一圈,向西挺近。殖民者找到了收納阿里的那個綠洲,將之付之一炬,綠洲上數百居民被屠戮一空。
但阿里仍然佔了便宜,他派遣到後方襲擾敵軍的貝都因人意外攻擊了殖民軍的補給車隊,完全將之俘虜。
熱普卡提江站在車隊前,不斷的拍照,不時和幾個健談的貝都因騎兵聊幾句戰鬥的經過,他拿着小本本記錄下來,而這樣的本本已經記錄了四五本,但是很快,熱普卡提江看到了奇怪的一幕。
阿里坐在一輛裝滿彈藥和藥品的車上,似在閉目養神,但他的面前跪着一百多人,所以他看起來更像是享受這種令人臣服的感覺,而這實在是太有鏡頭感了,所以熱普卡提江很快拍攝了這個很有意義的畫面。
但阿里卻似乎沒有察覺,熱普卡提江走到了阿里身邊。阿里面前的跪着一百多人,分爲兩撥,一批是歐洲殖民軍,四十多人,其餘都是在班加西僱傭的民夫,個個跪在地上,連聲音不敢出。
“阿里將軍,你在做什麼,這是什麼儀式嗎,似乎很神秘的樣子。”熱普卡提江說道。
阿里這才睜開眼睛,訝異說道:“我在猶豫。”
“猶豫,有什麼好猶豫的?”熱普卡提江問道。
阿里說:“猶豫兩件事,第一件事,接下來做什麼,第二件事,要不要殺掉這些俘虜。”
熱普卡提江微微點頭,作爲記者,他顯然更在乎第二件事,這更有話題性,他問道:“在我的印象裡,你不是一個嗜殺的人。”
阿里笑了笑:“那只是沒有必要,你知道嗎,那個收容我們,爲我們提供駱駝奶和椰棗的綠洲,被入侵者.......哦,殖民者屠戮了,只有六十多個人跑出來,女人和孩子都被殺了。”
“難怪你猶豫,我知道,在這片土地,復仇是再正義不過的事情,甚至於大過法律。”熱普卡提江說道,他又問:“既然如此,您爲何猶豫呢?”
阿里說:“如果我不殺他們,我的手下會懷疑我的果決和立場,這是絕對不允許的,可如果我殺掉這些俘虜,我擔心你爲我樹立的英雄形象。”
“不,阿里將軍,你的英雄形象不是我樹立的,是你本來就是英雄,我只不過寫了一些事實,稍微加了些東西。”熱普卡提江認真說道,他盤腿坐在了羊皮毯子上,微笑說道:“阿里將軍,你總是叫我熱普卡提江兄弟,一路西來,保護我,爲我提供各種便利,而你也是一位真正的英雄,我所信賴的尊敬的英雄,所以我想幫你解決這個問題。”
阿里跳下車,盤腿坐在了熱普卡提江的對面,熱普卡提江說道:“你是不是這樣想過,你可以殺了這些人,然後讓我看不到,或者看到了,不登在報紙上?”
“是的,我想過,但我認爲這並不符合你的行事風格,你追求真相,而我也認爲,強迫你遵從我的意志,是對你我友誼的侮辱。只有平等纔有友誼,不是嗎?”阿里很誠懇的回答。
熱普卡提江說:“是的,因爲您平等的待我,所以我們之間纔是朋友。而作爲朋友,我不能看着你處於兩難境地。所以我想幫您解決一下這個難題。首先,俘虜裡的民夫不應該被殺,他們雖然看起來是受僱傭而來,因爲錢而爲異教徒服務,但到底不是軍人,是平民,你應該饒恕他們,我想這並不妨礙您在軍隊裡的威望。
阿里將軍,您此次西來抗擊殖民者,不就是爲了這些人嗎?”
阿里重重點頭,他招呼來手下,對其好一頓的吩咐,手下立刻動手,把幾把刺刀扔進了火堆裡,不多時,刺刀燒紅,阿里的手下鉗起刺刀,在那些民夫的胸口烙下一個個刺刀尖的烙印,然後每個人抽了三鞭子,阿里的手下告訴這些民夫,下次再從異教徒的軍隊裡看到他們,一概殺死,這一次算是饒恕了。
熱普卡提江看到這一幕,感覺心頭一陣溫熱,這種被人重視的感覺很好。
“熱普卡提江,我的兄弟,如果你對我的處理辦法滿意,請你告訴我,如何處理這些異教徒。”阿里熱切求問。
“如果我是你,我會把這些人交給那些綠洲倖存者,假如那些人能赦免這些人,那所謂的仇恨就消弭了,假如他們不能,那麼如何處置就是他們的事了。
您作爲奧斯曼帝國一位新時代的將軍,在軍紀、威望和開明形象之中,都可以求到一點平衡。”熱普卡提江說道。
“親愛的兄弟,你不僅是我的朋友,更是我的智囊,我現在無比確信,在蘇伊士城的街頭,你我的相遇是臻主的啓示。”阿里握住了熱普卡提江的手,熱烈說道。
阿里立刻安排人去做了,但是顯然,這些歐洲來的殖民者不會有什麼好下場。而阿里拉着熱普卡提江躲到了椰棗樹的陰涼裡,讓其他人退開,說:“兄弟,我猶豫的另外一件事就是接下來的行程,你看,我們俘虜了一支完整的輜重部隊,有大量的彈藥、食物和藥品,還有四輛車,兩百多頭駱駝,這給了我們更多的資源。”
“然後呢,您想做什麼?”
阿里說:“昔蘭加尼地區的殖民軍已經被驚擾了,接下來很難取得戰果,我們最多就是小打小鬧,放一放冷槍,然後等受訓完成的埃及軍團抵達。這對我來說,實在是枯燥,但我不會讓我的士兵去攻擊殖民軍防守堅固的大城市。
因此,我希望饒過昔蘭加尼和的黎波里塔尼亞,去突尼斯,去與突尼斯軍團匯合。哪怕解救不了他們,僅僅是讓他們知道,他們不是在孤軍與異教徒奮戰,給他們一些希望,也是好的。”
熱普卡提江立刻跳起來,他搓着手,圍着這棵椰棗樹走了一圈又一圈,看的阿里貝伊的眼睛都要花了,阿里問:“熱普卡提江兄弟,你怎麼了,這個計劃不好,還是有什麼其他問題。”
“阿里將軍.......。”熱普卡提江脫口而出,他又不知道如何表達,仔細斟酌了詞語後才說:“我不會指揮軍隊,我不知道這種行爲在軍事上是對是錯,但我知道,這絕對是一種英雄的行爲,如果您能做到了,在奧斯曼歷史,不!在整個世界歷史上都會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橫跨半個撒哈拉沙漠,去援救突尼斯軍團,實在是.......太美妙了......。”
熱普卡提江只是一個記者,他考慮的東西自然是話題性東西,阿里更多的是從政治的方面來考慮的。
地中海公司登陸利比亞地方以來,雖然表現出了咄咄逼人,但實際進攻卻是以向西進攻,解決突尼斯軍團爲主,但處於被夾擊之中的突尼斯軍團可沒有崩潰的跡象。
阿瑪爾從塞得港徵募了一批懸掛中立國國旗的船隻前往突尼斯想要把這支軍隊接回來,但事與願違,這些船隻碰上了荷蘭軍艦,被刁難了許久,等到抵達突尼斯的時候,突尼斯軍團所掌握的海港都已經被殖民軍攻佔了,其退守了內陸那些巴巴里海盜留下來的城市堡壘。
而殖民軍所計劃的兩面夾擊也沒有發生,原因很簡單,熱那亞和葡萄牙兩國並不支持地中海公司在北非地區的殖民活動。雖然沒有膽量抗爭,但做做拆臺的事還是手到擒來的。
葡萄他和熱那亞軍隊不僅不通知荷蘭人,直接把軍隊撤走了,還把許多物資和武器留在了營地裡,讓突尼斯軍團撿了便宜,而繞行沙漠的商路也是通暢的,來自阿爾及利亞地區和休達的物資不斷趕來。
突尼斯軍團處於固守待援的狀態,但如果長期沒有援軍,也堅持不了多久,而真正促使阿里去增援的原因在於,他看中了這支精銳的軍團,想要將其納入麾下。
在蘇伊士城外,招募自阿拉伯半島的貝都因騎兵和埃及軍團都在訓練和組建,這支軍隊的骨幹毫無疑問是阿里的舊部,帝國也答應,在協助訓練過程中,儘可能的讓阿里的手下掌握軍隊。
可出現這個合作條款,就知道,這並不是那麼容易幹到的。阿瑪爾選擇阿里,是因爲無從選擇,這不意味着他完全信賴阿里,事實上,阿瑪爾努力降低着阿里在埃及軍團之中的影響力,不斷從奧斯曼招募、調遣心腹前來,並且把自己的衛隊,駐西奈、麥加的小規模軍隊安插入這支新的埃及軍團中。
阿里既然到前線來賺取威望,後方的是難免顧及不了,想要兩全其美,既獲得威望,又擴充勢力,只能着眼於阿瑪爾帕夏觸及不到的地方,那就是突尼斯軍團。
雖然名爲突尼斯軍團,但都是阿里的老熟人。這批所謂的突尼斯軍團的基本盤是當年科普魯律家族組建的新式火器軍的一部分,只不過火器軍只是換裝帝國出售的武器裝備,而不學習軍事編制和理念,因此還屬於舊式軍隊,與現在的奧斯曼陸軍格格不入。
因爲科普魯律家族本身就是阿爾巴尼亞人,所以對阿里等一干出身阿爾巴尼亞的人比較重視,突尼斯軍團之中不少就是阿里的老鄉。更重要的是,突尼斯軍團在進攻突尼斯之前,本身就駐紮在埃及地區,其軍中士兵,不少就是埃及人。
阿里與這支軍隊有長期打交道的歷史,對其也熟悉,他更爲清楚的是,突尼斯軍團的指揮官沙基爾是一個膽小如鼠的傢伙,只是因爲他是阿馬爾的親信,才得以執掌這支軍隊,如果沒有殖民者入侵,阿瑪爾會親自前往突尼斯軍團,接手指揮的。
阿里相信,只要自己的這支軍隊越過了沙漠,抵達突尼斯,一定會振奮軍心,憑藉過往與突尼斯軍團結下的情誼,掌握這支軍隊的可能性就很高了。
原本這只是一個計劃,阿里很清楚越過撒哈拉沙漠的困難,但隨着繳獲如此多的物資和駱駝,野心再一次被點燃。
“熱普卡提江兄弟,現在困擾我的是,你要不要隨我一起踏上這充斥着危險的征途。你要知道,殖民者的軍隊不可怕,沙漠裡的強盜也不可怕,可怕的是這片無盡的沙海,一場沙塵暴,一次迷路,都可能葬送這支隊伍。”阿里說道。
嘴上如此說,充斥着對熱普卡提江的擔心,但是內心深處,阿里是希望熱普卡提江去的。在他看來,如果真的掌握了突尼斯軍團,他也就成了阿瑪爾的眼中釘肉中刺,到時候誰能幫助自己躲避阿瑪爾的迫害呢,除了與軍事情報局的合作,就只有這位熱普卡提江記者了。
他的那支筆,可以把自己樹立爲英雄,也可以讓英雄之名發揚光大,等到名聲傳揚在整個天方教的世界,阿瑪爾帕夏都要選擇忍讓,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會對一個抗擊殖民者異教徒入侵的英雄下手。
然而,熱普卡提江並不知道這些,他只是知道,這是一次特殊的征途,能夠成就很多人,包括他熱普卡提江記者。